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木樓頂打坐的宗陽睜開了雙眼,霧氣雖然很重,但這些微小水珠一旦近身,直接被斂息在體內的太陽之力蒸成熱氣。(一婚還比一婚高)
宗陽之所以醒來,是因爲三樓的任真陽有了動靜,這狀況已經持續數日了,任真陽又夢遊了。因爲神識被封,所以宗陽無法窺視任真陽的舉動,第二日若問任真陽的話,他也說不知道,但宗陽從他的眼色中能看出,他並不是完全不知自己夢裡在做什麼。過了一炷香的時光,任真陽忽然發笑了。
“我解開了!”任真陽驚呼。
宗陽還在不明所以,但身下剎那間有激變發生,警覺的身體本能的起身躍離,果不其然,一道巨光衝破樓頂,在空中瞬息出現了一隻龐然巨物,是隻神龜,龍首龍頸,體型方圓有三百三十三尺,吞吐萬象,似從洪荒跨越時空而來,背甲邊緣有云雷紋,中央有赤紋篆字。
神龜的出現,讓大半個未安城陷入金光中,天地靈氣瘋狂涌動。
烏鴉元賁蟲蟲驚醒了,宗陽只道是任真陽解開了什麼,隨後重新躍上樓頂,進入轟開的洞口。房間內,數百張畫有符文草圖的宣紙在空中旋轉飛舞,身在其中的任真陽正仰頭笑着,手裡拿着一個符文卷軸。
“怎麼在這?!”宗陽大驚。
這個符文卷軸,正是那夜不明身份的和尚想要託付之物!
宗陽望向任真陽,正在猶豫該不該喚他,因爲夢遊中若被打擾,很容易傷神,重則昏迷不醒。值此之際,倒是任真陽眼珠上翻,閉上了眼,整個身子立即軟倒,宗陽趕忙扶住,而上空的神鬼異象兀自消失,金光縮回房內,在任真陽身前懸浮着一張方形玉圖。
任真陽緩緩睜開雙眼,呢喃道:“打開了?”
這時,烏鴉元賁蟲蟲也來到了房間內,當烏鴉看到符文卷軸時,神色冷然。
“真陽,先滴血認主。”宗陽說罷面容沉重的躍上樓頂,往重新被黑暗籠罩的未安城眺望。
還不明所以的任真陽茫然的站着,什麼是滴血認主?
烏鴉給了元賁一個眼色,隨即也躍上樓頂,站在宗陽身側,兩人一時無言。
元賁賊笑,扯過任真陽的右手,張嘴就咬向中指,茫然的任真陽吃痛慘叫,卻聽元賁教道:“滴血在它上面。”
宗陽開口了,憂道:“不知這個禍有多大。”
烏鴉深有同感,嘆道:“大哥,我們該如何應對?”
烏鴉已經不是春風堂那個手裡有劍就敢熱血街戰的天九,這樣的轉變,是因爲他現在不再是孤身一人。(悠閒小農女)
“走一步看一步吧。”宗陽苦笑。眼下神魂被封印,還真不是時候。
那邊任真陽已經滴血認主,玉圖飛入其靈臺,任真陽立即對它有了認知,喊出了它的名字:“河圖?”
“哈哈,聖林書院盜取國器,當誅!”
隨任真陽話音一落,一聲喝令讓整個未安城發顫,如仙人敕讖。
未安城上的夜空出現數十道流光,齊聚聖林書院竹山。
在聖林書院內,也有兩個身影趕向木樓,其中一個身影是任真陽眼中收夜香的老頭,一步百丈,虛影成流光。另一個身影在火紅光團中,如流星平掠地面。
“河圖洛書,道之濫觴,陰陽五行術數,以及太極八卦周易六甲九星,皆源自於此。今夜得見河圖,真是人生大幸。”揹着木樓的老頭負手感慨。
身旁的景辛全身燃着火焰,擡頭仰視齊聚的流光,眼眸中殺氣升騰,罵了句:“來的真不是時候。”
老頭回眸望了一眼三樓,不解道:“真陽怎麼會有河圖的?”
此時,宗陽落至老頭景辛身旁,平靜道:“那晚真陽請我們吃夜宵,遇上了一個不明身份的和尚,河圖就在他手裡,我擊敗了追殺來的人,本不想沾染,但真陽因爲對封印河圖的卷軸好奇,還是私自帶回了。”
聽完了來龍去脈,老頭喟嘆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一劫難逃,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
老頭接着望着宗陽苦笑道:“宗陽小友就請置身事外吧。”
宗陽雙手插兜,微微一笑,傲然回道:“這不是我活在這個世上的道理。”
宗陽轉身,扛魔刀的烏鴉和猿神虛影附體的元賁迎狂風站在樓頂,眼神中戰意強烈。
“蟲蟲,保護好真陽。”宗陽回頭望向高空的人影。
在高空,人影分爲兩股勢力,一股爲首者騎着一頭獨角如牛的倉黑色妖獸,肩扛一杆長長的黑槊,槊頭上系只古鐘,鐘上一顆褐色元氣縈繞。此人鶴髮山羊鬍,蒼老馬臉老神在在,身披金紋八卦道衣。在其身後是一衆覆黑甲戴金面的人物,自有一股神聖氣質。另一股人數相對較少,是一衆着各色錦衣的鬼麪人物。
月光森然,在下方離木樓很遠的地方,還有兩個身影,爲首是個黑袍散發白麪的年輕人,英俊得妖異,他蹲下捏起地上的泥土,放到鼻尖嗅了嗅,冷道:“有硃砂的味道。”
站在他身後的是個眼眶青色,脣也青色的女鬼,目光渙散,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君上,你多慮了,就算是有符文大陣,以硃砂畫出,在您眼中也是微不足道。(好想弄死男主啊)”
“呵呵。”黑袍妖男點點頭。
這邊,聖林書院院長已經與高空的扛槊道人說起話來。
“玉皇教主,河圖是你昊天教的寶物不假,但什麼時候成國器了?”聖林書院院長笑問道。
原來這扛槊道人正是昊天教玉皇教主。
“哼!”玉皇教主眯起老眼,下一瞬乾枯如鷹爪的手戟指聖林書院院長,冷喝道:“東初晉安,你不乖乖在書院裡誨人不倦,非要牽扯進帝國之事,河圖在你書院出現,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
宗陽也是第一次聽聞聖林書院院長的名號。
“姜公羊,少冠冕堂皇,你昊天教肚裡的那點壞水誰人不知!老東西,有膽放馬過來,我撕爛了你!”景辛破口怒罵,火氣暴漲,想必年輕時絕對是個火爆脾氣。
東初晉安目眺書院漸漸變得燈火通明,被驚醒的學生喧譁不止,修爲在十方道君境的夫子們有些在安撫驚恐的學生,有些已經趕赴此地。老頭默默朝高高在上的玉皇教主作揖道:“多說無益,還望玉皇教主秉承教道,放過濟濟書院學生。”
東初晉安這一揖是爲無辜學生求生,卑屈之極,那個年青時曾在昊天教坐地論道的風雲人物,如今背影佝僂了。
“慼慼。”姜公羊陰測測笑着,無半點仙人風範,坐下妖獸兕裂牙猙獰,只見他揮動黑槊,古鐘響起,震人魂魄,“我可以滅佛,又怎麼會錯過誅滅逆子的機會,哈哈,這裡的人全部都得死!”
嘭——
景辛怒火沖天,直接蹬陷地面飈射向姜公羊,而姜公羊身後的金面人以及鬼麪人領命飛向書院各處。
“開始了啊。”來到近處的黑袍妖男氣息外放,震懾到了東初晉安,以及在木樓頂的宗陽三兄弟。
“鬼門關的人怎麼也在?”宗陽認得出這些鬼麪人的身份。
“你的命是我的了。”黑袍妖男擡起雙臂結印,在身周頓時出現五個符文陣。
“炎龍帝國什麼時候有這麼強的符文士了?”東初晉安知道昊天帝國與炎龍帝國已經狼狽爲奸,正在謀劃一場驚天大陰謀,但冒出這麼強得符文士,確實出乎意料。
在東初晉安的身周也出現了金色元氣,凝聚爲一列列字。
宗陽定睛一看,正是叔伯牙遊歷天下所作的《正氣歌》,爲首幾句便是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最強神眼)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烏鴉左眼太極畢現,怔怔的望着黑袍妖男的五個符文陣,呢喃道:“他的符文陣,好玄奧。”
聖林書院眨眼遍地是戰場,景辛與騎兕的姜公羊對敵,東初晉安與符文造詣極高的黑袍妖男一戰難免,木樓也無法倖免於難,幾個金面人以及黑袍妖男身後的女鬼瞬息殺至。
“元賁,你去助景辛先生一臂之力!”宗陽命道。
元賁正要飛空,卻聽宗陽又叮囑了一句:“一切小心。”
“大哥,放心!”元賁召喚出神機盒中的黑戟,賊笑着飛空。
這些金面人的修爲早被元賁感知,只在十方道君境,烏鴉提魔刀迎上,至於那個隱隱踏入陸地神仙境的女鬼,就交給宗陽了。
“不知道你跟鬼門關的紅羅剎是什麼關係。”宗陽雙手抱胸,雖然無法動用太陽之力劍意以及本源元氣,但太陽之力和劍意的本能防禦足以抗衡這女鬼了。
“我是青羅剎。”女鬼身形單薄,本命物卻是一柄妖冶斷刀,刀面極寬,淬了劇毒。
“你們赤月魔教都染指昊天帝國了啊。”宗陽一語道破。
青羅剎目光冰冷,青色元氣灌注斷刀,回了句:“你知道的太多了!”
斷刀斬出一道近十丈長的青光,眨眼即至宗陽身前,而宗陽只是悠然擡右手,雖與青光的速度形成鮮明對比,卻簡單的夾住了它,五指上凝聚着太陽之力和劍意。空間如靜止般的剎那後,頓時有青光挾裹的強烈勁風灌入木樓,連宗陽背後的竹山也被吹出了驚濤大浪。
三樓房間內的任真陽身體發抖,兩眼呆呆的通過木窗望着外面,痛苦的重複着一句話:“這是我闖的禍。”
青羅剎已經逼近宗陽,身形凌空一旋,反手一刀斬向原地不動的宗陽。
斷刀越來越近,可宗陽沒有反擊,青羅剎的心理從提防轉變爲完全放心,最後,裹青色元氣的斷刀毫不花哨但勢大力沉的全力斬在宗陽胸膛,可有一層劍意甲擋在了宗陽黑衫外。
宗陽左手鉗制斷刀,指尖按在刀面上,那些斑斕劇毒被金烏赤炎焚化,冒着黑煙,右手作手刀斬下青羅剎脖頸。
青羅剎被逼着脫刀倒飛,宗陽右手握住斷刀刀柄,絕不留情砸刀向青羅剎。悲催青羅剎根本無力定住斷刀,能阻滯斷刀片刻的旋轉已是極致,但正因爲這樣的努力,才讓刀背砸在身上,總不至於被刀刃切開身體。青羅剎御元氣強扛斷刀,但還是受重傷吐血,目露恐懼的墜地,砸出的塵土綻放如花,但還是在第一時間遁如了黑暗中。
青羅剎跑了,宗陽也懶得追,直接火速支援烏鴉。戰局中,這些金面人來自昊天教神殿,有個神聖的稱號叫裁決使者,他們試圖搶奪河圖,卻被烏鴉一柄魔刀殺得元氣大傷,這時突然又冒出個刀槍不入的怪人,沒多久就死得死退的退。
高空中,景辛與姜公羊大戰,但明顯是悠然自得的姜公羊沒有使全力,有玩弄的意味,一直避開正面交鋒。元賁則與化爲彪悍人形的兕妖死鬥在一起,但敗像已現。在另處高空,神魂不全的東初晉安卻還能與黑袍妖男神乎其技的符文陣不分上下,只是陷入了苦戰。
書院中慘叫聲此起彼伏,大火在無情吞沒這歷史悠久的書香之地,東初晉安口中念着的《正氣歌》,成了今夜儒士赴死的輓歌。
烏鴉帶着宗陽踏魔刀往高空飛去,已經進入猿神卸甲狀態的元賁境界完全不如這頭兕妖,若不是憑着天賦與伏羲血胎,便早已落敗了。見大哥二哥來,血性起的元賁不想丟臉,頭腦一熱,居然不顧生死全力轟向兕,以求一招出勝敗。面龐死寂的獨角兕妖也遂了元賁的願,同樣全力出招,兩妖獸轟在一起,同時也是兩個巨大元氣所化的原形轟撞在一起,元賁無可避免的受了重傷,倒飛出數十丈,兕妖想乘勝追擊,身形閃向元賁,額頭的犄角消失後出現在了右掌心,這便是它的本命物,犄角上匯聚螺旋元氣浪,試圖貫穿還在倒飛的元賁。
本就追向元賁的宗陽烏鴉兩人見此幕,宗陽第一時間讓烏鴉將他甩出,這才趕在兕妖對元賁下死手前擋在了路上。沒有了不嗔也不能出招的宗陽只能用身體硬接,那根巨大犄角鑽穿了劍意甲,以及宗陽的胸膛。
電光火石間,烏鴉也出招了,但止步十方道君大圓滿的他,力拼一刀對於兕妖來說不傷皮肉。
“你找死!”
可這時從宗陽身後冒出的猿妖,卻不能讓兕妖小覷!
宗陽雙手死死制住兕妖的右臂。
轟——
兕妖被元賁轟飛。
“大哥!”元賁扶住了墜落的宗陽。
“無妨。”宗陽自信的笑着,胸膛被鑽出了大洞,暴露的血肉中蘊含着赤紅的太陽之力,而純白的本源元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身體。
見此幕,元賁鬆了口氣,可當回眸去看烏鴉時,猛然驚恐叫到:“小哥,小心!”
不知何時,姜公羊閃向了烏鴉,兩人相差一個大境界,黑槊輕易的刺穿了烏鴉的胸膛。接着的一幕更加詭異,當黑槊拔出時,烏鴉的神魂被吸進了槊頭上掛着的古鐘內。
宗陽怔怔的望着,眼角餘光看到景辛的身體直挺挺墜落高空,身上的火焰虛弱至熄滅。
兕妖緊追宗陽元賁而來,宗陽當即讓元賁往遠離木樓的地面飛,在木樓裡的蟲蟲見狀朝任真陽說了句不要亂跑後,去接墜落的烏鴉。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這是《正氣歌》倒數第三句。
十字破碎爲金光揮灑,已經沒了耐性雷霆出擊的姜公羊將東初晉安一槊砸落在書院中央地面。
“東初晉安,就算你神魂全在,也不是我的對手。景辛的命有人要了,所以我留着,但你已經沒有活着的理由了。”姜公羊趾高氣揚。
這一場屠戮也已接近尾聲。
東初晉安席地坐在地上,在他身周只剩《正氣歌》的最後兩句,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若神魂皆在,你姜公羊到底還能不能囂張他清楚的很,但一切已惘然。眼下身旁正是那石硯古劍,最後兩句加上此時此景,真當心底不勝唏噓。
遠處,化爲原形的蟲蟲頭頂站着任真陽,迅速游來。到了一定距離後,只剩任真陽孤身拼命狂奔而來,途中跌倒了多次,但任真陽似打了雞血,全然不在乎。
“老先生。”任真陽跪在了東初晉安身前,淚流滿面。
“孩子,不要內疚,書院早晚都有這一劫。”東初晉安寬慰道。
任真陽竭力搖頭,之後垂頭喪氣道:“老先生,你說你對不起書院,我可以輕鬆的說沒關係,是真的沒關係,但要是輪到我自己對不起書院,我怎麼也不會原諒自己!”
東初晉安拍着任真陽的肩膀,片刻後,任真陽陰着臉忽咬牙切齒道:“老先生,我說過有個天大的秘密,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其實我以古劍作陣眼在此地畫了個符文大陣,書院已經沒了,我們破罐子破摔,如何?”
東初晉安詫異之後點了點頭。
只見任真陽以頭磕地,三花聚頂轉深紫色,接着河圖從靈臺飛出,懸在身前,他朝正在看戲的姜公羊和黑袍妖男吼道:“老王八蛋!河圖在此,有膽來拿!”
這一聲老王八蛋恰到好處的惹惱了姜公羊,他直接斜掠而來。
任真陽兩眼迸射白光,在陷入瘋狂前一把握住了古劍劍柄。
古劍驀地有了反應,劍身符文綻放強光,以它爲中心,一個埋在泥土之下的符文大陣輻散着激發了。天地靈氣肆虐的灌入任真陽身體,撕裂了他的衣衫,露出背後那四字:“正氣浩然。”
轉眼,一道方圓百丈的暴虐光柱沖天,在其內的屋舍湮滅,姜公羊已然身在其中,他有退的機會,但他不願退。
“讓我以最後兩句助你!”東初晉安說罷將身周僅剩的金光二十字融入光柱內。
“真是讓人嫉妒的天賦。”黑袍妖男第一次冷笑道。
光柱彷彿衝入了九天,告示天地我輩儒士的浩然正氣,可光芒散盡後,天地重歸黑暗。姜公羊道衣破損,雖耗了不少元氣,但還是落在了任真陽身前,一槊梟首。“哈。”三花聚頂恢復爲硃紅的任真陽臨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