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卻是輕飄飄地看了我眼，眼眸裡帶着幾分鄙夷地開口，“所以，難不成你今天過來，只是同我說這個好消息的？”
這對她而言，當然是一個好消息，因爲她終於等到了鬼鷙。但是對我而言，不是……
對偌大的三界而言，也不是。
所以我把自己過來的目的，和靜姝乾脆地說了。希望她能勸說鬼鷙能安分地呆在陵墓當中，她可以陪着一道。“鬼鷙的性子，你我都非常清楚。和那個遙不可及的一統三界的夙願相比，親情和愛情，他都不會放在眼裡。就算他從裡面出來，也未必還願意和你在一起。”
我做說客實在不合適，比如叨叨逼逼地說了這麼多，我覺得絲毫沒有可以打動靜姝的點。
果然，閔良他們就不應該派我過來的。
“你是對的。”讓人意外，靜姝竟然贊同我的觀點，“就好像那時候我日日夜夜地在城樓上等着他，極目遠眺地盼望着，盼望着他能出現在我的面前，可一日一日，我等到的，只能是無盡的失望。”
“你要知道，那座城隅，之於鬼鷙的城池，不過百餘步的距離。可他，連一刻的閒暇都沒有。”靜姝一面說，一面微閉眼睛，彷彿回到了昔日……那日日思君不見君的日子。
站得久了，我索性坐在地上，仰頭看靜姝的時候，更能看到她深藏着的抱怨和哀傷。
“我知道。就好像我和他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每每要見他，也得有正事需要通傳。”我這女兒，更像是下屬。
“你看，原來你和我一樣，都對他有很多不滿。”靜姝學着我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席地坐在地上，她模樣一看就是大家閨秀，諸如坐在地上之類的事情，實在是有些不大入流，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做出類似嘗試。
當然不習慣，但是又會有莫名的竊喜。
“也不是不滿吧。”我嘟囔了下嘴巴，權衡着，開始數落鬼鷙的不是，一樁樁一件件，開始還有所顧忌，可瞧見靜姝並不反駁，甚至還會贊同我的觀點，所以到了後來，便沒有太多的顧忌。
她還會陪着我，一起數落鬼鷙。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下我的建議。”說完之後，我站了起來，對着靜姝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吧，她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眼，然後也站了起來。
那個眼神，很冷，還帶着輕蔑的意思。
只這麼一個冰涼的眼神，我便知道事情或許有些不大妙。“所以，你當初反了鬼鷙，就是因爲之前那些不疼不癢的問題？”
“並非如此，我是不能認同鬼鷙的做法。”趕忙反駁靜姝，“他從鬼城出來之後，就是一徹徹底底的魔鬼，爲了收攬足夠的鬼魂爲他所用，他會攛掇所有的上位者，不斷挑起戰爭，不斷進行殺戮。哪怕面對已經投降的士兵，他都不會放過，會勸說迷惑當權者，把他們統統活埋，變成自己的鬼軍。”
所以當年長平一戰，白起率領秦兵攻陷趙國長平，坑殺四十萬降兵。
那並不是戰國時期的首創，只不過染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士兵往裡面填土的時候，鬼鷙便漂浮在空中狂笑，叫囂着。“坑得好，他們都該死，我會把他們變成鬼兵，壯大我們……”
映襯着戰火的硝煙，或百姓或士兵淒厲的哭喊，還有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河水，灰濛濛滿目瘡痍的天際……我再看向鬼鷙的時候，他變成了一個完全的惡魔。
一個只知道殺戮和摧毀一切的惡魔。
一個我縱然是厲鬼，也怕他到不行的惡魔。所以，我纔是反了他。
“如果他還要再一次從陵墓裡出來，我敢保證他非但不知道收斂，還會變本加厲的，盡數殺戮。”我嘆了口氣，努力地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也是越發覺得疲憊。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勸說鬼鷙……”我一面說，一面觀察靜姝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她輕輕點頭，卻是衝着我笑了笑。“我應該叫你靈璣是吧……我們不一樣。你呢，心裡住着天下所有的人，可我心裡從來只有他……我不會幫着你勸說，我也不會讓你再次毀了他！”
她的話冰冷到了極致，彷彿根本容不下半分的商量。
道不同不相爲謀，我被靜姝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楚判和商洛守在外面，看見我灰頭土臉的出來，他們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因爲最初就沒有報太大的希望，現在知道是這結果，也不會特別失望。
我故作輕鬆地將手攤開，“我盡力了，可是我說服不了靜姝，你們就不能找個口才好一點的去勸說嗎？”
“知道你盡力了。”商洛輕笑着，將我攬入他的懷中。讓我可以暫得輕鬆地靠在他懷裡。這次楚判也沒有吐槽，一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標準模樣。繞過監獄，我們到了平日裡閔良辦公的地方。此時冥王正一本嚴肅地看着照身鏡，眼睛死死地盯着，未曾有一絲一毫的移動。
那副全神貫注的模樣，和平日喜歡插科打諢的閔良，簡直判若兩人。67.356
他甚至都把冥王的官服給翻了出來，大紅色的長袍，往他身上一套，如果畫個大花臉之類的，能直接唱京戲！
他只是耳垂輕輕顫抖了下，便知道我們過來了。連頭都沒有回地問，“阿嬌，你說服她了嗎？”
“我沒有。”有些爲難地嘆了口氣，還是那句話，他們就不應該將這事情交給我來。
靜姝厭惡那個拆穿她真實身份，讓她不能再借由一具又一具身體穿梭，逃過死亡，千百年以人的身份活着的沐嬌，也討厭那個毀掉了鬼鷙，讓它沉睡不能和她相見的靈璣……
我是沐嬌，也是靈璣，所以她只怕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地殺了，哪還能好好聽我說話？
“你當年已經毀了鬼鷙一次，難道還要毀他第二次嗎？”她的控訴仍在我的耳邊縈繞，如刀子一般地，割得我心裡，泛起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你們過來看。”一直保持沉默的閔良，突然招了招手，招呼我們過去。
他讓我們看照身鏡的裡面。
那裡，黑影籠罩在陵墓之上，鬼鷙正在一點點的恢復。黎黍小心地侯在一旁，眼睛裡都是期待。至於小殭屍落落，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鬼鷙，還好已經把過去的記憶找回來了，否則依着它小殭屍的屬性，只怕早就被嚇尿了！
現在或許它還是害怕的，只是爲了維護自己大妖怪的屬性，不能露出怯意。
黑影盤旋在半空中，卻是極爲不爽地抱怨到，“黎黍，你爲什麼要找一個如此無用的全陰女子作爲祭祀？你之前不是告訴我說，有個通曉鬼術的全陰女子嗎？那她現在去了什麼地方？爲什麼她不是祭品？如果是她，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成形了，而不是現在這幅半成品的模樣！”
他很不爽，很不滿。
黎黍往後退了半步，他也懼怕鬼鷙渾身的戾氣，也沒有欺瞞鬼鷙，乃是老實交代，“我大意輕敵，讓那個女人逃走了。我之前只知道她是商洛的女人，會一點點的鬼術，但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她裡面藏着靈璣的靈魂，而且藉由海牙的刺激，竟然完全甦醒，之後……”
之後他不是我的對手，只能想着快些逃走，帶走鬼鷙的陵墓……
如若慢些，鬼鷙便永遠無法醒來。
“你是說，靈璣？”鬼鷙的聲音變得縹緲，說出靈璣兩個字的時候，有刻意地加重。順帶輕輕地哼了一聲，戲謔輕蔑，“那個女人，她竟然還沒有灰飛煙滅嗎？她還能和商洛廝混在一起？我那尊貴的左將軍，他還是被一個女人衝昏了頭腦，寧願守着她，也不願跟着我去成就霸業？”
他那話的意思我明白，分明是嫌棄靈璣是個禍國殃民的妖精，然後把商洛給迷惑了，讓他不愛江山愛美人……
好想替自己辯解一句，就好像我雖然知道禍國殃民的妖精這詞用來形容女生，是妥妥的褒義詞，是在誇我漂亮，但不是所有人誇我漂亮，我都要受着，總得稍微反駁一個。
因爲，我不喜歡鬼鷙誇我。
但是，某隻在後面，非常認真地託着腮幫，竟好似真的在思考鬼鷙剛纔那話，“阿嬌，你別說，這鬼鷙還真挺了解我的，我就只愛美人不愛江山，他作爲我領導，看得可真是透透的。”
所以他既這樣承認了自己耽於美色？
雖然場合不合適，但我和楚判還有閔良，每人都給了商洛一個大寫的嫌棄臉。
他真是夠了。
然後黎黍告訴鬼鷙，雖然他現在只能是這幅模樣，但只要等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到以前的模樣……
鬼鷙沉默了會，似乎是在思考，就在黎黍以爲他已經接受這樣的設定，可以鬆口氣的時候，鬼鷙卻突然是陰冷地笑了笑……
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我不願意等了……”幾乎是在說話的同時，煙霧裡張開血盆大口，把黎黍給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