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御風舞動起來,舞姿遒勁如蒼龍轉身。
言靈·溼婆業舞,序列號117,釋放者在巨大的範圍內引發地嘯,大地與山之王的專屬權能。
在ME-BJ-001事件中,大地與山之王芬裡厄以巨龍之身起舞,地殼在他下方扭曲開裂,空間在他的舞姿中搖搖欲墜,現在夏彌以人類的身軀復現了那一幕。
她不再是那個笑容明媚,古靈精怪的女孩夏彌,而是威嚴的帝女,一舉一動都帶着王者的尊嚴,她是海拉,死神海拉!
而這個言靈它同樣可以作用在海牀上,此刻水面以下三百米,海牀震顫起來,海山上那些如同密林和花樹的附着物紛紛墜落,岩層深處積存已久的應力被引導出來,巨大的裂痕沿着山谷蔓延,赤紅色的岩層沿着裂縫裡翻了出來,像是一條條古蛇的脊骨。
隔着300米深的海水和無數的赤潮藻,夏彌本應看不見海底的情形,但她就是能夠感覺到海底那一雙雙緩緩睜開的眼睛。
海山緩緩地起身,對着正上方吐出黑色的塵柱,腦後的兩排龍瞳由小到大,每一顆都是由無數六角形單眼組成的複眼。
海山是他龐大的身軀,那些密林、花樹般的結構都是他體表的生長端子,他以基因的螺旋爲規則,以無數的生命爲獻祭,像珊瑚羣和山間的竹林那樣不斷地複製、無限地增長,終於造就了山脈般巨大的身軀。
這就是所謂行星級的生命體,沒有父母,天生海養,北冰洋是孕育他的子宮,所有的基因所有的有機物都是他的食物。
他並不像人類描繪過的各種古龍,而是某種體長超過百米的巨型鮎魚,背後還揹着殘存的珊瑚狀生長端子。
除了那兩排令人望而生畏的龍瞳,沒有任何特徵能說明他是個智慧生物,拋開體量上的差距,他外形上的威嚴和美感甚至不如當初的芬裡厄。
巨獸帶着狂濤在海底飄動,身體周圍的柔軟裙邊翻着波浪般的花紋。
雙方隔着三百米厚的赤紅色海水對視,夏彌只覺得隱約看到了一盞盞赤金色的燈光亮起,恐怖的氣息正在蔓延,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醒來。
但是還不夠,只是這點動靜還不夠。
這麼多年來,海底的那龐大生物始終處於休眠沉睡狀態,但偶爾也會在得到大量基因補充的情況下短暫醒來,但那不是真的醒來,只是睜開眼確認基因補全的進度,而沒有意識。
想要讓他真正醒來,首先就要給他足夠血統的食物補全自身,又或者像夏彌這樣進攻,讓他感受到危險。
但僅僅一個溼婆業舞可遠遠不夠,夏彌深呼吸了一口氣,擡手就要割腕,龍王的血就是最好的養料,這些血要是落入海底,那山川一樣龐大的巨獸必然會有所反應。
她沒有絲毫藏私,也不考慮如果真的把這個龐然大物喚醒了,自己會死的有多悽慘,會不會成爲至尊的下酒菜。
和源稚女相處了這麼久,夏彌對自己這個室友還是有點了解的,這傢伙雖然瘋,但也不知是不是運氣好的緣故,幾乎沒有判斷出錯的時候。
也就是說她每一次賭命都賭贏了。
那麼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夏彌有這個信心。
所以當男人出現之時,她沒有絲毫意外,因爲早有猜測,只是來的這麼快,還是讓她微微詫異了片刻。
在她的猜測中,奧丁聽到動靜會立刻趕來,但不會直接出現,而是會躲在一旁暗中觀察,起碼也要等她把血放進去,然後巨獸有了反應後再出現。
畢竟這傢伙鬼得很,怎麼可能看不出這是逼他出現的手段,要猜測一下對方是不是在詐他,肯定要等到再不出現就晚了的那種關鍵時刻再無奈現身。
這也是夏彌覺得這個辦法太冒險了的原因,因爲稍不注意,奧丁出現的晚了點,阻止的慢了點,她一不小心真把尼德霍格叫醒了怎麼辦,那到時候可就糟糕了。
雖然她選擇了相信源稚女,但這份擔憂始終藏在心底,總有種自己見不到明天太陽了的感覺,慌得很,也不理解源稚女那份信誓旦旦的自信從何而來。
不過事實證明,源稚女是對的。
奧丁這個老陰比,這一次居然早早的就出現了,沒有暗中觀察也沒有故佈疑陣,就這麼坦然的出現了。
輕易到夏彌都覺得是不是有詐。
像是察覺到了夏彌的警惕,男人笑了笑,露出了幾分無奈的神色:“鬧夠了吧?我覺得有事可以好好說,你覺得呢?”
他表現的就像一個很好說話的長輩,但夏彌卻意識到了他的忌憚,忽然就明白了,爲什麼他會這麼幹脆的出現了。
如果換做其他任何一人,管他是龍王還是混血種,還是什麼其他東西,奧丁都不會這麼輕易的出現,肯定要先觀察是不是故佈疑陣,騙他出現的把戲。
但源稚女不同。
誰都知道這位杖育從來不擅長動腦子,她說同歸於盡,那絕對不只是威脅,如果你不當回事的話,那就是通知。
夏彌擔心奧丁來晚了,尼德霍格就真醒了,奧丁何嘗不會這麼擔心?
就像源稚女猜測的那樣,掀桌子把尼德霍格叫醒,那第一個要死的就是奧丁,她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死,卻能保證死在奧丁後面。
正所謂陽謀,根本就是無解的存在。
不過……出現了就好啊,出現了就有戲看了,也省得當飯前小點心了。
手被放下,領域同樣被收回,激盪的海水慢慢平復,那巨大的,彷彿能將一切都吞噬的漩渦緩慢消失,直到最後徹底恢復平靜。
海底深處的黑暗裡,那些亮起的一雙雙赤金色瞳孔掃視着周圍,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緩緩的又閉上了。
見狀,何止是奧丁啊,夏彌自己都悄悄鬆了口氣。
還沒到這位龐然大物甦醒的時候,加上夏彌的動作不算很大,他並沒有感受到威脅,於是再度沉睡。
可這麼容易就睜眼也說明了一件事,離他的復甦之日不遠了。
想到這裡,夏彌心情略微有些沉重,但很快又收拾了起來,至少臉上沒有顯露半分。
“哥哥,我還以爲你不會願意出來呢。”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嘲諷:“我以爲你會一直躲到世界毀滅。”
“我還真想看看,如果世界真的毀滅,你會不會出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臉上笑容加深:“看來哥哥你還是很在意的啊。”
“源稚女教你的辦法。”男人緩緩開口,不是疑問是肯定:“是她的作風。”
這種你不順我意,大不了就一起死的招式幾乎都要成源稚女的招牌招式了,從最開始的赫爾佐格到現在,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深受其害,甚至連夏彌都是受害者之一。
也正是因爲同是受害者,夏彌才知道這招有多無解,才清楚奧丁此刻有多無奈。
這種淋過雨所以要把別人的傘都撕爛的感覺太爽了,夏彌臉上的笑容毫不掩飾,看的男人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的愛胡鬧。”男人像是有些感慨,但很快收斂了神色,平靜開口:“但是妹妹,你不可能對我動手。”
“是啊,是啊,我們簽訂了契約嘛,動手就要被反噬。”夏彌聳了聳肩:“可誰說我要對你動手啊,我的任務只是拖住你啊。”
“拖住我?拖住我有什麼用?”男人皺起了眉。
“那你就別管了。”
“呵,故佈疑陣。”男人冷笑,並沒有當回事。
這個世界上,能傷他的人不多,能對他造成威脅的更是屈指可數,面前這位完整體海拉算一個,但因爲兩人之間的血契,誰先動手,幾乎就等於誰送死,所以夏彌不可能出手。
而除去夏彌,那就只有一個源稚女了,可他又總會不防?
佈局了這麼多年,卡塞爾學院自然也有他的眼線,源稚女此時就在學院裡,他比誰都清楚,並且前不久還召開了會議,會議的內容是對付他。
甚至剛剛他出發前,還確認了源稚女此時就在她那個校長辦公室裡正在詢問愷撒,奧丁並沒有當回事,只覺得放心。
愷撒並不知道詳情,他被擄來後就沒見幾個人,問也是問不出什麼的,不過在他看來問是正常的,畢竟愷撒目前是唯一的線索,雖然註定是徒勞。
也是確定了源稚女還在卡塞爾學院,不然他都不可能這麼輕易出現,哪怕她已經變成白王了,但這麼遠的距離,也不可能眨眼便到。
他完全可以阻止了夏彌後再離開,他有大把的時間。
他只是想不通,源稚女不出現的情況下,這麼大費周章的把他引出來幹什麼。
沒等他開口試探,心底忽然傳來悸動,奧丁微微一愣,很快意識到這是發生了什麼,猛的擡頭看向對面的女孩。
夏彌笑容依舊燦爛,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哎呀,你發現了?”
奧丁的臉色變得陰沉下去,因爲他認出了這股悸動的來源,是尼伯龍根。
他的尼伯龍根有人進入了。
這是調虎離山。
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奧丁沒有說這不可能之類的廢話,只是問:“怎麼找到的?”
他明明已經做了隱藏。
“從我發出動靜,到你趕來的時間,再加上預估中你的速度,你把尼伯龍根藏在何地的大概位置還會難猜嗎?”
夏彌託着下巴,笑容明媚:“哥哥,你的確聰明,但我可不蠢,我又不是源稚女,更何況你還抓了不該抓的人。”
此言一出,奧丁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他冷聲開口:“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入尼伯龍根的。”
“你敢讓他進,那就等着收屍。”
他猜到了,因爲他確實才把那個名叫楚天驕的男人帶回來,而他也是清楚夏彌和楚子航之間關係的。
只是他沒想到,夏彌這麼大膽,把他引走後,讓楚子航去尋父。
這麼大費周章,居然只是爲了救個普通混血種嗎?奧丁覺得有些離譜,但沒有說出來。
同時他心裡清楚,那座島裡現在可不是空無一人,在明面上的爪牙幾乎被清空的情況下,島嶼裡完全稱得上是一句危機四伏。
以楚子航的力量,敢去那就是十死無生,所以被找到又怎麼樣?去送死嗎?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夏彌笑着說:“反正今天,你哪兒也別想去。”
……
楚子航重重揮刀,村雨上便凝結出細密的水珠,帶着刀身上的鮮血一同滑落,刀光閃爍着寒芒,刀下是無數巨蟒的屍體。
他幾乎要被蛇屍給埋葬了,一條又一條的巨蟒分崩離析,這種幾十米的大蛇,少說也有幾十條全部被斬殺,到處都是腥臭的血,說是屍山血海也不爲過了。
而它們身上的傷口有的整齊劃一,有的像是從內部崩開,死法各不相一,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然而事實也確實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楚子航將村雨收回,看向不遠處的女孩,低聲問:“我父親真的在這裡嗎?”
女孩依舊穿着簡單的黑風衣,銀髮紅瞳被遮掩全都變成了黑色,看上去就像多年以前剛入學校時的那副模樣,當時她和楚子航一起出去做任務,就是這副打扮。
“應該在這裡吧。”源稚女打量着小島,遲疑:“這裡應該是他最後的據點,管他呢,先找吧。”
楚子航點了點頭,然後適時的發出疑問:“你在這裡的話,那學院裡的那個……”
源稚女:“別管,找你爹去。”
楚子航:“哦。”
與此同時,卡塞爾學院裡。
愷撒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感受的那股已經很久沒有再見的溫柔氣質,感覺有些奇怪。
“找我來有什麼事嗎?”他問,他已經喝了三杯茶了,但這位新任校長似乎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只是捧着一本書,似乎在研究,他不得不主動詢問。
可女孩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說話,繼續專心的看書。
愷撒總覺得哪裡有點怪怪的,眼角餘光打量着女孩,但坐的有點遠,只能看出面容很自然,不像是易容化妝什麼的,是確確實實就長這樣。
那就是本人了。
但他還是覺得有點怪,今天的風間琉璃雖然一直冷臉,但還是給人的感覺很溫柔,總不能是看他被抓走剛回來,所以態度好了點吧?
那還真是蠻驚悚的。
愷撒如此想着,繼續喝茶,耐心等待女孩開口,反正作爲貴公子,他對女孩的耐心可是相當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