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章:有飾無雙
一切的變化都來的潤物無聲, 又突突的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尤其在權勢鬥爭中,每一分鐘都可以改變無數人的命運。
大周天北四十年四月中,西桑人內部動亂, 有兵馬涌入大周, 秦昭碩奉旨重回西桑駐守。
自從回皇府來, 白魄經常是數月見不到他, 但這次離開涅京去西桑駐守, 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歸來,他突然明白了女子的悲哀,汪碩這滿後院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常年在受這種煎熬。
雖然她們可能早就習以爲常。
汪碩回來的匆忙, 帶着一大隊兵馬,直接披盔戴甲進入皇府, 稍作安頓後, 就直撲白魄所在的園子而來。
白魄已經事先得知了消息, 正立在花樹下默默發呆,穿着鐵甲的男人突然從身後擁抱住了他, 聲音帶着歉意,低沉道:“魄,我要走了,你在府內好好呆着,等我回來!”
連鐵甲都不曾脫去, 白魄慌了, “你是現在就走?”
“嗯。”汪碩伸手摸他眼角, 白魄才發現他的手上居然有厚重的老繭。
“什麼時候回來?”心空的厲害。
“我會盡快!”
“爲什麼這樣急?”
“傻魄, 戰事一刻都是贏機。”
“帶我一塊走!”呆在這後院算怎麼回事。
“不行哦, 魄要乖乖在這呆着等我回來。”
“我又不是弱女子,你爲什麼不肯帶上我?”
“這次是連夜急行軍, 你的身子怎麼扛得住。”
“我可以的。”白魄抓緊身後人的袖子,急促的呼吸,帶着些懇求:“帶我一起好不好。”
身前花樹上飄曳下幾朵散碎花瓣。
身後人沉默,戴了頭盔的下巴小心摩擦起他的頭頂。
白魄突然明瞭,“你不肯帶着我,不是因爲我的身子,是怕我聯繫玄宗?”
“戰事緊急時,我顧不上你……”
白魄突然不想再爭辯,他無語的沉默下來。
園子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又突然停頓住,白魄知道,汪碩就要走了。
果然,對方慢慢鬆開了他。
他不是對方的禁臠,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和他並肩齊驅,但汪碩卻不肯帶上他,雖然汪碩說過不在意他的玄宗身份,但現在,因爲自己的身份……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閉上了眼,不願再看。
身後的人繞到他身前,白魄閉着眼側過頭去,還是不願看他。汪碩沉默會,而後拉過他的左手,把一串冰涼的東西套到了他的手腕上。
他睜開眼來。
“別胡思亂想,魄。”
手腕上是一串完全透明的水晶,在日光下完全看不到半點雜質,只有其間串着的冰蠶絲線。
汪碩雙眼熱切的望着他,語氣認真而低柔。
“這是我母后生前最喜愛的飾品,無雙。因爲是用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九顆水晶串成,其實,原本這水晶共有十顆,是我母后親自毀掉了第十顆水晶,用了單數,母后非常喜歡九這個數字,長長久久。這是她想而不得的奢望。魄,我對你的心,如這無雙。”
“所以,當你懷疑…猜忌我時,看看這無雙是否一如既往的透澈。”出征在即的男人,最後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再也不回頭的離去。
白魄站立在花樹底下許久,許久不曾再動。
汪碩已經離開半天了。
一片靜默中,白魄緩緩伸出手,用掌心輕柔接住零落而下的花瓣。
汪碩這一次離開,帶走了府內大部分謀士。
而三天後,白魄就拿到了外面聯絡人的書信,對方告訴他,涅京城中局勢可能會有鉅變,言明希望安排他今晚離開皇子府。
白魄坐在窗邊,慢慢把書信焚燒乾淨,身邊守着衆多親衛,他有些無神的目落到自己的左手腕上,無雙折射着日頭的光,美麗非常。
他開口:“告訴他們,我暫時不會離開皇子府。”
玄宗的判斷非常準確,不過一天後,白魄就再也聯繫不上外邊,秦昭翼居然調集來一大隊兵馬直接封鎖了二皇子府所在街道。
更有一堆高手分散在府內四周截取消息,真正是一隻鳥都飛不進來。
汪碩離開涅京時,可能是有感局勢的不穩,留下了右軍一個廂停留在皇子府周圍,秦昭翼雖然連這些人都包圍在了中央,但暫時並未發生碰撞。
沒人知道,秦昭翼在玩什麼花招。
在這事情之前,玄宗本來認爲已經死掉的長老帶着一大隊人馬洗劫了大周邊線城池。
秦昭翼在這事上,再次遭遇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或許是他狗急跳牆的最後一根稻草,但亦或者,他早就有所圖謀。
秦昭翼派來封鎖皇子府的人告訴皇子府內的人,因爲涅京局勢不穩,所以派兵保護二皇子府,但這話怕是連三歲小孩都不信。
隨着被封鎖的日子越來越久,皇子府內也越來越愁容慘淡。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流傳,皇帝似乎要傳位於秦昭翼,而對方先派人封鎖二皇子府分明是打算登基後,扣留這些人作爲和秦昭碩談判的籌碼。
白魄被一同封鎖在皇子府內,什麼消息也得不到,他和玄宗的聯絡一樣被切斷了,這幾天刑呈和風生幾個人都開始着急,風生甚至說,他們不清楚大周局勢,但秦昭碩是一定知曉的,單看對方上次帶走大部分謀士就知道秦昭碩是已經計劃好了,把皇子府全部的人作爲籌碼或者說是誘餌而拋棄。
風生做出的這個判斷並非空穴來風。
局勢這麼久都得不到和緩,誰也不能再抱有積極的想法了。
風生說這話時,白魄盯着左手的無雙,一言不發。
“大周皇嗣之爭,居然連累的我們喪命,這到了閻王那都沒處說理咧!”圖衝有些頹喪的坐下。
無雙非常透徹,可以清晰透過它看到自己的肌膚,手下還在喋喋不休的議論,白魄卻不想制止,他只是盯着無雙,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緒。
秦昭碩……碩……
他是皇族子嗣,權謀鬥爭呵。
自己怎麼就中了他的毒呵!
若秦昭翼真登基,而他又不肯俯首稱臣,會怎麼做?
會起兵吧,清君側?逼得秦昭翼殺光皇子府,然後,他便有了真正的理由擺起戰臺罷。
那他呢?一個名動天下的男妃,世人皆知他如何喜愛自己,就算是自己勾引也好,怎樣都罷,總之,他是非常愛自己的,愛到不惜冒天下大不韙,他怎麼會丟下自己呢。
是啊,世人都會這麼想。
只要自己還在皇子府,秦昭翼便會相信他是全無防備的去西桑了吧?
不能再想了,再接着想下去,他會被凍死的。
呵,現在已經夠冷了,明明是快五月的天,夏了啊,怎麼還是這樣的冷,從皮膚冷到了骨子裡,冷的他一直在不住的發抖。
“長老?”刑呈是最先注意到他異常的人。
就見白魄穿着兩件單衣,整個身子卻在日光下不斷髮抖,“冷。”無知覺的一個字讓房內站着的親衛們都傻了眼。
但就算如此,他們還是非常快速的拿來了被子,裹到他身上,但白魄還是在無法剋制的抖動,也還是一個勁的喊着:“冷。”
房內的親衛們徹底亂成一團,白魄的腦子卻越來越清明。
如果…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連冊立自己爲男妃也是早就計劃好的吧。
腦中忽然閃過個畫面,非常快速,大雪中臺階下,汪碩笑握着安款的手,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疼惜,那樣的眼神,就連對自己都沒有過啊……
而現在,安款人呢?早就被送出府了啊。
汪碩,他恨玄宗吧。
是啊,他恨!而自己,是玄宗高層啊。
怎麼就會這麼天真了呵!
不足爲奇吧?不足爲奇的!
可爲什麼,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絕望,比得知書約死訊時還要錐心刻骨。
他無力張着嘴,想發泄出聲,但喉嚨卻乾涸的不像話。
“長老,您到底怎麼了?!”風生還在往白魄身上裹被子,卻一下僵直了手腳,長老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了。
“長老……”屋內所有的親衛全部跪伏下去。
白魄現在的樣子如同瀕死,沒有人敢再看下去,也沒有人懷疑,他或許會在下一個瞬間死去。
少年在榻上依舊無聲的抖動,無聲的流淚。
房內滿地倉惶的親衛卻全部跟着嗚咽起來。
當你懷疑…猜忌我時,看看這無雙是否一如既往的透澈。
腦中像是救贖一般迴盪這句話,白魄低下頭,伸出右手死死拽住左手的無雙......如果,連同這個都是笑話,那,秦昭碩,你當日究竟是在用怎樣的心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