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冬季總是漫長的, 從晚秋開始飄雪,一直到來年的暮春纔會變得暖和一點。
洞房那一天,陸成良的傷口確實被扯到了, 但因爲先前恢復的還算好, 這次倒也不嚴重, 只是皎皎因此還是上了心, 兩人一起睡, 她總要等陸成良睡了她才睡,怕壓到他,也不敢在他懷裡睡, 雖然每天醒來依舊會在陸成良的懷裡。她還是堅持在睡前和陸成良隔着一段距離。
就這麼樣又過去了一段時間,陸成良的傷總算是徹底的好了, 關宏的傷比他好的更早, 只是他傷在膝蓋這種地方, 雖然治得小心,還是留下了些症狀, 彎曲的時候不如以前靈活了,每逢陰雨天,也有一種刺麻的感覺。他本人倒是不在意,不過皎皎和陸成良還是專門找了偏方,逢陰雨天就給他敷着藥袋。
關宏雖然脾氣犟, 但也不是不識好人心, 雖然還是有些彆扭, 但對待陸成良的態度也正常了許多, 有時候有事還會和他商量了。
又下了幾場雪後, 柔然那邊還是沒有動靜,也許是前一次的戰爭把他們打怕了, 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城中,軍中都戒備了許久,卻沒有任何意外,大家也算是過了個好年。
這裡過年比不上穎都的排場大,但各種方式卻是新穎,不僅家家戶戶門前都掛着紅燈籠,烹牛宰羊的也很多,還有許多胡人特有的表演。不同於一般雜技的噴火吞劍,胸口碎大石之類的,他們的表演有些類似於請神,會塗着花花的妝,穿上奇怪的,特有的衣服,沿着特定的路線表演。
這種類似於巫蠱之術的東西在穎都是被明令禁止的,只是在這種邊陲小鎮大家並不在意這些,又或者還有人信仰這些,總之每年的這時候大家都會專門等在這些地方看他們表演,很是熱鬧非凡。
皎皎是個很喜歡玩的小姑娘,爲了安全,也爲了陪家裡的兩位受傷人士,她已經在家呆了許久了,過年這種熱鬧的時候,卻是怎麼都憋不住了,於是就在除夕這一天拉着她的陸叔叔出門了。
自從上次出門出了事之後兩人已經很久沒出門了,爲了安全起見,這次除夕夜兩人就多來了幾個人出來,主要也是皎皎想讓陸叔叔瞭解瞭解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長長的街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子,似乎是爲了迎合這樣熱鬧的氣氛,所有攤子前都掛上了一個紅色的小燈籠,到了晚上這些燈籠便會亮起來,給人一路的燈火。
皎皎帶着陸成良在人羣中穿梭者,這個老爺爺的糖人做的好看,那個大嬸的絹花最精緻,小姑娘臉上神采飛揚的一一介紹着這裡的人。
不過她只是在說,在看,卻都沒有買,人羣熙熙攘攘,陸成良跟着皎皎一路走一路停,最後皎皎在一個老婦人的攤子前停了下來。
攤子很簡陋,不過是幾塊板搭了起來,上面放了幾個籮筐,籮筐裡有些手編的東西。
老婦人看見皎皎很高興,“小丫頭回來啦,國都好不好玩啊?”
“好玩,李嬸,你看我還帶回了一個夫君。”
李嬸的視線落到陸成良身上,一張臉像是笑出了花似的,誇道,“皎皎都成親了呀,你夫君長得可真俊啊。”
“對啊,他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了。”皎皎對着李嬸毫不避諱的誇道,又說,“我都有夫君啦,所以我也來買一對同心結。”
“唉,好,你挑挑看,看喜歡哪一種。”李嬸把籮筐又往皎皎面前推了推。
皎皎還就真的低下頭認真挑了起來,挑了半天,最後還是拿了最簡單的那一種,李嬸不肯收她錢,皎皎也沒堅持,只是又拿了一對鴛鴦佩,對李嬸笑道,“這個你可不能再不收我錢了,不然我以後都不好意思來了。”
鴛鴦佩是這裡面最貴的一樣東西了,李嬸平時擺個小攤掙得也不多,這個一送,她好幾天差不多都算白乾了,於是她還是收下了這個錢。
皎皎走在路上,把鴛鴦配和同心結都給了陸成良一個,才說道,“李嬸賣這個賣了許多年了,據說一開始是夫妻賣,因爲他們夫妻是這一片出了名的恩愛,大家也都願意買她家的討個好彩頭,後來她丈夫去世了,李嬸也沒改嫁,就一個人守着這個小攤子繼續賣這些。有人可憐她回來買一些,也有人嫌她寡婦晦氣不願意買,可李嬸一直都還是在賣着,她說這是他和他丈夫的緣分,也是他和她丈夫的心血,她不願意把這些都丟了。”
皎皎說着把鴛鴦佩小心的給陸成良掛到身上,才擡頭看着他說道,“陸叔叔,你以後不要跟李嬸她丈夫一樣丟下我一個人就走了,好不好。”
陸成良知道小姑娘還在介意自己受傷的事,雖然現在那個傷口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淺淺的疤痕。他握住了小姑娘的手,答應道,“好。”
皎皎低下了頭,看着兩人腳下的路。
“就算你走了,我也會一直一直等你回來的,這輩子等不到就下輩子。”
心裡有一種細細密密的痛和麻,自己比他大十來歲,想一直陪着她又談何容易,只是眼前的小姑娘神色那麼認真,他爲她願意傾盡所有的努力,只願能一直陪着她。
“哪裡還需要下輩子。”陸成良想說自己這輩子就會一直陪着你,不會讓你等的,自己何其有幸,只是一眼就被小姑娘認定了。
誰知小姑娘卻像是十分生氣似的,突然擡起了頭,嘴巴有點氣鼓鼓的說道,“陸叔叔,你居然不想跟我下輩子!”
剛纔還有些感傷的氣氛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陸成良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她鼓起的兩頰解釋道,“不是不想下輩子,是我這輩子就會竭盡所能做到最好。”
二十七年,終於我遇見了你,從此不敢隨心老去,不敢讓你遭受陰晴風雨,我怎麼還敢讓你等到下輩子呢。
“哦。”皎皎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然後又說道,“我也會對你好的,很好,很好。”
“嗯。”陸成良看着皎皎眼含笑意。
或許是爲了緩解尷尬,皎皎又拉着陸成良向別的地方逛去,現在還是白天,要到入了夜,纔是最熱鬧的時候,不過府裡只剩下了關宏一個人,皎皎每年都是陪着爹爹守歲的,今年也不例外,何況今年還多了一個人,自然就更不可能在大晚上的跑出來玩兒了,所以他們也就只能白天出來逛一逛了。
可即使不是最熱鬧的時候,對好久沒出門的皎皎來說也足夠興奮了,她似乎和這條街上的每個人都認識,她們有些人知道她就是保護他們的關將軍的女兒,有些人不知道,但都一一對皎皎露出了笑臉,在知道旁邊的是他的夫君時,還紛紛送上了祝福,一個賣糖葫蘆的老大爺還拿了兩串糖葫蘆要送給他們,祝他們以後都過得甜甜蜜蜜。
陸成良有些驚奇的看着這個場面,似乎是有些不明白怎麼那麼多人喜歡皎皎,可想想自己不也是很喜歡她嗎,又似乎瞭解了其中的含義,皎皎待人真誠,一顆真心自然是容易換來真心的。
他接過了老大爺遞過來的糖葫蘆,悄悄地往他掛在胸前的零錢兜裡塞了兩個銅板。看着這紅豔豔的果實,彷彿看見了慢慢的祝福。
看着小姑娘拆了一個來吃,被酸的皺了皺眉頭,卻又在下一秒笑出了兩個梨渦,破天荒的,他竟也把自己手裡那串酸酸甜甜的東西咬了一個放到了嘴裡。
甜甜的糖衣溶化後是酸酸的果味,嘴巴里好像慢慢的都變成了這種味道,陸成良眼睛落到皎皎的身上,就像小姑娘永遠都是給人這樣甜甜的感覺。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路邊攤子上的小紅燈籠一盞一盞都亮了起來,天邊的雲彩在夕陽的映襯下變成了豔麗的橙紅色,這樣的日子裡,似乎連寒風也吹不進人的心裡。
陸成良牽着皎皎的手,順着來時的路,往回家的方向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