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女講席

女講席

這個謝道韞,我知道。我早在之前的世界裡就聽說過她的鼎鼎大名,魏晉時期出了名的才女。

據說她識知精明,聰慧能辯。她的叔父乃是曾經打敗苻堅百萬大軍的一代名將謝安,謝安在一次召集兒女子侄講論文義的途中,突然見到空中鵝毛大雪紛揚散落,便隨口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以?”

“撒鹽空中差可擬。”這是他侄子謝朗的答語。就在這個時候,謝道韞卻說道:“未若柳絮因風起。”

就是這一句詠絮語,讓謝道韞從此名聲大噪,連我這等後世不學無術的半桶水都能曉得她的大名。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能來尼山書院做教席,倒是讓我頗爲意外,有幸能夠得見傳說中的才女,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謝道韞馬上就要過來了,一羣學子在山長的帶領下匆匆前去迎接,梁山伯和祝英臺就走在我前面。看得出祝英臺很高興,一個勁地跟梁山伯說:“山伯,太好了,謝道韞就要來了,我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對啊,謝先生確實才名遠播。能有她來做教席,是我們的榮幸。”梁山伯點頭同意。

“是啊是啊,”祝英臺高興地應和,“我今後啊,也要像她那樣,巾帛不讓鬚眉就好了!”

“咳!”我在後面清咳一聲,打斷了祝英臺的話,祝英臺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急急扭頭衝我道:“葉華棠,你咳嗽什麼!我是,我是說,我也要像她那樣才學淵博,名,名傳千里!”

“看你急的,我也沒說什麼啊,只不過是擔心有人說錯了話,無端地給自己惹麻煩。”我徑自越過他們二人,剛想往前走,後面梁山伯突然出聲道:“——葉兄!”

“恩?”我回頭看他,梁山伯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身後馬文才帶着王藍田和秦京生踱步而來,見我在這邊不動,不由得冷聲喚道:“阿棠,你在那裡做什麼?過來!”

阿……阿棠……

==汗,叫我麼?

每次聽到這兩個字我就莫名有種吐血的衝動,尤其這個發聲的人還是文才兄……總覺得他這麼叫似乎是故意的,但根本沒有理由啊!於是說,大概是我多心了吧?恩,肯定是我多心了。

除了山長師母王蘭王惠兩位姑娘以及衆多學子之外,一干僕婦雜役也跟着出來迎接謝道韞先生。走在最前面的是廚子蘇安和蘇大娘,我在後面只聽到她們和山長之間的對話,說謝先生是女中豪傑,是女人中的驕傲,她們一定要出來迎接云云。王惠姑娘還在擔心無人做飯,怕餓了肚子,引得衆人陣陣鬨笑不已。

“哼,女人家不在家裡好生呆着,出來拋頭露面……”馬文才上前一步,望着山長他們的背影,微微搖頭。秦京生趕忙在旁邊接話道:“就是就是,文才兄,她不就是仗着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成名的嘛,我看哪,未必有什麼真才實學。”

“聽說她都二十七八歲了,還沒出閣,大概是生的太醜沒人要,只好拼命讀書了。”王藍田也在一旁隨口胡謅。我聽得直皺眉頭,馬文才卻對這兩個人的附和感到很滿意的樣子,雖然表面上擡手點點王藍田,有點無奈的模樣,臉上卻滿是輕蔑和嘲笑。

這時候有人大叫“來了來了”,我擡眼望去,但見一頂小轎飄搖而來,轎中有一女子扶膝端坐,前後跟有小廝四人,左右各有侍女旁隨。小轎在山門口處停落而下,內有一年輕女子嫣然而出,面容嫺靜優雅,姿態萬千,氣質高華,一看便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她脣角邊帶着一絲微笑,向急急迎上前去的山長和師母致禮,在衆人轟然的議論聲中大大方方地順着山門一路向內走去。

我注意到,馬文才一看到她的臉,神色便有些陰沉下來。旁邊秦京生還在不怕死地衝着王藍田嚷嚷:

“王藍田,她可絕不像你說的那樣,可不會沒人要啊。”

“啊,啊啊。”王藍田看着謝道韞的背影張大了嘴巴,只知道隨聲應和。馬文才沉了臉,頭也不回地拂袖走了。

“哎哎,文才兄,等等我!”王藍田和秦京生忙不迭地追上去,我則踮起腳尖,探頭往人羣中望望,果然,沒有發現陳夫子的身影。

哼,那個老頑固居然沒有來迎接謝先生,看來是對她來書院講學有意見呀。我舔舔嘴脣,心裡暗暗覺得接下來很可能會發生些有趣的事情。

看得出,謝道韞是個非常負責任的好講席。本來山長要求她休息一日,明日再開始授課,卻被她拒絕了,並在不久後便換了裳服,來爲我們上第一堂課。

她所講的內容是,《木蘭辭》。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學子們搖頭晃腦地跟着念,模樣像極了以前在電影裡面看過的禿頭長辮子老學究。我覺得有趣,不禁在底下偷笑,結果被謝先生看了個正着,連忙正襟危坐,做出認真聽課的模樣。

謝道韞看了我一眼,捲起手中書本,悠然道:“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間歌謠,講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對這首詩有什麼看法?”

呼啦一聲,梁山伯和祝英臺齊齊舉起了手,分別一左一右,相映成趣。他倆對望了一眼,似乎是在對彼此的默契感到好笑,謝道韞滿意地彎起嘴角,衝他們道:“請講。”

梁山伯憨憨一笑:“學生梁山伯,學生覺得這首木蘭詩,一定是一個男人所做。它雖然寫出了花木蘭的忠和孝,卻未能寫出女子的自主意氣。”

謝道韞抿脣想了想,微笑道:“願聞其詳。”梁山伯聽得此話不由得回頭看了看他的小賢弟,“英臺,你講。”

祝英臺點點頭,又對謝道韞道:“先生,故事裡的木蘭之所以從軍,並非出自本意。而是因爲‘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木蘭出於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其聰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令人遺憾的是,木蘭最終還是回到了‘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的閨閣之中。爲什麼女人就不能揮灑自己的天地?而男人總要把女人關在房裡,不讓其自主自由呢?”

謝道韞聞言不禁徵愣了一下,祝英臺奇怪道:“先生,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謝道韞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時候她的目光正好從我身邊掃過,原本想出口的話又在脣邊停留了一瞬,向我道,“這位學子,方纔讀詩的時候,見你面有異色,可是對這木蘭辭,有着與他們兩位所不一樣的看法?”

汗,是在說我上課走神兒了吧?不過既然先生髮問,我自是不好不答的。

“學生葉華棠。學生倒是沒有樑兄和祝兄兩位那般高見,只是覺得,這花木蘭一介女子,卻要爲了家中老父前往軍營,與衆多男子同行生存了十二年,她的日子過得一定很辛苦。世人只知木蘭忠孝節義,但也許她自己根本就不想那樣做。不過關於這一點我的看法卻與祝公子有所不同。”

“學生覺得,花木蘭能夠最終回到閨閣之中,是她的幸運,也代表着她本身就嚮往平凡安逸的生活。若不然,難道要去披掛戎馬做大將軍,扛起那些本就不屬於她的重擔不成!”

“葉華棠!”祝英臺不樂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扭頭看向她,“我就是覺得,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任性就能解決的,只有好好活着纔是第一位。花木蘭從軍也好,回家也罷,都只是爲了家人甚至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她確實有自由,但她卻沒有能力維護自己的自由。那些整天想着出外飛翔遨遊的,都只是關在籠中的金絲雀,根本不曉得外面花花世界美麗幕布下面掩埋的恐怖和陰暗。”

“葉華棠!”祝英臺氣得胸口起伏,也不曉得是不是被我的話戳中了要害,謝道韞急忙過來打圓場。

“三位學子說的都很有道理,不過爭論雖然是好事,也不要太過火了。這首木蘭辭,是一首北魏流傳的民歌,意在,通過聰明勇敢的花木蘭,宣揚忠孝思想,這是中原文化的傳統。只是難得你們三位,身爲男子能有如此見解,將來幾位的夫人,必讓花木蘭羨慕不已。”

“哼,誰要是當了他的夫人,那才叫倒黴!”我聽到祝英臺在後面小聲嘀咕了一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是在說我。

倒黴就倒黴,反正我又不是男的,用不着娶那東西。

“我有問題請教。”謝道韞話音剛落,王藍田便懶洋洋地舉起一隻手,謝道韞不疑有他,揮揮手道:“請講。”

王藍田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輩,何以有顏面端坐其上,讓衆男子屈居於下而面無愧色呢?”

看,問題來了。

“聞到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書院講堂自然以道高術專者爲尊,不學無術者爲卑。這就是我爲什麼端坐上位而面無愧色的道理。”

謝道韞此話一出,不少學子紛紛鼓起掌來,尤其祝英臺把巴掌拍得嘩嘩的。王藍田滿臉懊惱,這時卻見馬文才舉起手中書卷前後晃了一晃,止住了巴掌聲,他自己則放下書冊,站起身來。

我心頭一動,暗道重頭戲來了。卻聽得馬文才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鋒利。不過學生嘗聞女子需遵守三從四德,不知先生所爲如何?”

“本席向來從天理,從地道,從人情,此乃所謂三從;執禮,守義,奉廉,知恥,此乃四德規範。這三從四德,你沒有聽說過?”

馬文才搖頭冷笑:“先生明知三從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婦德,婦言,婦功,婦容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條呢?”

謝道韞許是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直白,被他說的頓時一怔。這時候路見不平的好漢梁山伯從席位上挺身而起,拂動長袖道:“馬公子此言差矣。”

“天綱地道,人存其間,修心行德,終止一法。德,言,功,容這四德,就算男子亦應遵行。若是強行區分男女,那便落了淺薄了。”

他說着自己可能也覺得好笑,又繼續道,“至於三從,謝先生自幼父母雙亡,這個是衆所皆知的。而現在先生依然待字閨中,自然無夫可從;說到夫死從子,原本就荒謬,假若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處襁褓之中,你當如何聽從呢?”

“噗。”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又用書本掩住嘴。周圍衆人已經紛紛鼓掌讚了起來。“說的好,說的好,好,好!”

馬文才凌厲的目光從梁山伯和祝英臺那邊一直掃到我身上,陣陣陰寒之氣令得書院裡的學子們都漸漸閉緊了嘴巴不再出聲。馬大爺微微昂頭,直視着謝道韞,冷冷道:“本公子豈能與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他說着,薄脣微微一抿,移過頭來道:“聽着,是男人的話,就跟着我走。”說完這話,他冷冷轉身,頭也不回地向着講堂外面走去。一干學子不敢遲疑,紛紛跟着他站起來往外走。祝英臺愣愣地瞧着周圍人站起來走掉,不由得急道:“喂,你們回來,這成何體統啊!”但是卻沒有人理她,只有一大片袍矩飄揚的背影。

馬文才的身影在講堂門口頓住了。他回過頭來,目光冷冷地掃向我。

“葉華棠,你走不走?”

我?我又不是男人,爲什麼要走?當我還在原地發怔的時候,馬文才已經一甩衣袍,怒衝衝地大踏步走出了講堂。

轉眼間,講堂裡的學子幾乎走了個空,只留下我,梁山伯,祝英臺,以及荀巨伯這幾個人。梁山伯也知道是自己的言論惹惱了馬文才,羞愧地向謝道韞道歉:“學生莽撞,害先生無故牽連受辱了。”

“你們坐吧。”謝道韞淡然一笑,“哪怕只剩下一人願意聽本席講學,本席也願意傾心相授。”

“只是想不到葉兄竟然會願意留下來。”梁山伯對我笑道,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方纔文才兄那般作爲,我還以爲你會和他一同離開,現在看來,葉兄果然與他們還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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