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更意外
62、更意外
回頭再說周沖和綠綠,他們發現,那張冥婚照片上的新郎、新娘其實是同一個人!
(趙靖把曲添竹領回家是這天白天的事兒。)
窗外,突然“噼裡啪啦”響起了鞭炮聲,還有無數禮花在天上炸開,把夜空點綴得一片絢爛。
過了午夜了,新的一年來了。
在不知不覺中,周沖和綠綠都老了一歲,不過,他們顧不上關注這些,依然死死盯着那張冥婚照片。
照片是合成的,上面確實是同一個人。仔細看,照片上的“他”和“她”(色色小說?都市小說,五官特徵一模一樣,只是“他”長着重重的眉『毛』,而“她”的眉『毛』被刮掉了,禿禿的。另外,“他”睜着眼睛,略帶羞赧地看着鏡頭,而“她”則閉着眼睛,毫無表情。
綠綠傻了半天才說:“不對吧?這個女人明顯比這個男人矮啊!”
周衝指了指那個女人穿的裙子:“你看,她的裙子是不是過於肥大了?而且,她的膝蓋明顯鼓出來了,她在半蹲着!”
綠綠再一看,可不是!
周衝忿忿地說:“田豐在撒謊!”
綠綠還是不明白:“他爲什麼撒謊?”
周衝說:“我哪兒知道!既然他裝神弄鬼,肯定有更大的陰謀。明天,我還要找他談談。”
綠綠說:“婚紗照……什麼時候拍?”
周衝看了她一眼,然後站起來把她摟在了懷裡:“把這件事弄清楚之後再拍,好嗎?一輩子只結一次婚,我不希望多少年之後看這張婚紗照的時候,從自己的眼睛裡看到陰影。”
綠綠很乖地點了點頭。
周衝又說:“你放心,你一定能看到大海。”
綠綠又點了點頭。
這一天是2011年1月1號,早上,周衝就給田豐打了個電話:“田先生,我還想找你談談。”
田豐:“你們想通了?”
周衝:“另外的事。”
田豐:“哦?沒問題。”
周衝:“我現在就想見你。”
田豐:“在哪兒?”
周衝:“還是綻放酒吧。”
田豐:“好,我35分鐘之內趕到。”
掛了電話,周衝就帶着綠綠出門了。他們去乘地鐵的時候,綠綠說:“我們還會遇見那個盲人嗎?”
周衝:“他叫李強。”
綠綠很驚訝:“你還能記住他的名字!昨天晚上我看你氣呼呼的,以爲你什麼都沒聽呢。”
周衝:“他不可能在了。”
綠綠:“爲什麼?”
周衝:“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綠綠:“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說,他是在那裡專門等我們的。女人的直覺挺嚇人的。”
地下通道的人很少——兩個『婦』女在擺攤,一個賣手套襪子,一個賣各種證件夾。那個矮個男孩還在,他一邊彈吉他一邊繼續唱他的草原。
果然不見那個盲人。
巧的是,綠綠和周衝第一次見到李強那天,地下通道里也是這三個人——兩個小販,一個歌手。
走過那個歌手的時候,周衝又掏出了50塊錢,放在了他面前的紙盒裡。
綠綠小聲說:“一張地鐵票兩塊錢,每次你都給他50塊,加起來是52塊。以後你再出門,只要去的地方車費不超過52塊,你一定打車去,啊?”
周衝說:“小心眼兒。”
地鐵站裡,有一個很大的廣告牌:情·婚紗攝影。那是京都最大一家婚紗影樓。
綠綠拽了拽周衝的衣角,說:“我們就來這裡拍,好不好?”
周衝說:“在婚禮問題上,一切聽新娘的。”
坐地鐵赴約有個好處,可以掌握時間。這次,他們準時到了。
綻放酒吧只有田豐一個人,他依然坐在昨天那個位置上,面前還是放着一杯普通的咖啡。他好像預感到了什麼,神情非常暗淡。
周沖和綠綠走過去,周衝一屁股就坐下了,只有綠綠一個人和田豐打招呼:“田總好。”
田豐說:“你們好,喝點什麼?還是……菊花茶?”
綠綠:“隨便吧。”
於是,田豐又讓服務生上了一壺菊花茶。
綠綠一直在審視田豐的臉,沒錯兒,就是他!冥婚照片上的那個男子是他,那個女子也是他!
他講述的那個女孩,那個畫畫的女孩,那個10年前被害死的女孩,根本不存在!可是,他爲什麼要編造出一個不存在的人呢?
周衝不想跟田豐廢話,他開門見山地說:“那張冥婚照片上的兩個人都是你,我想聽聽你爲什麼騙我們?你放心,今天我絕不會再用茶潑你了。”
田豐愣了愣,神情一下變得更加暗淡了,甚至有些悲慼。
綠綠緊緊盯着他。
周衝:“我問你呢,田先生!”
田豐這才說話,聲調很低很低:“我就知道你們要問我這個……我希望你們能爲我保密……”
綠綠說:“我們會的。”
田豐接下來說的話讓周沖和綠綠目瞪口呆,他看着窗外,輕輕地說:“其實我是個雙『性』人……”
現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
情網是全國最大的婚介網站,它的創辦人竟然是個——陰陽人,這太荒誕了!(爲了講述方便,以下一直稱這個人爲“他”。)吐『露』這個秘密的時候,田豐的表情很淒涼,很落魄。在這個金字塔形狀的社會上,他絕對是個強者,高不可攀;但是,在最原始的『性』別上,他卻成了弱者,一個被劃分在人羣之外的另類。
綠綠很快就相信了他的話。
從面相上看,如果說他是個男的,那麼應該說他很漂亮;如果說他是個女的,那麼應該說他很英俊。這個雙『性』人又做新郎又做新娘,又當活人又當死人,拍下了那張欺騙了千千萬萬人的冥婚照片……爲什麼?
田豐繼續說:“也就是說,我既有男人的睾丸,也有女人的卵巢……”說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女『性』的羞赧,停了停又說:“男人的染『色』體是XY,女人的染『色』體是XX,我的染『色』體卻是極爲罕見的XO。”
綠綠和周衝都沒聽說過有這種染『色』體。
周衝終於說話了:“那麼,我該稱呼你田先生還是田小姐呢?”口氣中明顯透着嘲諷的意味。
田豐尷尬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小聲說:“你們把我的名字重新拆一拆,拼一拼,其實裡面藏着全部的秘密。”
綠綠:“嗯?”
田豐:“我的名字,田,豐,你們琢磨一下……”
綠綠想了想,說:“豐田?您是日本人?”
田豐搖了搖。
綠綠:“田地……豐收?”
田豐又搖了搖頭。
綠綠:“由,非?”
田豐再次搖了搖頭:“所謂王海德和葉子湄,都是我編的名字,很快就在網上流傳開了。實際上,我就是王海德,我就是葉子湄,你們看——‘田’字重新組裝就是‘葉’字,‘豐’字重新組裝就是‘王’字……”
綠綠的腦袋“轟隆”一聲,果然是這樣!爲什麼過去沒注意呢?
田豐:“雙『性』人在社會上生活久了,心理上會朝着某一種『性』別漸漸靠攏,他們做個矯正手術就完了。我不一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算男人還是算女人,我不想男人,也不想做男人;我不想女人,也不想做女人……”
綠綠似乎很理解田豐的孤獨——這個世界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他不願意加入任何一種『性』別,那只有被遺棄在人羣之外了。
田豐:“醫學上把我們這種情況稱爲雙『性』畸形,也許我的心理也是畸形的。從小到大,父母非常愛我,我有親情;長大之後,我結交了很多朋友,我也有友情。但是,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是什麼?
元好問有這樣一句詞——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我怎麼都不理解,難道爲了愛情真的有人願意拋棄生命嗎?”
周衝:“於是你就做了這個實驗?”
田豐悲傷地點了點頭:“是。”
周衝:“爲什麼每對情侶都要拍一張冥婚照片呢?”
田豐:“那只是爲每次實驗做個留念而已。”
窗外駛過一輛灰『色』卡車,把酒吧的玻璃震得晃動起來。市區不應該允許這種卡車駛入的,不知道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周衝看了看綠綠:“你還有事嗎?”
綠綠搖了搖頭。
周衝站起來,說:“走了,我們拍婚紗照去。”
綠綠站起來,輕聲說:“田總,謝謝您的坦誠……拜拜。”
田豐笑了一下,說:“情網還欠你們一個浪漫之旅呢,隨時聯繫我。”
綠綠也笑了一下:“好的。”
走出酒吧門口的時候,綠綠回頭看了看,田豐還在角落裡坐着,眼巴巴地望着她和周衝的背影,那樣子十分可憐。他面前的咖啡早涼了。
走在路上,周衝說:“他要是不說,我都不知道那兩句話是從哪兒來的。”
綠綠:“哪兩句?”
周衝:“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我還以爲它出自《梅花三弄》那首歌呢。”
綠綠:“你們演藝圈的層次就是比文化圈的層次低。”
周衝:“你別這麼大聲啊,滿大街都是演員和歌手!”
綠綠:“我怕你!滿大街也都是作家和詩人!”
兩個人哈哈大笑。
他們笑得很單純。
他們很單純。
那個田豐,他先說他和女朋友被歹徒劫持了,他迫不得已害死了女朋友,並且和她舉行了冥婚,因此才做了那個實驗;後來,他又一臉悲慼地說,他是個雙『性』人,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因此才做了那個實驗……
難道,他現在說的就是真話嗎?
綠綠和周衝以爲謎底揭開了,不過是一個『性』別畸形心理畸形的人做了一個形式畸形目的畸形的遊戲,於是,他們興高采烈地去拍婚紗照了……
田豐甘願承認自己是殺害戀人的兇手,甘願承認自己是個陰陽人,如果他想用這些謊言遮蓋什麼,那肯定是個更黑暗的秘密。
你猜到了,以上都不算恐怖,真正嚇人的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