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懷疑自己聽錯了。
或者就是自己精神出現錯亂了,其實更強的是源稚女而不是他,不然源稚女爲什麼要在這種情況下挑戰他呢?
他以爲他能輕易抹除源稚女存在這一手,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實力,畢竟如果不是這些人攪局,再過兩天時間,他就可以輕易殺掉她了。
稍微聰明點的人都知道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就應該夾着尾巴做人吧,趁着現在被放過,還不趕緊逃走想什麼呢?
正確的做法難道不應該是,苟住發育,然後等待時機報仇雪恨,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總之,這纔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思路啊!
源稚女的操作,奧丁是真的有點看不懂了,剛剛不還表現的很聰明嗎,侃侃而談的模樣也不像個蠢貨啊,怎麼一出來,又變回之前的莽夫丈育了?
這智商還限時啊?
難以描述此時的心情,但奧丁總不能拎着源稚女的耳朵,語重心長的跟她說這樣做是不對的,正確做法應該苟住發育云云,這也不合適啊!
畢竟他是奧丁,又不是赫爾佐格,不是源稚女的老師,不過這傢伙似乎也沒聽過赫爾佐格的話就是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翻騰的情緒冷靜下來,奧丁開口了,語氣冷硬:“你就這麼上趕着找死?”
“你別管我是不是找死,反正今天你走不了。”源稚女就像個潑皮無賴,臉上笑容甚至帶着點匪氣,此刻她看上去甚至和日本街頭那些熱血上頭就不要命的黑道小混混別無二致。
衆所周知,和小混混是講不通道理的,就像對牛彈琴,他只會揮舞着手中的棒球棒,嘴裡嚷嚷着你在鬼叫什麼,讓他們的文化人對手深感無力……
奧丁現在就有這種感覺,他自認也算是個文化龍,奈何對手根本不講文化,只講拳頭。
如果換個地點,換個環境,源稚女這麼找死奧丁樂意至極,雖然兩人沒有正式動手,但他僞黑王的實力,是完全不懼源稚女的。
可問題是在這裡,這底下還沉睡着一個大傢伙,說起來還真是令人不爽,明明只要驚醒了那個大傢伙就是同歸於盡的結局,自己這邊各種投鼠忌器,源稚女卻像是毫不在乎。
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嗎?
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奧丁只能試圖講道理,他指着水底下若隱若現的龐大生物:“知道那是什麼嗎?”
“那就是尼德霍格,已知地表最強的生物,他對這個行星上的人來說就是神,是亙古不變的統治者,是食物鏈的最頂端。”
男人用歌吟般的聲音說,“他的身體就是基因的寶庫,少量血液就可以讓一個生物體脫胎換骨,他在被殺的時候還是胚胎狀態,所以他來不及轉移自己的核。”
“你已經體會到權力的快樂了吧,但在他面前,白王只是奴隸般的存在,我知道你是個驕傲的人,你也不能接受有人高你一籌吧,只要我們好好利用他,我們就能成爲真正的主宰,整個世界的主宰!”
“我早就說了,我願意與你共享世界,你是覺得我還不夠誠意嗎?或者說,你希望我展現怎樣的誠意,才肯相信我?”
“我甚至願意與你簽訂血契。”男人高傲的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富翁在施捨乞丐,但是富翁不會覺得自己的態度有問題,他甚至覺得乞丐受到恩賜就應該感恩戴德。
源稚女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問道:“你不是問我,爲什麼對你有這麼大的仇恨嗎?”
奧丁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不僅僅是因爲他覺得解除兩人之間的心結就可以合作,也是因爲真的好奇。
他的親兄弟都被源稚女殺了吃了,他都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他不明白源稚女對他的刻骨仇恨究竟是源自哪裡。
又究竟是怎樣的仇恨,纔會讓她甚至甘願放棄世界至尊的位置?
源稚女看着面前的男人,語氣聽不出半點憤怒,平靜的彷彿事不關己:“我從出生起,就活在你的監視裡。”
“我知道我在被你監視,我也知道我只是你的棋子,可我太弱小了我沒有能力反抗,我甚至連赫爾佐格都殺不了,更別提赫爾佐格背後的你。”
“我在你的監視下,活了整整二十年,在你的操縱下,我衆叛親離,沒有人相信我,沒有人明白我,就連我最親近的親人都在誤會我。”
“相比於赫爾佐格對我殘酷的訓練,那些生死之間的徘徊其實都不算什麼,令我感到絕望的是差距,是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報仇的差距,我不甘心,但我毫無辦法。”
“你知道嗎,好幾次我都差點堅持不下去了,我想着要不去死好了,死了就不用承受這些了,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知道那些年我在你眼中就像是螻蟻,你一個念頭就可以決定我的生死,我們之間的差距宛如天塹,就像神和凡人。”
她輕嘆了口氣:“但是我不甘心啊。”
時隔多年,她終於擺脫枷鎖,獲得自由,她本該喜悅,然則去過地獄又回來的人,必定已經變成了惡鬼。
源稚女擡起那雙血紅色的眼,那顏色鮮紅彷彿要滴下血淚來,女孩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鬼,鮮紅的脣瓣一張一合:
“我恨了你很多年,如今我還站在這裡,只爲了殺掉你。”
“就算我實力不如你,就算會被你殺死,就算在你眼裡我只是螻蟻,我也要殺你。”
“這麼多年的血與恨,總要有個結果吧,不然我怎麼對那個死在枯井裡的十七歲女孩交代?我該怎麼面對那些年掙扎的痛與淚?”
女孩的聲音彷彿孤獨的飛鳥,在寂靜的世界裡安靜的徘徊,她的語調明明沒有什麼太大波動,可卻讓人感受到了濃稠的恨,刻骨飲血的仇恨。
緩緩降低高度的直升機裡,源稚生愣愣的聽着這些話,他的記憶並沒有恢復,卻不自覺的流下淚來。
但男人卻渾然不知,任由眼淚滾落,源稚生只覺得心臟像是針扎一般的疼,鋪天蓋地的愧疚幾乎要將他淹沒,他痛得幾乎握不住操縱桿。
但這些都不是源稚女會在意的,她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緩緩拔出了刀:
“所以,別廢話了,就在今天,就在這裡,你或者我,必須要死一個。”
奧丁同樣在看着她,倆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就像兩位高貴的王在彼此審視,他終於收起了高高在上的輕視,因爲他明白了眼前這位再也不是他可以隨手掌握生死的螻蟻。
她是白王,尊貴的白王。
知道此戰無法避免,他便不再浪費口舌,恢復了優雅高傲的站姿,吹響了口哨。 馬嘶聲迴盪在天海之間,八足天馬噴吐着雷霆,從遙遠的天邊踏空而來,馬背上掛着彎曲的矛。
成千上萬的烏鴉不知從何處飛來,在他的頭頂盤旋,化作黑色的漩渦,天空迅速陰暗下來,無盡的烏雲裡,是隱隱閃爍的電光雷鳴。
男人翻身上馬,提矛在手,變回了神話傳說裡高貴的神明,隨手一揮,他就穿上了那件招牌式的天藍色的風氅。
“都黑王了,也不換身裝備嗎?”源稚女微笑着開口,話音未落,銀白色的鱗片從皮膚下鑽出,密密麻麻覆蓋了她的全身。
巨大的,宛如玉石般的白色雙翼在她背後展開,白色的長髮拖至腳底,彷彿一件白色的冕服,猩紅的眼睛裡燃起金色的火焰。
她的身姿那麼猙獰又那麼聖潔,渾身潔白彷彿憐憫世人的天使,偏偏猩紅的眼睛又像是嗜血殘暴的惡鬼。
她左手蜘蛛切,右手童子切,刀刃上騰起熊熊火焰,奧丁也緩緩舉起了長矛,長矛上電光涌動,隱隱雷鳴。
他們都知道對方有禁止言靈的能力,於是都默契的沒有使用言靈,王與王的對決,向來只靠刀刀見血。
他們吼叫着衝向天空,那是他們最寬闊的戰場。
從人類開始記錄歷史以來,可能再沒有過這樣燦爛的決戰。
甚至就連在龍族中,都幾乎沒有發生過。
就連夏彌這種已經是完整體的龍王都只能暫避鋒芒,生怕靠近一點就會殃及池魚。
在衆人看不見的天空裡,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那是刀刀見血的碰撞與較量,長矛和雙刀劃出黑紅色的血絲,每一次撞擊都帶起大量元素亂流,他們咆哮,他們廝殺,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因爲這是王與王的戰爭,唯有死亡可以終止!
超高溫和超低溫的高速空氣流交替着割裂雲層,也割傷決戰的雙方,長矛與雙刀不停的碰撞,也在對方身上留下各種猙獰的傷口。
雙方重複地受傷,都是傷及內臟和骨骼的致命傷,但強大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作用,修復斷裂的肌腱、骨骼和內臟,強迫它們重新聚合,以便再度投入殘酷的戰鬥中去。
他們的動作太快,以至於到了眼花繚亂的地步,可能只是一個眨眼間,他們已經交手了數個來回,這是真正的生死戰,新仇舊恨,夾雜在一起,雙方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奧丁再怎麼說也是龍王,之前幾次三番的遞出橄欖枝,僅僅只是權衡利弊,他對源稚女怎麼也談不上順眼。
聽了源稚女那些發言,知道雙方的仇恨已經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他也自然不會再留手。
現在也不是擔心會不會吵醒尼德霍格的時候了,他願意收力,源稚女不願意,那麼最終的結果就只能是他被殺死。
他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既然如此,那就拋開一切,先把這個礙眼的傢伙殺了。
但這一切戰鬥,對地面上的人來說,只是天空中的陣陣雷霆,閃電一而再再而三地照亮了烏雲間的空隙,像是有閃光的龍在烏雲之間穿梭,噴吐着雷電。
路明非拼命擡頭仰望着,卻什麼也看不見,他滿心焦急,尤其是在看到夏彌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時,更是急得額頭冒汗。
“怎麼樣,怎麼樣?”他忍不住出聲詢問:“你能看見嗎?師姐怎麼樣了?打得過嗎?”
夏彌緩緩搖頭,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沙啞:“情況不怎麼樂觀。”
路明非懸着的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顫聲問:“爲什麼會這樣?師姐怎麼會打不過他?師姐不是……無所不能嗎?”
他沒有得到回答,因爲夏彌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眼前的這一切都超過了夏彌的認知範圍,數千年前,黑王處刑白王的時候,四大君主還沒有出生,所以這場決戰對於他們來說,同樣是個陌生的事情。
無論是源稚女還是奧丁,都強大的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只能看出源稚女落了下風,其他的卻很難看懂。
而她的沉默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路明非急的聲音都變了調:“到底怎麼樣了,你說啊!”
“還能怎麼樣,你師姐打不過人家唄。”
魔鬼幽幽的聲音響起,路明非先是一愣,然後猛的回頭,果然就看到不遠處,無數土地碎裂堆積成的廢墟上,一個男孩正在蹦蹦跳跳的踢石子玩。
察覺到路明非的目光,男孩歪頭朝他笑了笑,脣紅齒白的模樣,看着就像哪家嬌生慣養金枝玉葉的小公子。
唯一的不妥就是他又穿的那一身該死的,送葬用的西裝!
看到黑色西裝的那一瞬間,路明非的呼吸都重了兩分,他眼裡佈滿了血絲,像是在看什麼深仇大恨的敵人,死死的瞪着路鳴澤。
“哥哥,你這是什麼表情。”魔鬼嘆了口氣:“拜託你搞清楚好嗎,你只花了1/4條命,我就幫你把你學姐找出來了,做弟弟到我這種份上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要殺你學姐的又不是我,你瞪我幹什麼,瞪上面那個啊。”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強行按下情緒,啞着聲音說:“說吧,這次你要什麼條件才肯幫我救她。”
魔鬼有些意外,挑眉:“喲,哥哥你今天很積極啊,我都還沒開始推銷呢,你這讓我準備好的話術都沒地方說啊。”
“別廢話了行嗎!”路明非低吼道,他就像只走投無路的弱獸,只能發出徒勞的咆哮:“我要幫她,我要幫她!”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魔鬼掏着耳朵,漫不經心的說:“知道哥哥你急,我這不是快馬加鞭的就來了嗎。”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不過這次,我要你剩下的3/4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