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蔣明澈一個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看着父母或牽着或抱着自己的孩子,眼裡流露的是深深的悲傷。
就好似在一個熱鬧的人羣中,所有的人都是開開心心,所有的都是家人,只有他自己一個形單影隻,站在人羣中,被左右過往的人偶爾碰撞着,聽着各種歡聲笑語,只感到自己就好似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因爲從小到大,蔣明澈沒有在父親眼中看到一絲絲的愛意,有的只有嚴厲和厭煩,只有母親給予着無私的溫暖,只可惜,母親也早早去世了。
“哥哥,你爲什麼哭啊我這有糖葫蘆,要麼給你吃一個,我娘給我買的,可好吃呢。”蔣明澈覺得有人拽了自己的衣袖。
低頭一看,是一個三歲多的穿着粗麻布棉衣的小男孩,嘴角還粘着糖葫蘆上面的白芝麻。
蔣明澈面部肌肉僵硬的抽出了一下,輕聲道:“哥哥沒哭,這個是你母親買給你的,你母親很疼你吧。”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那個娘字從口裡說出來,整個人都會有霎那間的溫暖。
“是啊,我娘可疼我了,家裡好吃的娘都留給我,每天晚上還摟着我講故事呢。”小男孩朝蔣明澈天真純淨的笑着說着自己孃的好。
蔣明澈羨慕的看着小男孩,雖然是普通家庭出生,卻遠遠比自己幸福許多。
“鐵蛋,鐵蛋,你跑到哪裡去了”遠處傳來一個婦人略帶驚慌的呼喊。
“啊,我娘找我了,哥哥,我走了,這個給你。”這個叫鐵蛋的小男孩飛快的從籤子上取下一顆山楂,就那樣粘乎乎的放在了蔣明澈手心,然後露着豁牙齒衝蔣明澈笑着揮手,飛快的朝遠處跑去。
蔣明澈把這顆用冰糖包裹的晶瑩剔透的山楂輕輕放在嘴裡,甜味霎那間充滿了口腔,讓眼淚的那種苦澀都消失無蹤。
慢慢的,蔣明澈不知不覺之中走到了陳府的門口,陳府門前吊着的大紅燈籠還顯示着過年的氣氛。
遠遠看去,裡面都是樹枝和各種掛燈的燭光,此刻,蔣明澈很想看到舒姐出現在自己面前,溫柔的看着自己,讓自己覺得不再是一個人。
冬日夜黑的很快,寒風微起,吹着蔣明澈的大氅下襬不停地擺動,站了許久,蔣明澈自嘲的笑了笑,慢慢挪回家中。
一進門,就被丫鬟請去父親和蘇夫人的正房,蔣公宇看着蔣明澈哭喪着臉,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壓了壓火氣低聲問道:“這一晚上你去了哪裡是不是又給我出去闖禍了這麼大的人了,什麼也不願意做,給你求了不少職位,你沒幾天就能給我搞砸,連望哥都不如。”
蘇夫人看老爺越說越生氣,忙是小意溫柔的上前用帕子輕輕撫着蔣公宇後背,假意勸說道:“老爺您消消火吧,這大過節的就別說澈哥了,以後家裡還都指着澈哥呢,等澈哥大了自然就好了。”
說完後還溫柔的問道:“澈哥你吃過晚膳了嗎快點和父親認個錯吧,父子沒有隔夜仇。”
只有蔣公宇冷哼一聲道:“指望他,指望他家裡就垮了,這麼大高不成低不就的,只會氣我。”
蔣明澈心裡聽着越來越壓抑,終於忍不住衝動的說道:“認錯,我爲什麼要認錯你們什麼時候關心過我,以前我回來晚了怎麼沒人過問,不要沒事找事。”
聽着蔣明澈居然敢如此大不敬的說話,蔣公宇氣的直喘,抄起手邊的木椅就砸了過去。
蔣明澈早就知道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恨,已經不在意了,硬生生的受了這一下,左額眉骨處被砸出血來。
蘇夫人心裡看了暗暗高興,卻還要裝出一副慈愛的後孃面孔,驚慌失措的擋在蔣明澈身前叫道:“老爺,他還是個孩子,您就別生氣了。”
蔣公宇突然間看到蔣明澈那冷冷的自嘲的目光定定的望向自己,就好似蕭玉晴臨死前的目光一樣,心中突然一驚,有了一種莫名的慌張。
“父親如果打完了,孩子就告辭了。”蔣明澈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說出這句話後,轉身朝外走去。
臉上的鮮血早都滴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在青色光亮的磚面上,明晃晃的鮮血刺痛着蔣公宇的眼睛。
“這個孽子沒救了,今天我去書房休息,你也早點休息吧。”蔣公宇一刻都不想待在這間正室,他突然怕了,怕蕭玉晴的冤魂就在這附近。
蔣明澈回到自己的院子,跟在身邊的小廝柱子在院內着急的等着主子,今天下午,蔣明澈非要一個人誰也不許跟着,這麼晚都沒回來,柱子着急的在院內打轉轉。
正想着會不會出事,就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柱子高興的迎出去,只看到蔣明澈半邊臉都已經是血紅的。
“爺,您這是怎麼了誰打的“柱子心疼的圍着蔣明澈問來問去。
“好了,柱子,去拿些金瘡藥來和熱水來。”蔣明澈聲音裡充滿着疲憊。
柱子不敢多問,出去準備東西。
蔣明澈住在府上外院西側,院內伺候的人本就不多,倒是蘇夫人之前安插了不少丫鬟,都被蔣明澈或打或罰的攆了出去,只留下些母親之前的老僕人伺候着。
柱子是蔣明澈奶孃的小兒子,當年蕭玉晴死後,蘇夫人進門,找了個由頭說奶孃偷拿府上貴重藥材,死活要攆出去。
那時蔣明澈還是個孩童,蘇夫人做的天衣無縫,蔣明澈也保不住奶孃。時過幾年後,要了奶孃的小兒子做貼身小廝。
“柱子,這幾日我想去寧遠山莊住兩天,你就在家給我看好了,別出什麼岔子,知道嗎。
柱子也有十四了,十分聰明一點就通,他知道少爺在府上的日子難過,也聽自己的娘說了許多,心裡十分難過老爺這樣對待少爺,可自己一個下人,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伺候好少爺,於是認真的點頭應是。
陳舒在陳府內陪着母親唐氏,父親自然是在的,不過吃了團年飯,已經早早去了櫻姨娘屋內,這連着十五天了,陳國安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唐氏對此早都不在意了,唐氏從庫房內翻出一盞嫦娥玉兔圖案的八角琉璃宮燈,裡面的燭光映襯着琉璃的繽紛色彩,精緻好看。
陳舒笑着道:“娘,這個可真好,女兒應該拿着它上夜市,肯定是最好看的。”
屋內還有柳姨娘作陪,媛姐笑着拿着琉璃燈走來走去,看着斑斕多變的顏色,玩得十分開心,自然也是和陳舒十分親厚。
正在大家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時候,趙姨娘一個人來和唐氏請安。
唐氏覺得很奇怪,趙姨娘現在雖然是態度十分恭敬了,可一般情況下並不喜歡和自己接觸,今日上門必定是有事情要說。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趙姨娘還帶了些自己小廚房做的點心,既如此,大家也就面子上過得去一起得過且過的說說話。
只是陳舒看着趙姨娘眼底下的烏青,就連那上好的蜜粉都蓋不住,好似最近很憔悴,臉上掛的笑容都十分勉強,透出一股苦笑的樣子。
果不其然,還沒說上兩句話,趙姨娘就把話題繞到了老爺身上。
趙姨娘訴苦似的和夫人說道:“夫人,婢妾已經許久都不見老爺了,不知道老爺最近是不是很忙。”
這不問的廢話嗎這春節官員們都放假了,陳國安走動的同僚也不多,能忙個什麼。
唐氏不動聲色的笑笑道:“櫻姨娘有孕,老爺很是看中這胎,再加上櫻姨娘新入府,自然是多關心了些,你也別吃醋,之前老爺還不是最疼你。”
結果一說到櫻姨娘,趙姨娘就好似早早準備好了似的,立馬打蛇隨棍上,大倒苦水:“夫人,不是婢妾挑撥,這個櫻姨娘可真難伺候,老爺心疼她,我們也都讓着她。可夫人,就這十幾日,她就花了不少銀子了,要這要那,還十分挑嘴,再這樣下去,哪裡養得起啊。”
唐氏並不接茬,只是自顧自的說道:“這些事情現在我都不管了,你要是覺得不妥就和老爺說說吧。”
柳姨娘突然笑着道:“姐姐,您這是貴人多忘事啊,您不記得當年您懷着明哥,那開銷還不是如流水一般。那時候夫人都快生產了,還特意關照您呢,到哪裡找這樣仁慈大度的夫人。”
陳舒聽着這話樂的直抽抽嘴角,趙姨娘卻冷下臉來,想着這個柳姨娘以前挺老實的一個人,怎麼最近膽子大了很多,居然還敢挑自己毛病。
唐氏聽了也是笑道:“是啊,都是老爺的孩子,自然是要上心照顧的,明日請安我會提點下櫻姨娘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