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
黑色的雷克薩斯轎車在鈦黑色大廈前停下,身穿西裝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被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人迎進大門。
VIP專屬電梯帶着他們直上第63層,穿越長長的走道,在一扇鋼製的自動門前停下。驗證了虹膜之後,鋼製大門沿着滑軌緩緩地移開。
門後是一間地道的和風茶室,如此現代化的一座大廈,裡面卻藏着這樣一間茶室,彷彿一腳踏入就跨越了百年的時間。
榻榻米的地面,細格子的木質屏風,小桌上擺着小原流的插花,牆壁上掛着菱川師宣的版畫,龜文堂的手造鐵壺中,水正微微沸騰。
茶室中央端坐着身穿黑色風衣的白髮女孩,手中穩穩地端着一杯清茶,透過落地窗看向窗外,在這個得天獨厚的位置,大半個繁華城市盡收眼底。
而女孩的對面,英俊的男人安靜的坐着,同時照看着眼前煮茶的火候。
聽到門開的動靜,男人同時擡起頭,笑着招呼了一聲:“你來了啊。”
烏鴉有些摸不着頭腦,按理來說他現在是戴罪之身來着,乍然看到苦主家屬,還這麼心平氣和的和他打招呼,簡直有種錯亂的感覺。
按理來說,他把人家兒子弄丟了,見面就算不大打出手,應該也要狠狠責罵兩句吧?可男人笑容是那樣的溫和,彷彿一個慈祥的長輩。
情不自禁的,愷撒那句種馬老爹的評價就在烏鴉的腦子裡響了起來,心說果然如此,這雙眼睛當真是看狗都深情。
不過烏鴉也不敢放肆,倒不是因爲這看上去沒什麼威懾力的男人,而是自他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孩。
雪白的銀髮像瀑布一般落下,蔓延到了榻榻米上,女孩的皮膚很白,幾乎看不到血色,可那雙赤紅的雙眼偏偏又紅的似乎能滴出血來。
明明是和自家老大相差無幾的面容,但給人的感覺卻天差地別。
源稚生就算是當執行局局長去殺鬼的時候,頂着的也永遠是一副“我沒什麼興趣,純純責任”的憂鬱面龐,別說威懾力了,烏鴉一直覺得那模樣,甚至有點娘。
但他這個妹妹,眼前這個女孩,就是截然相反了,她明明只是坐在那裡,全莫名給人一種腥風血雨的感覺,烏鴉連和那雙眼睛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緊張,龐貝笑了,笑容溫和:“別害怕,喊你來沒有問責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烏鴉愣了愣,下意識的問:“什麼情況?”
“就你當時帶着愷撒出去,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啊,或者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啊,包括那場雨,是突然下的麼?因爲當天東京氣象局不是說天氣很好嗎?”
烏鴉陷入了沉思,老實說這些問題着實有些爲難他這個流氓了,他當時滿腦子都是去把那些單挑事的傢伙打趴,拼火力拼的是爽了,細節一點都想不起來。
不過龐貝也不急,在他的提示下,烏鴉也慢慢想起了一些細節。
“暴走族是被收買的,並不具備什麼戰鬥力,很快就被消滅乾淨,真正有攻擊力的屈指可數,我看清了其中一兩個的樣貌……”
隨着烏鴉的訴說,龐貝迅速有了判斷:“是加圖索,絕對是他們,我可太熟悉他們了。”
“我相信你對加圖索很熟悉,也相信你的判斷,只是……”源稚女看着他,目露不解:“這不是我們早就有了推斷的嗎?”
除了加圖索,除了奧丁,也沒誰會那麼重視愷撒了。
“這不是怕你忘記,提醒一下。”龐貝訕笑着,同時提出疑問:“按照你所說,當時的奧丁跟海拉在三峽對峙,那日本的這個是什麼?”
“大雨,高速,鏡面,失蹤,這看着確實是奧丁的手筆,包括我們的司機師傅都是足以匹敵昂熱的S級,一般的存在,可奈何不了他,但如果不是奧丁的話,會是誰?”
這確實是個問題,至少能拖住海拉的肯定是奧丁本尊,至於抓走愷撒和楚天驕的,可能是奧丁創造出來的分身也說不定。
畢竟奧丁確實有這方面的能耐,一個面具就能把曾經的楚天驕變成他的分身,保不齊有更多類似楚天驕的優秀混血種。
包括赫爾佐格的影武者分身,應該也都是奧丁傳授的製造方法,不然以赫爾佐格那本身並不優秀的血統,可做不出那麼強大的影武者。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你到底想了解什麼?”源稚女揮手揮退烏鴉,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問的全是廢話。”
“稍安勿躁嘛,是我兒子丟了,又不是你兒子,我都不急,你急什麼。”龐貝喝了口茶,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後說:“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奇怪?”
“如果是本尊的話,我們應該已經失去陳墨瞳了。”
“我跟你說過的,奧丁的能力,應該還包括某種時間,可能是逆轉某個時間,也可能是改變時間線,總之他是能做到直接殺死陳墨瞳的,他有這個本事。”
“但現在我們並沒有丟失陳墨瞳,這無疑是個非常好的消息,因爲他們不會對愷撒怎麼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源稚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可不是老爹和昂熱那種好脾氣,能容忍你的脫線。”
“看出來了。”龐貝聳了聳肩:“我其實想說,如果你要通過愷撒去對付奧丁的話,小心翻車。”
“他本身的實力並不一定會強於諾頓,但他比諾頓聰明太多,這麼多年的準備,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後手,像加圖索這樣的家族他背後又有多少個。”
“還有他本身的力量,那把一定會命中目標的神器昆古尼爾,以及可以改變時間線的某種言靈,即使是你,也要小心。”
“最後的重點就是,如果沒想好怎麼應付這兩種辦法的話,可以不急着去救人,只要陳墨瞳還沒死,只有愷撒的情況下,他們一時半會也翻不起什麼浪。”
就像是怕源稚女的耐心徹底用盡,這一次的龐貝沒有賣關子,而是一股腦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我不知道你現在的等級,也不知道你現在的血統,但大概也有個猜測,想來是不會差的,但我只能說,強如尼德霍格也被殺死在自己的王座上,到現在還沒復活,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就都可能會死。”
“奧丁是所有龍王中最陰險的,也是最擅長用腦子去戰鬥的,昆古尼爾更是可以傷到至尊,那神話中的武器,擁有的威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所以,你懂我意思嗎?”
被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看着,源稚女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是很懂,也不太想懂。”
“如果是這種廢話的話,下次就不要浪費我時間了,我應該比你懂奧丁。”
龐貝面露詫異,就見面前的女孩微微擡起手,下一刻,風旋在她手上快速匯聚,隱約可見漆黑的漩渦,見此一幕,男人的瞳孔驟然緊縮。
但緊接着,她手掌一翻,旋轉的氣旋便消失不見,龐貝只覺得一股冷風拂面,帶着冰冷的風雪味,彷彿凜冽的寒冰撲面而來,冷到了骨子裡。
“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理會男人震驚的目光,源稚女卻已經推開了門,直接就走了出去,連頭都懶得回一下。
她當然知道奧丁的能耐,因爲另一半的天空與風之王,此刻就在她的體內,是她能成長到這一步的重要基石。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李霧月算是雙生子中比較弱的原因,時間方面的能力並不突出,又或者是被吞噬之後,無法像本尊一樣發揮完整實力。
反正源稚女吞噬了李霧月後沒有得到多少時間方面的言靈,大多都是氣流之類的,權柄也是傾向於這一類。
但奧丁確實有這方面的能力這點毋庸置疑,龐貝不說她也知道,原著中的奧丁,就用了不知道什麼手段,把楚子航整個抹除了,路明非到處找都沒找到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精神錯亂。
後來發現,是奧丁用某種可以扭轉時間線的言靈,讓衆人記憶中的楚子航死在了15歲,從此再沒有這個人,他的一切都被替代,關於他的一切記憶都被扭曲,這個言靈甚至可以影響到整個世界。
哪怕後面路明非把他找到了,衆人的記憶也沒有改變。
能扭曲時間因果,這個言靈確實強大,但源稚女不確定能不能影響到自己,還有那把神槍,連小魔鬼都可以捅死,真一個不慎被來一下,想來也不是什麼好受的。
由此可見,奧丁確實是所有龍王中最棘手的,他也許不是戰力最突出的,但絕對是最難對付的。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就像龐貝說的,愷撒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死,不着急去救。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
vip專屬電梯筆直的向下,源稚女看着那數字飛快的跳動着,最後停留在了負數上,電梯門打開,眼前是漆黑的走廊。
源氏重工的地下,同樣藏着很多不可見人的房間,她的那些小寵物養在某一個房間裡,不過她現在倒也不是去看寵物的。
穿着櫻紅色和服的櫻井小暮已經站在某個門口了,見源稚女來,恭敬的伸手遞上兩瓶藥,同時推開了那道沉重的金屬大門。
大門打開,微弱的光線鑽了出來,昏黃的燭光照亮了男人的臉,那是一張和源稚女非常相似的臉。
“稚女,你來了。”源稚生說。
他正危襟坐,空曠的房間裡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隨着源稚女的進入,大門被關上,兄妹兩人對視而坐。
源稚女把玩着手上那精緻的玻璃瓶,看着裡面暗色的液體隨着她的搖晃而擺動,面容平靜,輕聲問:“害怕嗎?”
源稚生搖了搖頭:“我只是想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附身我。”
“應該是偶然吧。”源稚女說。
就她和夏彌分析的那些,諾頓選擇源稚生,大概率是偶然,畢竟能選的人並不多,在有限的幾個人選裡,源稚生算是最優選了。
源稚生沉默着搖頭,沒說話。
源稚女想到了什麼似的,問他:“你和老唐關係,還不錯?”
“算是吧,他剛來日本的時候,一切都不熟悉,是我帶他慢慢熟悉的。”源稚生說:“所以,三峽底下,他不是真正的死了?”
“嗯,龍王都會化繭,就像繪梨衣身上的康斯坦丁一樣。”源稚女說着,將藥劑推給了源稚生:“把這個喝了吧,其他的我會解決。”
源稚生久久的看着那瓶藥劑,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着點頭,他打開藥劑,一飲而盡。
藥效很快起了作用,男人的頭緩緩垂下,彷彿睡着了,源稚女聽着那越來越緩慢,卻也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忽然……那微弱的燭光滅了。
黑暗裡,一雙璀璨的黃金瞳緩緩亮起,伴隨而來的,是跳動如鼓的心跳。
與此同時,隔離病房裡,昏迷中的繪梨衣忽然大口喘起了氣,彷彿做了噩夢般驚厥起來。
守在病房裡的上杉越嚇了一跳,連忙放下了手上等待處理的文件,大聲呼喊起來:“醫護!”
櫻的動作更爲迅速,瞬間來到繪梨衣牀旁,伸手抱住了女孩,這是桎梏,怕繪梨衣動作劇烈,傷到自己。
機器警報聲響成一片,醫護迅速趕來,可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所有檢查全部正常。
女孩也並沒有醒來,她在櫻溫暖的懷抱裡沉沉睡着,彷彿受到了安撫。
就在上杉越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然看到女孩那禁閉的眼角,落下了大滴的淚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悲傷從女孩身上瀰漫而開,隱約能聽到她在說着什麼,上杉越靠近,這才聽清了。
女孩是在喊哥哥。
聲音裡滿是悲慟,就像是提前預見了……一場徹徹底底的離別。
上杉越忽然就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