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阿嬈是天是地是活下去的勇氣

蕭扶辰一語不發,她的預言,從蕭景姒介入之後,便從未準過。

一雙冰涼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擡頭,撞進鳳傅禮眸中:“起來吧,你是本宮的帝王燕,本宮怎會怪你。”他似笑,眼底卻全是冷意。

蕭扶辰斂去眸中慌亂,俯首,脣角溢出一絲冷謾,呵,帝王燕,那不過是她蕭景姒不要的東西。

次日,平廣王赴涼都城外押送朝貢物資的消息便不脛而走。

雪覆殿前路,零星的杏花瓣落在皚皚素白裡,花開不敗,一盞風存,將這星月殿墜點得極是好看,這一處,是涼都最美的冬日風景。

紫湘將廚房方纔燉好的魚湯端上來,給蕭景姒盛了一小碗,說到昨日之事,她尚有難解的疑慮。

“主子,夜闌那會兒,鳳旭便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棺材,哪裡有命擬旨,送去平廣王的那聖旨是皇帝何時下的?”

難不成主子未卜先知,事先便討要了聖旨?也不對啊,皇帝老頭怎麼會如此聽話。

蕭景姒搖搖頭,湯匙碰着瓷碗輕響,她道:“那聖旨不是皇帝下的。”

紫湘疑慮更甚了:“那是?”

這大涼宮,除了帝君,誰還敢枉顧君主?這般隻手遮天。

蕭景姒道:“是我。”

紫湘:“……”枉顧君主,隻手遮天,素來就是自家主子的風格,所以,這是假傳聖旨?紫湘五體投地。

只是,這聖旨如何能做得了假,連平廣王這個老狐狸都信了,那聖旨上的蓋印必然是真,紫湘還有一點不明:“這帝君蓋印的玉璽是從何而來?”

“楚彧給的。”

說起楚彧,蕭景姒笑意更滿,胃口極好,又舀了一小碗魚湯。

紫湘:“……”給的?不是偷的吧?

這楚世子,也是個膽大妄爲的性子,好在聽主子的話,容易管教,叫他往東,也斷不會往西,如此想來,紫湘只覺得主子能耐真大,管的常山世子服服帖帖的。

蕭景姒放下湯匙:“楚彧呢?”

昨日夜裡‘蘇家起事’,折騰到了後半夜,楚彧不肯回王府,便宿在了星月殿的偏殿裡,本就離天亮還不到兩個時辰,還早早來蕭景姒寢殿外,說偏殿冷,要進蕭景姒的屋子,她換了個衣裳,便沒見着他了。

紫湘回:“方纔欽南王爺來過,親自來將楚世子尋去了,楚世子走前說,他去去便回,回來要同主子你一起煮茶。”

想來,是欽南王府有事。

紫湘思忖了一番,還是說道:“主子,昨日似乎是欽南王爺的誕辰,聽得菁華說,欽南王府紅綢都掛出來,王爺五十大壽本來要大辦的,可昨兒個世子爺早早便進了宮,沒在王府,晚上宮裡又出了亂子,這壽宴便耽擱下了,聽菁華小將軍說今兒個欽南王爺要補辦壽辰。”

蕭景姒便沉思了。

紫湘思量着:“主子,可用備馬出宮?”她覺着這欽南王爺似乎和主子間有些公媳隔閡,老王爺每每看主子的眼神,都像是被搶了寶貝的憤然模樣,藉着這壽宴往來往來也好的,等將來嫁過去了,也能家宅和睦。

蕭景姒點頭,說好,又吩咐古昔:“你去秦將軍府將那塊千年寒鐵取來。”

古昔這便就去,那千年寒鐵是衛平侯府多年前戰勝得來的寶貝,鑄成兵器甚好,作爲壽禮送給欽南王爺再好不過。

且說今日補過壽宴的欽南王府,那紅綢還高高掛着,只是,賓客一個沒請,想來,這過壽是幌子。

不過壽,哪裡請得動樂不思蜀醉在溫柔鄉的世子爺。

不知曉的,還以爲這欽南王府是在慶賀皇帝老頭一隻腳進了棺材呢,這張燈結綵的,也不避諱避諱,也就這欽南王府敢如此胡來了。

擺了一桌山珍海味,楚牧坐在主位上,正鐵青着一張臉,哪有半點壽星公的喜慶,飯菜是一筷子都沒動。

“那玉璽,你如何得來的?”事態嚴肅,楚牧繃着張臉。

楚彧沒骨頭似的靠在木椅上,隨口應了句:“偷的。”

“偷的?”楚牧黑了,“偷的!”

楚彧甚是有理有據,絲毫沒有半點反省的覺悟:“我不偷玉璽來給阿嬈,被人察覺了阿嬈假傳聖旨,她會很麻煩。”

楚牧嘴角猛抽,一嗓子嚎過去:“你偷盜傳國玉璽,被人察覺了,你這誅九族的罪就不麻煩?”

就他女人金貴!就他女人金貴!

這公媳矛盾,這是又要加劇了的趨勢。

楚彧完全不認同楚牧怒氣沖天的話:“現在是阿嬈暫代朝政,她纔不會捨得誅欽南王府九族。”

這話說的,別提多自豪,多心滿意足,洋洋得意得不得了。

楚彧這模樣,當真像深閨裡出嫁從夫的小媳婦,蕭景姒就是天,蕭景姒就是地,是風是雨是活下去的勇氣……

楚牧專門潑冷水:“那要是之後太子攝政了呢?”哼了一聲,“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你的阿嬈。”當然,第二個就是欽南王府。

楚彧義憤填膺了:“我阿嬈的位子,他敢搶試試。”

瞧這一副隨時準備爲他阿嬈英勇就義的樣子!說不通!說不通!

“罷了罷了。”楚牧擺擺手,隨他去了,相當感慨地嘆了一聲氣,“老子管不了你。”

楚彧哼了一聲,當然,他只會聽阿嬈一個人的管教。

“以後,不要這點小事便讓我回府,我都還沒陪阿嬈用膳,她生氣怎麼辦!”楚彧甚是不滿與埋怨。

阿嬈是天,阿嬈是地,是風是雨是活下去的勇氣……

其他,就都是個屁!

今兒個過壽,楚牧忍住不爆粗口,長吸了一口氣,還是忍無可忍:“撤了撤了,把這些菜全部給撤了,老子氣飽了,不吃了。”

楚彧置若罔聞,氣得楚牧直吹鬍子瞪眼。

菜還沒來得及撤下,華支就進來說:“王爺,世子爺,國師大人來了。”

楚彧一聽,十分欣喜:“去加碗筷,讓廚房將膳食都端上來,阿嬈愛喝花釀,還喜歡杏花糕,你們快去準備。”

華支一邊打量王爺鐵青色的臉,一邊應道:“是。”

“還有,把這條紅燒鯉魚撤了,我家阿嬈只喜歡吃清蒸的,不吃這麼多刺的魚。”

“……”這條紅燒鯉魚,是王爺老人家的最愛,平日裡因着世子爺聞不得魚腥,也沒機會吃着,好不容易等到壽宴來一飽口福……

華支盯着王爺老人家火辣辣的目光,還是把紅燒鯉魚給撤走了。

楚牧不得不提醒一句:“本王纔是今天的壽星公。”

本王都搬出來了,王爺老人家是真心塞了。

楚彧理都不理,歡歡喜喜地跑出去:“阿嬈,阿嬈,你怎麼來了?你用膳了嗎?餓不餓?冷不冷?這裡好多閒雜人等,要不要去我屋裡?”

閒雜人等楚牧:“……”

“我來給王爺祝壽。”蕭景姒對楚牧微微欠身行禮,“不請自來,是景姒叨擾了。”

楚彧悶悶不樂,阿嬈居然不是專門來找他的,倒是楚牧樂了,拿眼瞅楚彧: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一頓壽宴下來,雖兩相無語,倒也其樂融融。

三日光景已過,蘇國舅弒君一案,毫無進展,蘇國舅自始至終矢口否認,整整三日,喊冤叫屈,甚至在牢中哭天搶地的,要以死明志。

總之,蘇國舅死不承認,怎麼說也是一國國舅,皇后還在,太子也沒被廢,嚴刑逼供屈打成招也難以服衆。

第四日,紫湘方從大理寺回來。

蕭景姒窩在軟榻裡閉目養神:“招了嗎?”

紫湘搖頭:“蘇國舅一口咬定他是被冤枉的,且自有一套開脫的說辭。”

蕭景姒洗耳恭聽:“哦?”

“蘇國舅只道那藥渣是他從司藥房裡取的,因着擔心聖上龍體,纔將蘇暮詞叫來查看,一來,事前並無鐵證、也無證人指證他在皇上的藥中下了毒,二來,事後這藥渣作爲證據由大理寺保管,中途週轉多人,不排除他人栽贓的可能性,總而言之,蘇國舅自圓其說,概不認罪。”

不虧是文官領袖,浸淫官場多年,這巧舌如簧的本事,自是無人能及。

蕭景姒懶懶地撐着身子,有些乏了,揉揉眉間:“這隻老狐狸,還想着垂死掙扎。”

可不是!紫湘想想:“要不,我們送他一程?”

蕭景姒笑,這紫湘的處事風格,倒有幾分像楚彧,慣來直接乾脆。蕭景姒將殿外的古昔喚來:“你去明妃宮中走一趟,便說,欲自保,先下手爲強。”

“屬下尊令。”

古昔不多問,飛檐走壁去了明妃宮中。

紫湘不甚明白:“暗地裡便罷了,明妃怎會明目張膽地得罪東宮?雖說有弒子之仇,可到底還要自保。”

“下毒弒君之罪,她不敢擔,總得有人來擔。”蕭景姒把玩着手裡的杯子,“蘇國舅領了罪,明妃方能獨善其身,若再查下去,順藤摸瓜,她想要全身而退,便非易事。”

果然,誠如主子所言,欲自保,先下手爲強。

紫湘頻頻點頭:“嗯,替罪羔羊不認罪,真兇怕是會夜不能寐。”

蕭景姒笑着看向紫湘:“誰說是明妃是真兇的?”

紫湘完全暈了:“那是誰?”搞了半天,明妃也是個替罪羊!紫湘被彎彎繞繞搞得一頭霧水,“難道主子還做了兩手準備?”

“是楚彧。”蕭景姒眸中笑意滿溢,溫柔了幾許。

紫湘:“……”懵了懵了,徹底懵了!

蕭景姒耐性極好,娓娓而談:“我本不欲這麼早下毒手,也料定了明妃即便會將蘇國舅下毒弒君之罪坐實,也不會當真讓鳳旭飲下毒藥,畢竟,她是沒有子嗣的妃嬪,若鳳旭真死了,她也會落得個遣送出宮的下場,喂毒之人另有其人。”

即便明妃不喂毒,這弒君未遂的罪名,也夠整鍋端了蘇家,鳳旭想打殺外戚很久了,定也能上道,將蘇家反叛的罪扣得死死的,如此想來,這投毒,倒多此一舉了。

想來,楚世子是有別的打算。

“主子,楚世子爲何要另派人給鳳旭投毒?”

在欽南王府過壽,蕭景姒也問過楚彧。

“你下毒是想改朝換代?”

楚彧與她說:“朝堂的事阿嬈你自有打算,我不會替你決斷,所以我便沒有毒死鳳旭,只是讓他嚐了些苦頭,誰叫他讓我娶別的不相干的女人,我自然要秋後算賬。”

當然,楚彧也斷斷不可能讓她有後顧之憂,是以,將傳國玉璽盜來給她,他自然是懂她的,這平廣王府,斷然不能久留,那一旨傳位詔書,便是平廣王靳家的殺身之禍。

楚彧還說:“靳炳蔚那個老不死的上一世還欺負過你,這筆秋後的賬,我當然也要給你討的。”

他啊,雖不愛謀略,但願意替蕭景姒綢繆。

蕭景姒笑了笑:“楚彧說,是秋後算賬。”

秋後哪一筆賬,紫湘是不大明白了,不過想來也是替自家主子討的賬,就是不知曉楚世子怎麼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投了毒。

“那下毒之人是?”紫湘又問。

帝君久病之後,這永延殿的防守幾乎牢不可破,能進出內殿的人,除了方公公這位近侍,剩下的,兩隻手數得過來,不是忠臣,就是寵妃。

“昨夜,除了明妃,便只有一人進過永延殿。”蕭景姒道,“搖華宮,芊妃娘娘。”

紫湘:“……”難怪,芊妃娘娘對自家主子唯唯諾諾的,原來是奉命行事,就是不知道,這芊妃娘娘,怎就對楚世子唯命是從了。

且說搖華宮外,一處僻靜的角落裡,芊妃娘娘正唯唯諾諾的。

“左使大人。”

菁華左使抱着手:“這一次,你做得很好,我會在妖王大人面前替你請功。”

芊妃受寵若驚:“小妖謝左使大人。”

“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妖王大人果然賞罰分明!芊妃小妖精喜出望外:“左使大人,小妖在這人族也好些時日,發現甚是無趣,不知左使大人能否爲小妖求個恩典,等到鳳老頭駕崩了,讓小妖回北贏,在誅妖臺上當個守妖。”能在誅妖臺當守妖,那是何等風光啊!

“我會如實跟妖王大人說的,另外,切記,妖王大人很聽國師大人的話,閒來無事你若是討得國師的歡喜,一切都好說。”菁華還指了條明路,“妖王大人對國師大人唯命是從,她日後便是我們北贏的王中王。”

王中王啊!蝴蝶精真心覺得,妖王大人這是實力寵妻啊!

“小妖謝菁華左使提點。”

左使大人道了一聲客氣客氣。

芊妃想起來,還有一事:“左使大人,小妖還有一事稟報,這宮裡,來了一隻大妖,前幾日小妖還能感覺到濃烈的妖氣,這幾日,竟無端沒了半分氣息,小妖料想,這隻大妖肯定是吸食了人血,將妖氣斂了去,小妖以前在北贏聽人說過,這食人血修行是禁術,只有法力高深的大妖才能練這等旁門左道的邪功。”

豈止法力高深,只怕是修了幾百年的老妖精。

菁華鄭重其事:“你繼續盯着,若有任何異動,立馬來報。”

“小妖遵旨。”

菁華深思,當年世子爺殺去北贏,自立爲王,大陽宮裡那一羣老妖自然是不服,打的打,殺的殺,也所剩無幾了,如今的北贏,能練食人禁術的大妖,兩隻手能數得過來,世子爺若是沒丟內丹便罷了,那羣大妖也不足爲懼,如今,沒了內丹,便是平日裡捻個小妖法,都多半會元氣大傷,若是遇到了大妖,恐怕……

回了欽南王府,菁華立馬將此事告訴了世子爺。

“爺,您好生想想,這大妖可能是何人?”

楚彧想也不想:“我怎麼知道,不相干的人,本世子爺記不得。”

“……”也是,當年世子爺肅清大陽宮時,也不問名姓身份,順者就留,逆着就殺,哪管誰誰誰,算了,當他沒問,“世子爺,若是讓不安分守己的妖知道了您的內丹寄養在了人類的身體裡,恐怕——”

楚彧神色嚴肅:“讓小灰時刻盯着星月殿,看是誰敢覬覦我家阿嬈的內丹。”

菁華髮誓,他所表露的顧忌不是這個!菁華旁敲側擊,又說:“爺,我看着大涼宮裡,也沒人動得了國師大人,這內丹,不如——”

楚彧突然疾言厲色:“絕對不可以,以後不準再提。”

菁華便沉默了,爲何一定要將內丹寄養在國師大人的身體裡,除了不死不滅這個理由,他想不到其他,想來,和世子爺體弱多病一事有關。

“我不放心阿嬈,我去宮裡陪她。”

留下一句話,世子爺便走了,分明方纔世子爺答應給王爺給他畫一副丹青,當作是補一份壽禮的,這會兒爲了陪國師大人,就什麼都拋之腦後了。

菁華總覺着,世子爺瞞了他什麼大事,關於這內丹,關於世子爺的病。

這日,薄暮時分,周王殿下同大理寺卿韓大人一同去了星月殿求見國師大人,以稟明弒君一案。

日將暮,鳳棲宮外,宮人腳步急切,似有急事來報。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蘇皇后草木皆兵,神色立馬緊張了:“怎麼了?可是蘇家出什麼事了?”

“天牢的探子方纔來消息了,說、說,”鍾嬤嬤支支吾吾,慌慌張張地口齒不伶俐了。

蘇皇后心驚膽戰地:“到底說了什麼?”

“說國舅大人被定罪了。”

蘇皇后臉色驟然慘白:“怎麼回事?國舅爺絕對不會認罪的,是不是他鳳殷荀對國舅爺動了私刑嚴刑逼供?”

鍾嬤嬤搖頭:“娘娘,是明妃娘娘。”擦擦汗,鍾嬤嬤事無鉅細地說來,“薄暮時分,明妃娘娘帶了那夜在永延殿守夜的侍衛去了大理寺天牢,指證是國舅老爺當夜截下了聖上的藥,除此之外,並無他人從中作梗,而且還道芊妃娘娘也能作證,那藥碗從司藥房送來之後,便無人動過手腳,之後韓大人又去搖華宮請了芊妃娘娘問話,是以,才定了國舅爺的罪,周王殿下和韓大人已經去了星月殿稟明審訊,只待國師大人下判決。”

皇后聞之,癱坐在椅上,滿眼憤恨:“明妃那個賤婦,竟敢與蕭景姒狼狽爲奸,害我蘇家一族,本宮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她們的。”

鍾嬤嬤伏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心裡知曉,這蘇家繁榮的日子,是到頭了。

莫夜,攝政國師下了一道旨,蘇家爲臣不忠,弒君謀逆,今已證據確鑿罪狀滔天,依照例法,誅殺君主乃滅九族之大罪,念皇上病重,以仁爲治,不宜殺戮過重,特赦蘇家外戚,只抄斬國舅府一族,七日後行刑,且,念蘇家嫡子云亭帶兵有功,免其死罪,收其兵符,貶爲奴籍,若無詔令不得擅離邊境。

另,念宣明蘇皇后乃太子與竹安公主生母,免其誅連之罪,廢除六宮之主,打入冷宮。

一旨令下,滿朝文武震驚至極,卻緘默不言,人人自危,這國師當政,雷厲風行好生血腥。

永延殿裡,太醫跪了一地,不敢起身,如臨深淵般,皆誠惶誠恐,不敢擡頭直視案桌旁端坐的女子。

宮人沏了一壺茶,她只飲了一口便放下杯子,道:“皇上如何?”

太醫院首江大人謹小慎微,連忙小心回話:“回國師大人,所幸及時將毒素清出體內,這幾日也替皇上泡了祛毒的藥浴,暫時穩住了皇上的情況,只是,”江大人摸不清這位國師大人的性情,十分膽戰心驚,“只是皇上體內淤血鬱結,肺腑穿孔,龍體早便受損,這紅勺藥就算是隻沾了丁點也是雪上加霜,只怕皇上是熬、熬不過這個年關了。”

只見座上那位位高權重的年輕國師聽了,處變不驚,毫無異色,漫不經心地晃着杯中的茶水,問道:“皇上可還能醒來?”

暫且不說有沒有在世華佗,聽着國師大人的語氣,恐怕也不盼着聖上醒來,那麼,自然,不能醒來。

江院首思忖了許久,搖頭:“下官醫術不精,無能爲力。”

蕭景姒起身,揮揮手,太醫院一干人等便立馬退出了殿內,聽得殿中女子似嘆了一聲:“可惜了,你看不到蘇家百年外戚沒落,看不到鳳家天下翻天覆地。”

“……”

一干老太醫趕緊走,免得聽到了什麼驚天秘聞,惹來殺身之禍。

七日已過了三個晝夜,蘇家行刑期將近,然,不管是東宮太子,還是昔日國舅府舊交,皆毫無動作,三緘其口。

此番,蘇家這難,是遭定了。

第四日日中時分,天牢有了動靜。

紫湘等到蕭景姒午休醒來,才稟道:“主子,大理寺的韓大人方纔來過了。”

蕭景姒嗓音帶了幾分方睡醒時的慵懶:“可是她鬆口了?”

紫湘點頭:“蘇暮詞說要見主子。”

蕭景姒半眯着,精神懶散,道:“告訴她,我只見她一次,讓她想好了跟我談,不要與我討價還價。”

紫湘會意:“是。”

第五日,冷宮來報,道廢后蘇氏已絕食兩日,國師大人聽聞,特地恩准太子探視。

昔日的六宮之主,如今已褪下華裳,沒有粉黛,沒有鳳冠,沒有前呼後擁的宮娥,披頭散髮,形如枯槁。

宣明皇后蘇氏,蘇月真,已今非昔比。

蘇氏臥病在榻,臉上毫無血色,沒有半分往日的強勢與尊貴,像個滄桑無助的婦人,瘦成皮包骨的手緊緊抓着鳳傅禮的手,哀求:“皇兒,你幫母后一次。”蘇氏哽咽,憤恨至極,越發猙獰了神色,“後日你舅舅一家便要被蕭景姒那個妖女斬首示衆了,皇兒,你想想辦法,救救蘇家一族。”

鳳傅禮沉默不語。

蘇氏撐着身子起身,苦苦央求:“皇兒,你幫幫國舅府,母后求你了。”

“兒臣還能有什麼辦法?”鳳傅禮眼底,一片沉沉的濃墨,死寂一般。

蘇氏聞言,霎時鬆了手,冷冷凝視:“蘇家輔佐你多年,如今失勢,沒了用處,你便要棄之如敝履嗎?”語氣,憤慨而咄咄逼人,“我就知道,在你父皇對蘇家外戚動了殺心之時,你就將蘇家當作了異己,你同你父皇一樣,容不得日後有專權的外戚,所以你才見死不救——”

鳳傅禮沉聲喝止:“母后,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兒臣是自身難保。”

蘇氏搖頭,神智早便被憤怒侵蝕得所剩無幾,她嘶喊,她大聲咆哮:“不,不是有攝政詔書嗎?皇兒,你是太子,是儲君,你父皇死了這天下都是你的,有了攝政詔書你就可以登基,你把蕭景姒罷黜了,把楚家全殺了,你一定有辦法救蘇家的對不對?”

“登基?”鳳傅禮突然發笑,眼底暮靄沉沉,越發陰鷙,“朝中百官一個個對蕭景姒唯命是從,又有戎平軍和楚家軍擁護,母后你讓兒臣拿什麼登基,即便兒臣明日座上了龍椅,她蕭景姒一天在位,兒臣便只能做一天的傀儡君主。”

蘇氏脫口大吼:“那就把她殺了!”

鳳傅禮又何嘗不想除之而後快,只是,一旦失手,便會永無翻身之日。

蘇氏哪裡還有理智,披頭散髮地撕扯發狠:“你是東宮太子,是這大涼天下日後的君主,她蕭景姒算什麼東西,她該死,她該死!”

鳳傅禮一言不發,耳邊,是蘇氏喋喋不休的大笑謾罵,歇斯底里。

“哈哈哈哈……她該死!”

“該死!”

“她是妖孽……是妖孽!哈哈哈哈……”

順帝爲太子時,納蘇氏月真爲良娣,順帝繼位三年,周王生母沈皇后薨,冊封蘇氏爲後,任後位十餘載,半生風華尊容,一朝落魄,瘋之,癲之。

此後,再無宣明皇后,大涼後宮,國師爲尊。

入瞑時分,昏昏暗暗的天牢裡,明火冷魅,寒氣刺骨,她將身上的貂絨披風攏了攏。

天牢的守衛,見來人,連忙行禮:“見過國師大人。”

蕭景姒頷首,疏離有禮:“可否退到天牢之外?”

這位國師大人,看着不似傳聞中的兇狠毒辣,倒是似畫中走出來的人兒,不食煙火似的,侍衛長連忙道:“吾等這就退下,大人有何吩咐,喚一聲便是。”

蕭景姒點頭,帶着紫湘緩步走進了陰寒的天牢內。

蘇暮詞便站在最裡間的鐵牢中,階下之囚,一身狼狽,她走近鐵門,腳下的鐐銬鐵鏈撞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蕭景姒看着她:“想通了嗎?”牢中靜謐,她的聲音,有些許模糊的迴音,越發顯得清冷。

蘇暮詞冷笑出聲:“我有的選嗎?”

蘇氏一族將要滿門抄斬,除了降,她還能有什麼選擇,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還沒開始,便血本無歸。

蘇暮詞凝眸,灼灼對視,眼前的女子,總是這般,無波無瀾,好似洞悉了一切。

“你若從一開始便量力而爲,將那株紫茸給我,我蕭景姒必定以德報德讓你蘇家明哲保身,可你卻癡心妄想兵行險招,如今落得得不償失。”她眼裡,一汪圓月,靜而明亮,清清悠悠的嗓音停頓了須臾,她說,“蘇姑娘,不是我沒有給你選擇,是你選錯了,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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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月票給我!我就把清白給阿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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