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獵場, 皇帝終於釋放了天性,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跟在他後面的護衛差點都追不上他。
衆臣覺得皇上過於放鬆了, 轉頭想請太子勸勸陛下,不曾想平日優雅斯文的太子,騎在馬背上卻頗有名將雄風, 拎着弓把兇獸追得滿地亂竄。
“諸位大人有何事?”歲庭衡騎在馬背上, 他身後的護衛擡着一頭巨大的老虎。
衆臣:“……”
歲庭衡把目光投向工部尚書:“尚書大人,你覺得這虎皮給女子做腳墊可合適?”
工部尚書一臉茫然, 啊, 用虎皮做腳墊, 這是正經問題嗎?
“孤也覺得虎皮粗糙了些, 孤再去獵些白狐給雲郡主做裘衣。明年開春孤就要與雲郡主大婚, 不多準備些皮料, 孤怕委屈了她。”
工部尚書:我什麼話都還沒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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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禮部尚書更驚恐,太子與雲郡主的大婚之日定下來了?他怎麼不知道?
“還要去養兩隻大雁,孤與雲郡主開春後大婚, 這些由孤親手準備纔有誠意。”歲庭衡擺了擺手:“諸位大人都退下吧, 孤去尋雲郡主。”
衆臣:“……”
不是, 他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啊。
“殿下大婚的日子定了?”衆人望向禮部尚書。
禮部有兩位尚書, 一位是太子太傅陸紳,一個就是他。
見大家都看着自己,他又不想被人認爲他在太子心中地位比不上陸紳, 於是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嗯。”
陸紳可真該死啊, 這麼重要的事都不提前告訴他。
拂衣剛走出營帳, 就感覺到有人在偷偷看她, 她摸着腰間的匕首, 朝目光所在之處望去。
一顆渾圓滾胖的腦袋正縮在帳子後面探來探去,彷彿見不得光的小偷。
見拂衣發現了自己,他激動地連連招手:“雲拂衣,你快過來!”
“劉小胖,你在幹什麼?”拂衣鬆開匕首,走到劉小胖營帳前:“你不跟你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去打獵,躲在營帳裡做什麼?”
“你先進來。”劉小胖把她拉進營帳:“你前些日子提醒我小心些是對的,最近我總感覺有刁民想害本世子。”
沒想到劉小胖惜命到這個地步,拂衣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見過太多行事張揚給自己招來禍事的蠢貨,劉小胖這種謹慎小心的行爲,就顯得可愛起來。
“既然害怕,爲何還要來獵場?”
“陛下出了京城,我怕歹人進公主府暗殺我。”在愛護自己小命這件事上,劉小胖的腦子格外好使:“獵場有重兵把守,肯定比公主府安全。”
“你剛纔叫我……”
“你是未來太子妃,太子肯定會派不少人保護你。”劉小胖有些扭捏道:“祖母身邊全是女眷,我白日跟在她身邊不合適,所以……所以這幾日我跟你身邊。”
而且雲拂衣特別能打,跟在她身邊安全感加倍。
面對劉小胖如此惜命的行爲,拂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頭:“你想跟就跟着吧。”
“小姐,太子殿下來了。”帳外,夏雨道:“太子還帶了很多獵物過來。”
拂衣掀開帳走出去,劉小胖猶豫了一下,低着頭跟在拂衣身後走了出去。
他遠遠就看到太子站在雲拂衣營帳前,身後跟着一大串捧着獵物的太監。他正準備向太子行禮,就見到太子風一般來到雲拂衣面前,說着這些獵物如何得來,最後還謙虛地表示,獵來的這頭虎有些小,以後再給她獵更好的。
劉小胖:“……”
他小時候向隔壁家小姑娘炫耀時,也是這個模樣。
“見過太子殿下。”劉小胖上前行禮,怕太子再顯擺下去,他就要被滅口了。
“壽昌也在?”歲庭衡看了眼在拂衣身後縮頭縮腦的劉小胖,疑惑地看向拂衣。
他這麼大坨杵在這裡,太子竟然沒看見?
以後誰再說他胖,他可就不認了。
“進去再說。”拂衣拉着歲庭衡的手進帳,劉小胖趁機跟在兩人身後溜了進去。
他一進帳,就看到太子給雲拂衣倒茶,幫她把弓掛好,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知究竟誰纔是賢內助。
他就知道情愛這種東西碰不得,染上這玩意兒就變得不值錢了。
隨後他便看到拂衣端起桌上的茶杯,喂到了太子嘴邊,太子喝了一口茶,笑得跟吃了靈丹妙藥似的。
兩人親密的模樣讓劉小胖如坐鍼氈,感覺自己非常多餘。
歲庭衡見劉小胖扭來扭去,滿臉不自在卻不願意離去的模樣,在拂衣耳邊輕聲問:“劉世子爲何一直跟着你?”
“惜命呢。”拂衣把事情原委告訴了歲庭衡,說完後笑着搖頭:“知道保護自己是好事。”
“也就是說,盯着他的人可能還不知道他來了獵場?”
兩人眼神一亮,望着對方道:“這也是好事。”
“啊?”劉小胖可憐巴巴地擡頭,有人想要暗算他,怎麼還成了好事?
“沒事,你不需要懂。”拂衣拍了拍他胖墩墩的肩膀:“這幾日好好跟着我,保證你安全回到公主府。”
“拂衣姐,以後你就是我的大姐。”
此刻,能屈能伸這個詞在劉小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從這天開始,雲郡主身後就多了一個戴着面罩的長隨,這個隨從長得雖然胖了些,但是手腳格外機靈,每次雲拂衣打到獵物,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撿回來。
這日有人與雲拂衣射中同一只野兔,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小胖子就躥出去拔下對方的箭,一腳踹飛對方揀獵物的小廝,再拎着兔子跑回了雲拂衣身邊。
“喲,雲拂衣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如此機靈的長隨?”康陽公主正好看到小胖子踹飛小廝的一幕,對同行的幾位老郡主道:“就是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老郡主們越看越覺得,這戴着面罩的小廝像康陽公主的獨孫,但是劉壽昌與雲郡主不合是衆人皆知的事,怎麼想都不可能跟在雲拂衣後面跑。
彩音坊。
常來坊裡的一些郎君姑娘們跟隨聖駕去了獵場,坊內這幾日比平日安靜了些許。
少了王孫小姐們在臺上亂蹦亂跳,常客們反倒有些不習慣,離了彩音坊,還有何處會有公子千金表演?
“那些郎君與姑娘全都去了獵場,我反而有些不習慣了。”一位客人問彩音坊內的小廝:“他們下次什麼時候來?”
小廝笑着岔開話題,哪裡敢透露貴客們的行蹤。
“不對啊,我上午路過一家酒樓時,還看到劉世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酒。”旁邊的顧客接話:“難道他沒去獵場?”
“貴人的事情,咱們如何清楚?”
到底是龍子鳳孫,大家不敢談及太多,打着哈哈揭過了此事。
趴在地上給桌腿擦灰的婦人動作稍微一頓,隨即擦得更加賣力。
“來一壺桃花酒和幾碟點心。”有人在桌邊坐下,露出一雙皁底雲紋靴。
婦人渾身僵直,把臉上的粗布臉巾往上拉了拉,把頭埋得更低。
歲瑞璟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跟隨聖駕去獵場了嗎?
“公子瞧着眼生,是第一次來咱們彩音坊?”小廝帶着笑小跑上前:“您還需要些什麼,可需要小的介紹?”
“不必……”
“等等,上幾樣雲郡主常吃的菜。”
“好嘞,您稍等。”小廝早就習慣了這種客人,自從雲郡主與太子定親後,幾乎每日都有人來吃什麼雲郡主同款酒菜,讓他們賺了不少。
臺上的樂師彈奏着不知名的曲子,客人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閒談,雖有些吵鬧,卻比安靜的王府多幾分活氣。
“王爺,您不能再喝了。”岑楚見歲瑞璟一杯接一杯往嘴裡灌酒,按住他的手勸道:“您稱病提前從獵場回來,若是被人知道您醉酒,對您十分不利。”
“我不提前回來,難道要我留在那裡,看他們倆如何恩愛嗎?”歲瑞璟顫抖着手倒酒:“我不讓她來這種地方,只是想讓她名聲好一些,她名聲好母妃就不會挑她的錯處,更不會反對她做我的王妃,這有什麼錯?”
岑楚神情怔忪,他看着滿臉不甘的歲瑞璟,沉默許久後開口道:“她現在仍舊什麼也沒有改,可太子殿下能娶她做太子妃。王爺,您跟雲郡主沒有緣分,您已經娶了王妃,過往種種都放下吧。”
“連你也覺得都是我的錯?”歲瑞璟打翻了酒壺,酒水滴滴答答濺落在地,他低頭看到桌角邊蹲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婆子,一腳把她踹開:“不長眼的東西,誰讓你在這裡的?”
“對不起貴客,我馬上就離開。”婦人抓緊手裡的抹布,低着頭連連告罪。
歲瑞璟看到她手背上猙獰的傷痕,厭惡地移開眼睛:“滾下去!”
這個雲拂衣總愛來的彩音坊,也不過如此。
他丟下一錠銀子,起身往外走。小廝見他菜還沒動幾筷子就離開,連忙上前詢問:“貴客,可是鄙坊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
歲瑞璟冷哼一聲:“招待不週?貴店招來的粗僕面如惡鬼,客人說話時也不知避開,下次誰還敢再來?”
婦人捂着被踹疼的腰回到後廚,管事就來告訴她,她因爲得罪貴客被開除了。
“醜婆子,你也別怨我,對方是高高在上的郡王,一句話就能讓我們彩音坊關門大吉,我們得罪不起。” 管事從腰間掏出一串銅錢,塞給婦人:“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隔壁的茶樓要招一個倒夜香的,對容貌年齡也沒要求,只要有把子力氣就行。等會我跟茶樓管事打聲招呼,看在我的面子上,茶樓應該會收留你。”
南湘緊緊拽住手裡的破抹布,刺啦一聲,抹布瞬間四分五裂。
“怎麼,你不想去?”管事一臉懷疑地看着她:“難道你之前的話都是在騙坊主,你根本不缺錢?”
“多謝管事,我缺。”南湘扯着嘴角猙獰一笑:“很缺。”
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她真該一把掐死那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