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時險些被酒水嗆到。
他連咳了兩聲，剛要開口，李正堯就語氣不妙地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別問。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很大犧牲了，你要想聽我繼續講下去就閉嘴。”
臉色古怪地注視了李正堯幾秒，林深時就搖頭而笑，確實沒去調侃或多問什麼。
“那麼，之後呢？兩個人就因此變成情侶了？”
有意擺出一副嚴肅面孔的李正堯沒好氣地說：“哪有那麼容易？那次意外只能說是個契機而已。這個契機讓兩個人不得不開始正視和審視他們之間的關係。”
“喝醉酒的事，沒想過直接糊弄過去？”林深時倒是真能從李正堯的講述裡找到同感，因此他也能大致想象到當時兩個人的反應。
“當然想過了。”李正堯嘆口氣，握住啤酒杯的杯柄喝了起來，“問題是，兩個人通過這件事，大概也都不想再持續那樣的狀態了。”
“什麼狀態？”
“模模糊糊，連自己都講不清楚彼此究竟算是什麼關係的狀態。”
“曖昧？”
“說是曖昧好像也不準確。這是適用於普通情況的詞，而他們之間拋去男女關係以外，也像是親人還有朋友。所以說是模模糊糊。害怕如果真踏出去一步，關係有了清晰的界定後，他們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林深時聽完就短暫地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盯住了啤酒杯裡最上面那層逐漸消散的酒沫，腦子裡忍不住想起他和林允兒之間。
他和她，好像也是如此。
最初的時候，他們的關係也難以言明。說是朋友，交情又不深，反而說是“夥伴”會更爲貼近，可是“夥伴”又能說是什麼樣的關係？到了後來，伴隨感情的升溫，他們倆就越來越說不準他們在對方眼裡的身份了。
最重要的是，曾經林深時也有過相同的顧慮。
他真切地擔心過，他和林允兒成爲戀人後，他們倆將來有一天會形同陌路。
這份擔憂，林深時相信林允兒應該也有過。
“看來這就是本來關係好的人變成情侶後的通病了？”
“畢竟這世上能把兩個人聯繫在一起的情感又不光是愛情。友情、親情，等等。人之所以要給自身和別人之間的關係下個清晰的定義，既是爲了給彼此畫一條明確的線，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也是爲了保障雙方的感情能夠長久下去。”
“聽上去不錯的一番話。”林深時看着櫃檯裡面，一隻手舉起酒杯湊過去。
李正堯頭都不轉地舉杯和他碰了碰，略微出神地喃喃說：“我知道你想聽到什麼。可惜，我可能也沒辦法給你答案。那兩個人，後來經過了幾番推拉，沒什麼奇特夢幻或者浪漫的情節，他們間的事就有了結果。”
“什麼樣的結果？”
“不是說了嗎？成爲情侶了唄。不過可能和常規的情侶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兩個人不是關係特殊嗎？雙方的父母也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再加上兩個人目前事業不是可以安定下來的時候。所以商量之後就決定先不對周邊的親朋好友公佈這件事，別人就算問起來也是一律否認，彷彿……兩個人還是之前那個樣子一樣。”
林深時再次面露默然。
舉杯的手懸在了半空中，遲遲擡不起來，也落不下去。
“爲什麼不說話？感覺這戀愛談得太寒磣了嗎？”
“雖然特別是特別了點，但兩個人真誠地相愛本身就是件美好的事，在這基礎上，除了當事人以外，誰也沒資格評價說好與不好。”
低下頭的李正堯忍不住笑了一聲，感慨說：“你到底是比我會說一點，難怪以前在公司裡你總能先我一步。”
“這次是我慢了。”
林深時終究是送杯到了嘴邊，喝下一大口後就認真地轉頭看向李正堯，說：“不管是怎樣的戀愛，結果兩個人還是堅定了下來，不是嗎？我想知道這一點是怎麼做到的。”
“我剛剛也說了，不知道。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心情，要怎麼對別人仔細講解？總之就是那樣稀裡糊塗又非常懇切地在一起了。”
李正堯拿起啤酒杯，低聲地說：“抱歉……說是要給出點建議和幫助，結果好像也幫不上什麼忙。”
林深時不吭聲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回過頭去輕聲說：“難兄難弟不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嗎？我能向你訴苦，當然也是代表着，你能痛快地對我說出心裡話。”
“我都跟你說了那是我朋友的事！”
一下子莞爾失笑，林深時拿起了酒瓶，分別給桌上兩隻空杯續上了酒。
李正堯咂咂嘴，又瞅了他一眼，猶豫後就說：“能給你的意見只有一個。”
“什麼？”
“首先要明確兩個人的心意，這是最基本的前提，否則之後無論怎麼說你們都不可能整理清楚立場，然後就是需要兩個人坐下來，面對面地解決問題。不要再隱藏內心，一定要說出心裡面最真實的想法。”
李正堯正色地側過頭來。
“有的人說愛情是朦朧而隱約，說透了就會俗氣，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愛情就是死在這份朦朧上。”
“話不說清楚，對方不確信你在想什麼，你也不確信對方在想什麼。結果只會走向不好的結局。”
“還有，在雙方共同的問題上，不要再選擇無視。”
“兩個人相處要學會遷讓沒錯，但現在不是你遷讓的時候，現在也不是你展現溫柔的時候。”
“如果你裝聾作啞，對方也很大機率會陪你沉默下去，那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
“該解決就果斷地解決，明明在事業上那麼有決斷力的人，偏偏在感情問題上考慮那麼多。”
“知道你害怕傷害到她，可你知道把問題拖下去是種更大的傷害嗎？”
聽了李正堯的看法後，林深時就進入了默默喝酒的狀態。
他在沉思李正堯的話，他也在回顧過去幾個月他和林允兒經歷過的種種。
良久後，他忽然就開口說了一句：“其實那天晚上，我知道那是明天就會後悔的告白。”
李正堯停下喝酒的動作，轉過頭來看他。
“但是在那一瞬間，我決定不再去顧慮那麼多了。反正……我喜歡她，這是我非常確信的事。”
眼鏡後的雙眼眨了眨，嘴角就微微往上扯起，李正堯吐出了口氣，一邊喝酒，一邊揶揄：“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聽到你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人生還真是……有意思。所以，現在有決定了嗎？”
林深時微笑不語，兩個人又碰了碰杯，默契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大概又喝了半個小時，李正堯接到了通電話，他向林深時擡手示意，很神秘地捂住手機躲到了店外去通話。
林深時則坐在原位，好笑地瞧着他這副遮遮掩掩的模樣。
他回過頭在櫃檯邊的椅子上想了想，便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進聊天界面，稍稍遲疑，還是編輯了一條消息發出去。
“啊嘟！”
【林樹先生：睡了嗎?】
直到無意識地用指頭輕敲桌面爲止，林深時纔看到發過去的消息變成了“已讀”。
然而讀取信息後，林允兒卻遲遲沒回復消息過來。
在繼續等待一段時間後，林深時就默然地準備放下手機。
誰知道也就在這時，他手裡頭的手機終於振動了兩下。
趕緊拿起來一看，林深時的眉宇間就浮現出了一抹怪異之色。
【馬鹿小姐：在你眼裡，我最大的缺點是什麼?】
他不假思索地打字回覆：【突然間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馬鹿小姐：別問那麼多，回答就是了!!】
“什麼情況？喝酒了嗎？”
林深時嘗試性地回覆說：【嗯...硬要說的話，整個人太瘦了一點?】
【馬鹿小姐：你不喜歡嗎?那我要變胖一點嗎?】
【林樹先生：不要用反問的語氣回答，這樣看上去很嚇人】
【馬鹿小姐：回答我!!!!】隔着屏幕，彷彿都能看見一隻鼓嘴咆哮的小鱷魚。
林深時只好無奈地打字說：【不用.你就做你自己就行了.】
【馬鹿小姐：可你不是不喜歡嗎?】
【林樹先生：但我不也愛上了這樣的你嗎?】
發完這話後，林深時又斟酌語句地補充了一條發過去，用上非常真摯的口吻。
【林樹先生：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按下發送鍵後，他就看着手機，靜靜等待起了林允兒的回覆。
結果不到兩三秒，手機屏幕上就突然跳出了個來電提示。
他詫異地眨眨眼，在疑惑之中接起了電話。
“這時間方便通話嗎？”
電話那頭隱隱傳來了一道不斷深呼吸的喘氣聲。
林深時剛要進一步發問，他就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用可憐巴巴的哭腔在電話那一邊大聲地對他說：“我喜歡你！所以說……你絕對不能和我分手！不能！”
嗯，果然是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