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漪市彌散着濃濃涼意。
風吹過後飄落在地的鵝黃色樹葉堆積在寬闊的路面上,時不時可以聽見鞋尖踩踏發出的輕微聲響。行走在疏林密佈的F大校園裡,每一寸空氣都顯得純粹而清新。
起牀洗漱過程中羽晴仔細思考着今天行程安排——
上午和舍友們約好到體育館打羽毛球,吃過飯要帶着論文初稿去工作室給凌芳蓉修改,下午三點還要趕到ACOM公司面試,晚上要去觀看籽恬所在部門的演出活動。
看樣子,今天必然是忙碌而又充實的一天。
中午時分,羽晴獨自在食堂吃完午餐,帶着打印的論文稿嚮導師工作室走去。
通往工作室必定會途經F大極富盛名的“銀杏路”,每當看到銀杏樹葉落了滿地,羽晴總會忍不住撿起幾片做成書籤,可到最後這些樹葉最後都擺脫不了枯萎腐爛的命運。
F大有清漪市最美校園的美譽,與秋季的“銀杏路”一起並稱F大最美四景的還有春季的“櫻花大道”、夏季的“觀荷塘”以及冬季的“梅園”。每一季的F大都有別樣風景,在這裡的六年多羽晴已深深將那些美麗刻在腦海裡。
想到此,她意識到離開校園的日子又近了一點。
羽晴站在工作室門前按下門鈴,來開門的是一個羽晴再熟悉不過的人——他的直系師弟何之謙。
何之謙見到羽晴喜形於色,等羽晴進門後他激動地說:“師姐,我真是想死你了。”
“噗……”面對帶着些許孩子氣的師弟,羽晴白了他一眼,“你少來,老實交代是不是又有事求我?”
何之謙無辜地說:“本來咱們工作室的單身人士是我和師姐你,結果你走了之後單身就剩我一個了,我只想求你幫我介紹對象。”
羽晴拍拍比他高出半個頭的何之謙語重心長地說:“師弟,單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直面自己是單身的勇氣。”
何之謙默然了。
工作室的佈局和一般公司大同小異,座位是用隔板單獨隔開的,每個人配備一個臺式機。
羽晴環顧工作室發現又多了幾張陌生的面孔,想必是今年的研一新生。工作室每年都會經歷人羣的更新換代,老一屆的學生們離開又會有新一屆的人過來,但項目的進程永遠不會停止。
“羽晴姐,你怎麼來了?”剛剛外出上廁所的孫漾看到羽晴喜出望外。
她在工作室一直是師弟師妹們膜拜的對象,做事認真有條不紊,耐心地帶領師弟師妹們成長起來。她的師弟師妹們經常會向工作室新人們提起這位偉大的師姐——“這位師姐不僅人長得漂亮還是個超級大學霸,一週七天她恨不得有八天時間都在工作室,只差在工作室買頂帳篷安家了。”
“我和凌老師約好了來改論文,你們最近忙不忙?”
孫漾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忙慘了,明天有個項目要交方案文本,估計今晚我們得通宵了。”
羽晴安慰:“等項目結束了好好休息一下。”
她是過來人,深知師弟師妹們的忙碌。
全校都在傳凌芳蓉的研究生待遇特別好,每個月會有各種補貼,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凌芳蓉的研究生也是最辛苦的,幾乎每一天都會加班,很少有自己的時間。但是回頭看看,羽晴很感謝這兩年積累的項目經驗讓她有足夠資本,在找工作時亮出的作品集纔不會顯得那麼單薄。
羽晴和師弟師妹閒聊一陣打算去二樓找凌芳蓉,孫漾卻將她喊住:“師姐,凌老師的兒子好像在樓上。”
這麼巧?戚原也在?
以前戚原經常到工作室幫凌芳蓉取文件,羽晴曾經陪他來過好多次。可她念了凌芳蓉研究生以後,卻從未見到過他。
“你認識他?”羽晴問。
“唉,我們工作室十個人裡就何之謙和饒易兩個男的,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值得觀賞顏值高的男人我當然要認識,否則天天欣賞電腦裡的方案我的眼睛都要瞎了。”這個專業一向女多男少,孫漾暗自嘀咕什麼時候才能男女比例平衡一點。
“孫漾同學,你的圖還沒畫完就犯花癡,快回去畫圖!”羽晴以師姐的身份教育。
“就是,快回來畫圖!”何之謙順勢喊道。
孫漾怒了:“何之謙,你先把你昨天畫那張圖改了,你用的顏色簡直不能再土了……”
羽晴笑。
看起來他們加班也挺歡樂的嘛。
她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安靜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圖一張接一張畫,唯一的運動是倒水喝上廁所。每天早上最早來,晚上又是最後一個回去,日復一日,成爲習慣。
如果那個時候也能有個人和她拌嘴逗趣,至少她能在平淡無奇的生活裡找到些樂趣。
似乎從小到大熱衷於和她拌嘴逗趣的人,只有戚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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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晴看到凌芳蓉從樓梯上走下來,恭恭敬敬喊了聲:“凌老師。”
凌芳蓉站在她面前,帶着固有的溫婉說:“我現在要去院裡開個會,大概半個小時後回來,你到樓上辦公室等我。”
“好。”羽晴應允。
凌芳蓉走後,羽晴在樓下幫着師弟師妹們解決了點技術問題,她嫺熟的軟件操作惹得何之謙頻頻稱讚:“師姐,各種軟件技術問題你都能解決,你簡直厲害到不需要男朋友啊!”
羽晴汗。
問題解決完,羽晴拿着論文來到二樓。
二樓以一條過道分割凌芳蓉辦公室和會議室,她站在過道左側的凌芳蓉辦公室門口,推開虛掩的門走進去。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亮整間辦公室,窗前坐在沙發上悠閒看雜誌的人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羽晴迎上戚原灼人的目光,簡單打了聲招呼:“嗨。”
精緻的五官在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上顯得自然脫俗,頎長的身姿點綴着隱於塵寰的神秘感,眉宇間清逸非凡,身上的那件黑色風衣凸顯了他高瘦的身材。短暫的時間對於人的外貌不會有多少改變,戚原還是如以前一樣璀璨奪目。
縱使羽晴不願承認,但外在條件的確可以成爲評價一個人的硬傷,在這無可抗拒的事實面前,她忽然有種被一道強光刺痛雙眼的錯覺。
戚原放下手中的雜誌,到飲水機前給羽晴倒了杯熱水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過來坐。”
羽晴坐在戚原身邊,卻刻意和他保持了些距離。忘記戴手套的雙手凍得通紅,她端起桌上的熱水暖手。
戚原將茶几上幾本雜誌收拾好放回原木色書架上,又在書架上尋找新的書籍,背對着羽晴說:“你看起來氣色不錯。”
羽晴循聲看向走過來的戚原,“你也是。”
戚原沒找到喜歡的書籍空手而歸,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我每天都去健身房鍛鍊,你能跟我比?”
做項目期間工作強度那麼大,不靠鍛鍊增強體質怎麼可能熬得過去。戚原自從胃出血過後深刻意識到這一點,哪怕工作再忙也會抽出時間鍛鍊身體。
羽晴聽出他潛在的臺詞。以前她不愛鍛鍊,任憑戚原怎麼勸說她都無動於衷,他肯定以爲她現在還是如此。
“我每週都去體育館打羽毛球。”羽晴要證明,她也是有鍛鍊身體的。
戚原清淺一笑:“你總算開竅了,我可不想再半夜跑到醫院問候你。”
許久的沉默。
找不到可以交流的話題,羽晴索性隨便拿起一本雜誌翻閱。她的雜誌看到一半,凌芳蓉從學院開完會歸來。
凌芳蓉看到戚原還在,放下手提包後問他:“你怎麼還沒走?”
“難得碰到同學,陪她聊了會。”
在此之前,戚原和凌芳蓉從未近距離同時出現在羽晴的視線裡,羽晴發現戚原的長相的確有幾分隨他母親,尤其是眼睛。某人以前總是自我得意家庭外在基因優良,羽晴雖然總會在心裡暗暗鄙視他,卻也認同。
凌芳蓉眉清目秀,面容姣好,古典的氣質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戚原的父親羽晴僅見過一次,印象裡只記得他長得高高瘦瘦的,聽戚原說他爸以前很受異性歡迎,如今的他繼承了他爸的衣鉢(以前他說這話的時候羽晴經常無視)。
凌芳蓉把羽晴喊過去改論文,羽晴搬了張椅子座在她旁邊,拿着本子耐心記錄下凌芳蓉所說的每一處需要修改的細節。改論文是個體力活,厚厚一疊打印紙翻閱過去也耗費了不少時間。
給出最後一條修改意見後,凌芳蓉說:“過會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我想找人陪我一起監考。”
羽晴:“我三點有一個面試要參加。”
“哪個公司?”
“ACOM。”
“行,那你去吧,我再找別人。”凌芳蓉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離面試開始只剩半個小時,讓小戚送你去,他回家正好順路。”
坐公交需要繞路,沒三四十分鐘肯定到不了ACOM,遲到的話肯定不會給面試官留下好印象,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羽晴沒有推辭。
戚原對於凌芳蓉的話感到些許意外,但他欣然接受,笑着對羽晴說:“有機會爲你效勞,我定當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