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上午，正在講課的林傑，忽然發現常凱新醫生從小禮堂的後門，悄悄的進來，在後面的空座位上坐了下來。
林傑可不會認爲，他是特意過來聽自己講課的。
他看了一下時間，發現也差不多到了課間休息時間，便開口宣佈，休息十五分鐘。
果然，林傑就看到，常凱新逆着外出的人流，沿着過道走了過來。
等他走近，林傑詢問道：“常醫生，可是病人的病情，出現了意外或異常？”
常凱新搓了幾下手，很不好意思的說：“林專家，不是病人的病情，是……是……病人和病人家屬，不同意更換主刀醫生。”
“爲什麼？”林傑很是疑惑。
這段時間，有不少人通過各種途徑把，話遞到林傑這裡，求他主刀手術。
只是因爲這些手術都沒有多大的挑戰性，他就一一婉拒了。
沒想到，如今他主動想接下的這例手術，卻被病人拒絕了。
常凱新更是不好意思了，猶豫了一下，道：“病人家屬說，差不多的手術效果，換成林專家你主刀的話，手術費用要高出近一倍，他們認爲很不划算。”
這話，還是常凱新加工過的。
因爲病人家屬說的有些難聽，差不多就是明言指責，醫院臨時更換主刀醫生，就是爲了想從病人身上多撈一些錢，有過度醫療的嫌疑。
林傑這纔想起自己這特聘專家的身份，資費標準比醫院的專家級還要高出一兩倍的。
他追問道：“病人是困難家庭嗎？你知道我主刀這例手術，具體需要多少費用嗎？”
常凱新搖頭道：“應該不是，他們住的是單人病房，不是普通的多人間病房。”
醫院有六人、三人和雙人間的普通病房，單人病房，豪華病房，還有帶套間的貴賓病房等多種病房，供病人根據自己的經濟實力選擇。
這位病人住單人病房，說明經濟實力還是可以的，不是付不起手術費的。
常凱新又接着道：“醫院財務給出的預交手術費單子，林專家你主刀的話，他們需要預交十六萬。嗯，俞醫生主刀的話，需要預交九萬……”
林傑心中這個鬱悶啊。
昨天他還有些譏諷的抱怨，病人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恨不得連感冒發燒等治療，都想請專家出手，今天就被咣的一下給打臉了。
這麼一例很複雜的手術，病人竟然因爲手術費的問題，拒絕了他這一位已經多次證明過自己的外科聖手。
“這個……這個……”
常凱新又猶猶豫豫的說：“俞醫生這個傢伙，怎麼說呢，有一些好面子的自吹習慣。”
“估計，他應該在病人面前，吹噓過自己對這一例手術，挺有把握什麼的，這才誤導了病人和病人家屬，使得他們做出錯誤的選擇。”
“林專家，真的非常抱歉。”
“俞醫生對於病人的選擇和堅持，也是很懊惱，但是他……”
林傑擡手止住了常凱新，輕笑道：“沒關係的，醫院每天要接收形形色色的那麼多病人，什麼樣的情況，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再說，這七八萬的錢，對普通家庭來說也不算是小錢了，病人如此選擇，也可以理解。”
“這件事，我不會生氣的。”
“也請你轉告俞醫生，請他不要多想，好好的完成這一例手術。”
對於林傑這麼好的態度，常凱新更覺羞愧。
他本想借着這一例手術，和林傑搭上關係，混個手術助手，最不濟也能在手術室旁觀學習一下的。
只是沒料到，結果卻是這樣，這讓他對自己的老朋友，也有了一點意見。
自己多少水平，心中沒數啊，不吹會死啊。
這麼一例複雜的手術，他自己肯定是完不成的，必須邀請腦外科、骨科、整形外科的同仁聯合做這一例手術。
多人合作，風險性就會增加許多，術後效果也難以達到理想效果。
同時，常凱新也對病人的頑固，不識趣很有意見。
他們這是有被害妄想症啊，這可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他們肯定不會明白，自己究竟錯過的是什麼。
這麼一例複雜的大手術，手術效果即便只相差百分之一，但是在漫長的人生路上，這百分之一的差距，很可能就會擴展到百分之十，甚至是幾十，壽命都可能會因此大受影響。
希望手術之後，病人不要腸子都悔青了纔是。
常凱新屏住胡思亂想，誠懇的道：“謝謝林專家你的體諒，我，還有代表俞醫生，再次向你表達歉意。”
“林專家，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和上課了……”
林傑對這事，心裡也是很無奈的。
待常凱新離開後，他立刻給安可馨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手術取消了及其原因，並讓她及時通知那一位聯繫好的醫生，免得讓人家辛辛苦苦的白跑一趟。
掛了電話，林傑去了一趟衛生間，又稍事休息了一會兒。
正準備開始講課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安可馨的來電。
“阿杰，我通知對方手術取消的消息時，對方告訴我，他們醫院碰巧也收治了一個類似的病人。他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可以陪同着這位病人一塊來濱海的。”
林傑就是一喜，急忙道：“當然可以，完全沒有問題……”
他又想到了手術費的問題，說：“可馨，你需要提醒一下對方，來附屬醫院手術，這個治療費用估計要比他那裡高出許多。”
“希望他們有這個心理準備，也有這個經濟承受力……”
中午吃過午飯，林傑立時回到醫學院的辦公室，查看新收到的病人資料。
一看之下，林傑禁不住樂了。
這一位病人的病情與上一位真是大致不差呢，這倒省下了他許多推演手術的時間。
只不過這位病人是一位十六歲的妙齡少女，血管畸形瘤位於臉部中間偏左側，畸形瘤也比上一位大了一些，最大直徑超過了十七釐米……
晚上七時許，林傑帶着學生蕭剛豪、馬洪敏，在附屬醫院，見到了從安可馨車上下來的小病人倪妮，她的父母，還有陪同他們前來的邵瑞嶽醫生。
林傑已經看過這位邵醫生的資料。
今年三十九歲，二十四歲在豫南大學醫學院取得碩士學位，二十七歲在京城大學醫學院取得博士學位，現是豫南省一家三甲醫院的副主任醫生。
如今見到本人，林傑的第一印象，這是一位文弱書生。
個子約有一米七左右，瘦瘦的，臉色白淨，還戴着一副無框眼鏡。
在安可馨的介紹下，林傑與病人，還有這位邵醫生算是認識了。
“林專家，邵醫生說你很厲害，我家娃子就交給你了。”
倪父帶着濃重的家鄉口音，道：“以前家裡沒錢，只能拖着娃子的病，現在家裡拆遷了，有錢了。請林專家你一定治好娃子的病，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我們有錢了。”
林傑輕輕一笑，說：“我會盡力而爲的。”
他又吩咐道：“蕭剛豪、馬洪敏，帶病人去辦理住院手續，然後你們安排一個檢查計劃，今晚，還有明天，把病人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不能耽誤週三一早的手術。”
“是，老師！”
蕭剛豪、馬洪敏齊齊應了一聲，然後領着倪妮，還有她的父母走向住院大樓。
這時，安可馨開口道：“邵醫生，你的住處，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先和林醫生一起去吃頓便飯，再送你回賓館休息，你看如何？”
邵瑞嶽似乎有些不敢看安可馨，輕聲回道：“好……好，我沒有意見，你安排就是！”
看到此人的表現，林傑心道，很內向靦腆的一個人呢。
他直接問：“邵醫生，這位倪妮是你的病人嗎？”
邵瑞嶽伸手輕推了一下眼鏡，點點頭，輕聲道：“算……是吧。她其實是……整形科接收的病人，然後整形科找了我，還有骨科的幾位醫生會診。”
“倪妮的情況……有些複雜，我們一直沒有商討出合適的手術方案。”
邵瑞嶽掃了林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林專家，你的課堂錄音，我都有聽過的，感覺受益匪淺。”
“我還有一個挺熟的博士校友在這家醫院工作，他給我講過一些你的手術。”
“我本想借着……藉着這次機會，觀摩學習一下的。”
他的臉色一紅，小聲說：“嗯，應該說是偷師……比較的恰當……”
林傑忍不住一笑，這傢伙還挺誠實可愛的。
他又詢問道：“對於倪妮的手術，你對自己負責的那一部分，可以講一講你的方案嗎？”
“哦，可以的。”
邵瑞嶽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我的想法是在畸形瘤切之前，先把嗅覺神經剝離出來……”
林傑就注意到，隨着邵瑞嶽述說的深入，他一改先前的靦腆和生疏，眼睛開始放光，臉上也多了自信和光彩，肢體動作也多了起來。
他有些明白，這是一位沉湎於醫學世界的傢伙。
林傑分析着他的手術方案，有幾處與自己的想法，算是不謀而合。
見安可馨悄悄的朝自己望過來，林傑微微頜首，用口型無聲的告訴她：“挺不錯的一個傢伙，值得下力氣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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