江殊凌立虛空。
周圍有着無數破碎空間，一道道空間亂流，在其中撕扯。
便是一些普通的道君、妖君，飛騰上空，都有可能捲入其中，有着生命危險。
但江殊只是靜靜踏出一步，他面色平靜，體內融合多種大道的元力如大海下的大浪奔涌，剛剛那一擊氣吞萬象拳，雖然驚世駭俗，但對他自身也是不小的負擔，需要瞬間協調調動的道則太龐大了。
他擡起目光，淡淡地俯視着已然徹底崩潰的裂石城。
緩緩吐出一個字。
“殺。”
這個殺字，蘊含着無盡的殺戮大道。
道蘊散發而下，加持着地底下的一名名人族修士。
城牆上，膽氣喪盡的零星妖族還在本能地用骨矛或低劣妖術反抗人族趁機發起的試探性進攻，但形同虛設。
護城大陣已破，兩個強力妖尊一死一失蹤，青風妖鷹被空間裂縫重創墜落，生死不知。
城頭已然無險可守，無強可依。
這座城池之中妖族最後的中流砥柱金角魔羚被他一拳打成了虛無，這對妖族的心理打擊是毀滅性的。
江殊目光轉向人族聯軍方向，對着陸衝所在的位置，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身影微微晃動，空間如同水波般在他腳下盪開一圈漣漪。
他沒有再出手。
城該破了，剩下的，已經不需要他。
與其在這裡停留，徒增變化，不如先找個安靜之地，將體內的傷勢，恢復一番。
與三大妖尊交手，江殊對於空間大道，也有了一些新的理解。
戰鬥，從來都是提升自己的最佳方式。
……
當江殊的身影在空間波動中悄然消失的下一刻，人族聯軍爆發出了更猛烈的進攻浪潮！
“破城！”
陸衝猛地站起身，不顧傷痛，嘶聲怒吼！
“道尊斬將！”
“弟兄們！隨我破敵！”
真武宗一名弟子咆哮着，親自扛起一面巨大的破甲錐戰旗，身先士卒衝向護城罩破碎，妖族軍心潰散的裂石城！
“殺！！”
無盡的怒吼聲匯成一股鋼鐵洪流，如同天塌地陷般砸向已然不設防的裂石城！
戰鼓擂動，號角長鳴，各種攻城器械火力全開，強者們不再顧忌妖尊攔截，一道道強悍的術法流光砸向城牆和內部！
人族修士的士氣如同被點燃的燎原之火，燒穿了所有晦暗！
而妖族的潰敗，已成定局。
江殊再次出現在距離裂石城百數裡外的一片山丘地帶。
這裡能俯瞰整個戰場，但已經脫離了那喧囂和血腥的旋渦中心。
山風獵獵，吹動他破損的青袍。
他沒有急着走，需要喘口氣，梳理一下剛那驚天動地，卻消耗極大的“氣吞萬象拳”，以及剛剛突破尊者不久的境界，需要在實戰之後沉澱。
這一戰，擊殺金角魔羚，更多是驗證和完善了他的大道融合之法。
永恆塔內的二百五十六倍加速，終究是推演，真正的血戰才能讓境界徹底穩固，讓力量如臂使指。
他靜靜地盤坐在一塊青石上，雙眸微閉，彷彿已經入定。
但外放的神識，卻如同無形的雷達，細緻地掃描着方圓數十里戰場空間的一切細微波動，以防不測。
體內，融合了黑石核心渾沌道紋的尊者空間，在世界樹幼苗散發出的濃郁生機滋養下，正緩緩吸納着從金角魔羚身上吞噬分解的最後一點殘餘法則碎片，進行着微妙的調整和鞏固。
氣吞萬象拳的多重法則融合路徑也在心頭重新推演，力求下一次更加圓融自如。
極遠處，裂石城方向的喊殺聲、爆炸聲還在持續傳來，但顯然已經成了一邊倒的收割。城破了。大局已定。
然而，江殊那微閉的眼皮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方纔全力爆發後的片刻休憩中，他的神識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蔽、近乎於虛無的意念波動，彷彿來自無限遙遠的地方。
那波動帶着一絲憤怒，一絲冰冷，一絲被觸犯尊嚴的威嚴，如同垂天之雲投下的陰影，一閃而逝，迅疾得讓人以爲是錯覺。
若非他剛剛完成一場全力戰鬥，神識處於高度敏銳的應激狀態，根本無法察覺。
是自己過於霸道的出手，驚動了妖族某些古老的存在？
盤膝而坐的身影依舊穩如山嶽，可江殊的心頭，卻悄然繃緊了一根弦。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投向妖域核心帝宮所在的模糊方向，深不見底。
對於妖族，江殊從未升起過小覷之心。
妖族似乎在已經可不考的久遠年代之中出過了不得的人物，留下了好大的傳承，就像是那萬靈鑄尊大陣，之前更是聞所未聞。
他自己踏入混洞境，自然知道這一境界，有多難得。
妖族竟然能憑藉一座大陣，就能製造出妖尊，可想而知，妖族的底蘊。
更恐怖的是，這只是外顯的大陣。
在妖族內部，會不會有更加恐怖的底蘊，直指的不是妖尊，甚至是妖主，乃至於……傳說中的仙？
江殊的呼吸逐漸平穩，不管如何。
八大宗門中的底蘊，終究是不輸於妖族的。
只要妖主不出手。
以他的底蘊、各種底牌，縱然是對戰一些強勁妖尊，也絕對不會完全沒有防守之力。
更別說，他還能在關鍵時刻，兩界穿梭，迴歸到較爲安全的星墟之界。
江殊吐出一口氣。
這是他迴歸蒼茫大域的第一次正式出手，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金角魔羚的死，足以讓帝宮震怒。
而焚天老祖，這位真正的巨擘，恐怕已經將目光投了過來。
“看來想閉關靜修，沒那麼容易了。”
江殊喃喃低語，聲音湮滅在山風裡，唯有眼神銳利如刀。
他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只有一種面對更高挑戰的平靜。
力量掌握在手，就是爲了應對更大風暴。
金角魔羚不過是個開始，那焚天老祖追殺自己萬萬裡，若不是有諸多掌教至尊給予的底牌，只怕自己連兩界穿梭的機會都沒有。這場子，自己早晚是要找回去的。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重新閉上雙眼。
體內的元力奔涌更爲有序，世界樹幼苗搖曳着綠霞，加速修復着道體的細微損傷並鞏固着空間雛形。
氣吞萬象拳帶來的道則感悟和一絲絲從妖尊本源中剝離的純淨金行法則碎片，在他意識海中交織沉浮，緩慢消化。
他需要儘快徹底消化這一戰的所得，然後，去弄清楚那三處異常兇險的前哨戰場。
混亂沼澤、千流澗、枯寂沙海，那裡纔是真正隱藏着大陰謀的地方。
他總覺得，陸衝在那裡遇險，絕非偶然。
枯寂沙海深處那股特殊的地脈波動與剛剛吞噬金角魔羚時，從妖域更深處感應到的那一絲令他心悸的宏大陣道意志，或許有着某種詭秘的聯繫，但這只是江殊的猜測。
……
裂石城上空的最後一絲妖氣被沖天的血氣和人族的戰吼徹底驅散。
沒了護城大陣，沒了妖尊坐鎮，這座曾如磐石般頑固的妖族據點，在人族聯軍憤怒的洪流沖刷下，僅抵抗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宣告城破。
負隅頑抗的化形大妖和妖君被斬殺殆盡，低階妖兵則在一片絕望的哀嚎中被分割剿滅或淪爲俘虜。
遍地狼藉的廢墟間，人族修士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戰場，收斂同袍屍骨，清點戰利品，修復被破壞的城防，建立穩固的人族據點。
每一塊被鮮血浸染的黑色岩石，此刻都刻印着人族反擊的里程碑。
鎮守此地的披甲壯漢，人稱“磐石道君”的洪嶽，正指揮着麾下將士接管城中那座還算完好的祭壇區域。
手下幾名心腹真君則帶着精通陣法的修士，在已成廢墟的城主府核心位置細細勘查金角魔羚的殘骸地。
那裡殘留的湮滅氣息令人心悸，但更令洪嶽在意的是幾縷難以抹除、彷彿與整片沙海地脈隱隱共鳴的特殊妖紋。
“道君。”
一名擅長感知的涅槃境修士走上前來，面色凝重地回稟。
“這些殘存痕跡與記載的帝宮核心封印陣紋有六七分相似，但又摻雜了極詭異的生機與混亂的意味，很是詭異。”
“我有些無法推斷，還請您前去觀測一下。”
洪嶽濃眉緊鎖，金角魔羚這等帝宮核心成員親自坐鎮於此，絕非尋常。
那三處被紫極道尊點明的險地，枯寂沙海這裡已經顯露出冰山一角。
“既然如此，我親自去看看。”
洪嶽說罷，站起身來。
剛走出兩步，又轉回頭來說道：“你去通稟太玄道尊一聲，請他來一趟。”
與此同時，一道流光穿透空間，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插人族在妖族內陸剛剛設立的臨時指揮部。
是加急戰報！
丹符宗掌教至尊一把抓住那枚震顫，由秘法封印的赤紅色玉符。
神識探入，裡面只有兩道言簡意賅卻重若千鈞的信息：
“裂石城已下，金角魔羚隕落！”
“出手者，太玄道尊江殊！”
落款是隨行記錄戰況的督戰道君符文印記。
緊接着是後方指揮中樞的補充判定。
“太玄道尊現身裂石，擊殺妖尊初期兩名，妖尊中期一名，戰力駭然。”
“已證道混洞，妖族帝宮震動，妖族強者必定派人截殺，請諸位定奪！”
兩份情報雖短，卻像兩道九天驚雷，在指揮部內炸開。
丹符宗掌教至尊手中緊握的玉符幾乎要被他捏碎，那鶴髮童顏的面龐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難以置信的震撼與隨之而來的狂喜。
“江太玄真的成了！”
“混洞境……他竟然還一拳打殺了金角魔羚？！”
此話一出，他身邊的諸位大能同樣震驚得說不出話。
幾年前還只是驚才絕豔的道君弟子，如今竟已能斬妖尊中期如草芥？
這已超乎了他們對天才的所有認知。
“太玄道尊！”
“是江師兄！他回來了！”
“快，將此捷報通傳真武宗，通傳聯軍！”
“更要讓整個蒼茫大域都知道，我人族太玄道尊，已晉升道尊！”
無需他多說，幾乎是同一時間，經由特殊的軍用傳訊法陣網絡，這兩個消息如同燎原之火，迅速點燃了漫長且緊繃的人族戰線。
人族振奮，妖族震怒
真武宗，臨淵城真武駐地。
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比起前幾日更爲凝重。
紫極道尊眉宇間的憂色幾乎凝成實質，攤開的地圖上，那三個代表異常險地的墨綠、水藍、焦黃標記，此刻刺眼得如同毒瘡。
掌教至尊端坐主位，手指無意識地在座椅扶手上叩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陸衝的血危符還未有新的動靜，現在已經超過七天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就在這時，一道比之前所有信符都更爲璀璨，帶着勝利榮光與浩蕩龍威的金色符籙，無視了所有禁制，如流星般衝入大帳，穩穩懸停在紫極道尊面前。
帳內瞬間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枚奇異的符籙吸引。
紫極道尊擡手，指尖微觸符籙，磅礴的信息涌入腦海。
裂石城城破，妖族尊者隕落，出手者，江太玄！
當那個熟悉的名字和那震撼的戰績清晰浮現時，紫極道尊整個人猛地一僵，隨即，他那向來如山嶽般沉穩的身軀，竟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一絲笑意，如同春風解凍了萬載寒冰，從他那深邃的眼眸深處緩緩綻放，迅速蔓延至整個臉龐。
那抹笑意越來越大，越來越盛，最終化爲一聲清越洪亮，充滿了無盡欣慰與驕傲的長笑！
“好，好啊！”
這笑聲彷彿蘊含着破開迷霧的力量，瞬間驅散了連日籠罩在衆人心頭的陰霾。
掌教至尊也霍然站起，眼神灼灼。
“他回來了？！”
“還斬了金角魔羚？真的踏入了那個境界？！”
“千真萬確！”
紫極道尊撫掌大笑，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神采飛揚。
“我徒太玄，已臨道尊之位，一拳誅妖！”
短短几句話，信息量卻炸得整個真武宗大營鴉雀無聲，旋即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喜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