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爹離開後, 皎皎才又在陸成良的牀腳坐了下來,和對父親的擔心不同,眼前這個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的人是爲了自己纔來到這裡, 又是爲了自己才躺倒在這裡, 如果三日後他沒有醒, 如果他沒有醒……, 皎皎不願意去想這種可能性。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陸叔叔時就認定了這個人, 然後一直追在他後頭,到後來她喜歡上自己,又爲了自己做了那麼多事, 她何其有幸,自己第一次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上了自己, 而且陸叔叔那麼擔心自己, 他一定不放心留下自己一個人的。
那個暗中射箭的人第二日就被抓住了, 這個人就是當初放箭射中關宏膝蓋的人,也就是五皇子養的門客, 沒有想象中的寧死不屈,還沒開始用刑,這人就把所有的事都招了,原來是五皇子打敗仗被他父皇嫌棄後,他不僅對三皇子無比怨恨, 還對讓他吃了敗仗的關宏懷恨在心, 受到關宏女兒回來的消息後, 便想暗中殺了他女兒, 想要一泄心頭之恨。
這樣沒有腦子的理由幾乎是比那場戰爭的由頭還讓人不可置信了, 關宏聽後真是氣極反笑,覺得也許扶持這個一個皇子上位, 都不用他們動手,也許柔然就該被這位皇子折騰的差不多了。
消息傳到皎皎這裡的時候,她沒多大感觸,不恨嗎?恨的,可是這有什麼用呢,陸叔叔躺在牀上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甚至藥都需要強行灌下去才行,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希望陸叔叔能早點睜開眼睛。她沒有管那個人,把一切都交給了她爹處理,她相信那人落在她爹的手上會比落在她手上更好。
皎皎遵循大夫的話,每天都會和陸叔叔說說話,雖然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可能根本都沒聽見她的話,她還是一直坐在他牀邊說着。
“陸叔叔,你知道嗎?只要你醒過來,我爹就答應我們成親了,你看你忙活了這麼久,都不如這麼躺一下。”
“陸叔叔,其實就算我爹不答應我也想嫁給你的,我都已經知道這裡那家做的嫁衣最好看了,你難道不想看一下嗎?”
“陸叔叔,今天天氣有點冷,你新買的那幾件衣服應該能派上用場了,你不知道吧,我昨天把衣服拿回來了。”
“陸叔叔……”
皎皎一直在陸成良耳邊說着這些話,有時候是便說邊餵飯,有時候就只是坐在他的牀邊靜靜的說給他聽。
第三日的時候,皎皎眼睛都不眨的一直坐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就怕錯過了他醒來的時候。
沒有話本里描述的那種感人至深的場面,男主角在最後一刻醒過來了,皎皎一夜沒睡,直到天色泛白,陸成良仍是躺在那裡沒有半分反應。
皎皎以爲自己會跟第一天似的哭得不能自己,可是沒有,相反的,她覺得自己內心無比的平靜,她就那麼坐在牀邊的小榻上,握着他的手輕輕的說道,“陸叔叔,你是不是還有些累,沒關係,這邊天冷,多睡一會兒也沒關係,等大夫來了我們再好好看看。”
大夫來的很準時,甚至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一點,他看到仍舊躺在牀上,沒有半分動靜的陸成良心裡就“咯噔”了一下,等把過脈之後臉上的表情就只剩下了惋惜,“姑娘還是做好準備吧,這位公子怕是很難捱過去了。”
關宏在旁邊一瞬間臉色也充滿了悲傷,甚至覺得要是早早答應了他們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聲音有些艱難的開口道,“皎皎……”
他想安慰一下女兒,卻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該說什麼話,才合適。
可是皎皎臉上沒有他想象的悲傷,她甚至扯起嘴角,稍微笑了一下,“沒關係的,我知道陸叔叔不捨得丟下我的,他只是想多睡一會兒,就像我以前養的大烏龜喜歡冬眠一樣。”
皎皎笑起來有兩個梨渦,以往她每次笑得時候,那兩個梨渦裡就像是盛滿了蜂蜜,讓人覺得甜絲絲的,可現在關宏只覺得這蜂蜜裡摻上了酒,讓人不願意清醒。
他看着自己的女兒,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只能向大夫問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其實大夫說出口的往往都是最壞的預算,他看着眼前一直握着對方手,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的小姑娘,停頓了一段時間,才說道,“毒也請了,傷口也處理了,現在的關鍵就是看這位公子願不願意醒了。只是這最有可能醒的三日都過去了,恐怕……”他說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他會醒的。”皎皎緊了緊手裡的力道,彷彿要把陸成良的手嵌到自己手裡去。
大夫也差不多明白了他們是什麼關係,有些不忍心道,“那你就每天都陪陪他說話吧,興許會醒過來也說不定。”他說這話也不過是安慰,牀上的人這幅樣子,要是一直不醒,最多就能再靠着施針和喝藥維持一個月,但要說醒來,已經過了最好的時機,怕是也希望渺茫。
“嗯。”皎皎低着頭不再說話,她始終不相信陸叔叔明明那麼喜歡自己,怎麼可能會就這麼睡着,永遠也不理自己了呢?
皎皎一邊每天每天的陪着陸叔叔,一邊卻又向城裡最好的裁縫店定了一套嫁衣和新郎衣服,並要她們無論如何都要在一個月只能趕出來。
關宏自然是不同意的,只是這種情況下,他怕再攔着皎皎,她會一時想不開,再做出些什麼事來,於是也只能默認。
陸成良醒來的時候,是個很尋常的日子,外面的天氣有些陰,風呼呼的颳着,隔着窗戶聽着,似乎整個房子都要被吹跑了,皎皎還是坐在他的牀邊,低着頭一邊揉着陸成良的手指,一邊絮絮地說着話。
“陸叔叔,你知道嗎,你的新郎服已經做好了,他們說新郎服不用做的太花哨,真正難做的嫁衣,所以我的嫁衣還要再過幾天才能做好。”
今天是陸叔叔昏迷的第十天,其實皎皎心裡已經漸漸的開始有些接受也許陸叔叔就永遠這麼睡着的事了,只是摸着對方溫熱的手指,她還是忍不住期盼,也許下一刻,這雙大手就會和以前無數次一樣,輕輕的落在她的頭上,然後再在她的頭髮上摸一摸。
“皎皎。”她聽到有個聲音就這麼突然響起。
陸成良睡了很久,聲音嘶啞的不像話,可皎皎還是第一時間聽了出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擡起了頭,“陸叔叔!”
看到陸成良看着他的雙眼,皎皎乾涸了許久的眼眶竟然又一直落下淚來。
“不哭。”陸成良有些吃力的想擡起手替小姑娘擦擦眼淚,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她緊緊的握着。他只能對小姑娘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說道,“我沒事。”
“嗯。”皎皎隨便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才帶着點鼻音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你都那麼喜歡我了,怎麼還會捨得離開我。”
“是,我怎麼捨得丟下你。”陸成良沒有跟以前一樣,對皎皎這些話表現出不好意思,他一字一頓,有些吃力卻又無比認真的承諾道。
“我一直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我就想還有一個小姑娘一直在外面哭呢,我好不容易纔等到的小姑娘,我怎麼會讓他難過呢。”他說話間,一直看着皎皎,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他昏迷的時候其實是對外界沒有感覺的,只是有一個人總在他耳邊說話,他聽不清在說什麼,甚至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幻覺,只是聽着這嘰嘰喳喳的聲音,他就忍不住想,那個總是愛笑的小姑娘也總是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要是自己不醒過來,是不是就再也聽不見她嘰嘰喳喳的聲音了。小姑娘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在哭,她其實也挺愛哭的。或許小姑娘還小,過幾年就把自己忘了,然後再找一個喜歡的人,對着那個人總是說些沒羞沒臊的話,對着那個人笑容燦爛。陸成良發現無論是哭是笑,他都不能忍受,於是,他就一直努力的讓自己醒過來,只是總也醒不過來,今天,他終於從那一片黑暗中走了出來,如願以償的見到了他的小姑娘。
“陸叔叔!”皎皎忍不住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你終於醒過來了,真好!”
陸成良因爲背上有傷,一直是側着躺的,皎皎在他懷裡說了兩句話,卻不小心帶動了他的傷口,這讓陸成良的肌肉繃緊了一下。
皎皎立刻就注意到了異樣,她緊張道,“陸叔叔,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陸成良沒有說自己傷口被帶動了的事。
皎皎還是緊張的去吩咐人找了大夫過來。原本陸成良醒來就是一件大事,下人立刻就風風火火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