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長夜

43、長夜

43、長夜

曲添竹和趙靖下車之後,趙靖付了車錢,出租車掉了個頭,走了。

曲添竹和趙靖一邊慢慢走一邊四處張望。正如那個盲人所說,現在是“一天之末”,她似乎感覺到了某種陰陽混雜的氣氛,看看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她甚至懷疑一半是活人,一半是死人。

一個老婆婆推着嬰兒車慢騰騰地走過來了。是的,這個老太太你也認識。

她走到曲添竹跟前的時候,曲添竹問了一句:“老婆婆,麻煩您,這裡的賓館在哪兒?”

老婆婆朝旁邊指了指:“郵電所後頭。”

“謝謝。”

兩個人繞過郵電所,果然看到了那個兩層的賓館,這裡就是那場冥婚的原址了。他們走進去,來到前臺,兩個女孩面帶微笑,好像專門在等他們。

趙靖問:“有夫妻間嗎?”

那個高個女孩說:“抱歉,我們賓館都是兩張牀的標準間。”

趙靖看了看曲添竹,曲添竹說:“就要標準間吧。”

登完記,他們拿到了109房間的鑰匙——你應該記得,狐小君和長城拿到的也是109房間的鑰匙。

曲添竹和長城踩着暗紅『色』的地毯,找到了109房間,走進去,看到了兩張牀,兩臺電視,兩個衛生間,兩個衣櫃……

曲添竹很高興。不過,她不喜歡這個賓館的牀,看上去很不舒服,有點像醫院裡病人或者死人躺的那種輪牀。

她是個急『性』人,從箱子裡拿出相機,對趙靖說:“來,現在就試試。”

趙靖說:“你洗洗臉吧?”

聽了這話,曲添竹忽然感覺不太吉祥,說不清爲什麼。她說:“洗什麼臉,又不是拍婚紗照!”

趙靖說:“那我去洗洗。”

然後,他就去了衛生間。

曲添竹等了一會兒,趙靖終於出來了,他不但洗了臉,還梳了頭。

曲添竹把相機設置了自拍,放在電視上,然後站在了兩張牀中間。趙靖跟她並肩站在一起,兩個人一起看鏡頭。

今天是星期日……

曲添竹在心裡對自己說:放鬆,放鬆,放鬆,正常眨眼睛……兩個眼皮卻越來越不自然。

“咔嚓!”

他們被定格了。

曲添竹一步跨過去,拿起相機,把照片調出來看了看,她愣住了——兩個人都睜着眼睛!趙靖也湊過來看了看,『迷』『惑』地問:“這算……怎麼回事?”

曲添竹又設置了自拍,然後把相機放在電視上,說:“再來!”

兩個人又站在了兩張牀中間。

10、9、8、7、6、5、4、3、2、1……

在這10秒鐘裡,曲添竹一直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眨眼,拼命地眨眼。她不是爲了改變命運,她只是不服氣,大老遠白跑一趟嗎?她要試一試,看看這次照片出來她是不是還睜着眼睛。

“咔嚓!”

他們再次被定格。

曲添竹又拿起相機看了看——果然,照片中的她閉着眼睛。

趙靖也過來看了看,嘴巴一下張大了:“你先……”

他又搞錯了,以爲閉眼睛的先死。曲添竹沒有更正他,她的心裡突然很『亂』很『亂』。

答案已經出來了——那個盲人說她和長城不會離婚,但也不會白頭到老,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兩個人有一個先死。現在看來,先死的人是長城。一切偶然都是這個結果的必然條件,包括那個盲人的出現,包括她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小鎮尋求答案,包括她因爲得不到答案而惱火,在第二次拍照的時候不停地眨眼睛……最終,答案在第二張照片上顯現了。

這就是命運。

你以爲是你安排的,其實那是命運安排你那樣安排的。

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嗎?

曲添竹又想,長城會怎麼死呢?被殺?艾滋病?中毒?車禍?溺水?

趙靖忽然想起來了,他低聲說:“噢,不是你先,是我先……”

曲添竹看了看他,他的頭髮上還掛着一顆水珠。曲添竹的心一沉——剛纔,他爲什麼要去洗臉、梳頭?

她的心裡有些難過,說:“別想太多了,這只是胡扯。”

趙靖認真地看了看她:“你不說那個盲人很神奇嗎?”

曲添竹說:“拍第二次的時候,我一直在使勁眨眼睛!”

趙靖說:“真的?”

曲添竹親了他一下,說:“走吧,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就當來旅遊了。”

趙靖的表情依然有些消沉:“走吧……不過,我吃不下。”

曲添竹晃了晃他的臉:“你怎麼跟小孩似的。”

兩個人走出賓館,在小鎮裡轉了一圈,天剛黑就回來了。這時候,賓館外牆下的地燈亮起來,就像天崩地裂之前的天光,把小樓映照得鮮紅鮮紅。那一幕深深刻在了曲添竹的大腦裡。

回到房間,曲添竹去衛生間洗漱,趙靖依然悶悶不樂,脫了衣服,躺在裡面的牀上,把對着他的那臺電視打開了,默默地看。

曲添竹一邊刷牙一邊想,如果趙靖真的半路就死掉,那麼,他還剩下多少日子了?14年?2年?8個月?5個月?7天?

他會不會被那個老女人的丈夫給整死呢?他的顧客都是有錢人的老婆,人家丈夫一旦發現老婆和他有染,說不定就僱個殺手把他給殺了,然後大卸八塊,扔進江裡……

平時,趙靖在身體上永遠如飢似渴,這一天卻異常,曲添竹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他的腦袋歪在枕頭下,已經鬱郁地睡着了。電視還開着。

曲添竹沒有驚動他,悄悄在靠窗的牀上躺下來。這個房間的窗簾也是墨綠『色』的,點綴着白『色』的碎花,和曲添竹新房裡的窗簾一模一樣。這種巧合並不多見。那麼多紡織公司,生產出來的布匹圖案各種各樣,她的新房和這家賓館竟然買了同一款布!

現在,窗簾沒有拉上。

曲添竹拿過電視遙控器,想把電視關掉,突然停了手,電視里正在播一個關於多明鎮的專題節目,屏幕左上角顯示着“筒晃電視臺”字樣。兩個播音員,一男一女,坐得端端正正,穿着也十分正式。一般說來,兩個播音員應該你一句我一句地播音,這個節目卻有點怪,一直是那個男播音員在說,而那個女播音員坐在他旁邊,始終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由於一張廣爲流傳的冥婚照片,吸引了很多青年男女,從全國四面八方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小鎮,揭秘探幽。多明鎮是個古老的(色色小說?都市小說小鎮,據史料記載,最早這裡是個自然村寨,人丁稀少,明朝宣德年間,也就是公元1428年五月初七,古播州的土司正式將該地設立爲鎮……”

又出現了那組神秘的數字——142857!

“如今,多明鎮雜居着漢、苗、土家、蒙古、仡佬、彝六個民族。這裡的漢族人有個傳統,他們把故去的親人埋在小鎮四周,希望得到護佑。這種風俗在全國獨一無二。上個世紀初,多明鎮確實舉行過一場冥婚,120歲高齡的周德東老人就是一個見證者,他也是那張冥婚照片的拍攝者……”

那個一直苟延殘喘的老人叫周德東。這個曲添竹不害怕,她壓根不知道有個作家叫周德東。我害怕!

“如今,這位老人依然健在,據他回憶,新娘叫葉子湄,家裡牛馬成羣。新郎叫王海德,家境貧寒。兩人均爲漢族人。葉子湄尚未過門,就染上傷寒死了。在葉家的強迫下,王海德和葉子湄的屍體舉行了冥婚。直到現在,在多明鎮的南面,還能找到葉子湄和王海德的合墓。冥婚這種風俗在古代就被禁止過,不過,作爲一種奇特的民間婚俗,周德東老人爲我們留下了寶貴的圖像資料……”

一直都是那個男播音員在說,那個女播音員坐在他旁邊,始終面帶微笑,一言不發。難道她忘了臺詞?不像。難道她是個實習生?不論是什麼身份,既然不說話,就應該躲到幕後去,爲什麼坐在鏡頭前?

男播音員繼續說:“據周德東老人猜測,葉子湄很可能不是死於傷寒,而是被王海德害死的。

他說,葉子湄雖然家裡富庶,但是個子很矮,長得很醜;王海德卻是個俊男,高個子,五官清秀。他和葉子湄的婚姻屬於家庭包辦,他喜歡的是鄰家的小女兒姜春花。葉家覺得女兒死得可疑,才強迫舉行那場冥婚。當時,葉子湄的屍體被綁在木架子上,立在王海德身旁。後來,王海德並沒有娶到姜春花,在葉子湄死後不到一年,他就被怪病纏身,不久也亡故了。據說,在他死之前,夜夜夢見葉子湄,穿着新娘裝,揹着木架子,哭着喊着追趕他,嘴裡一直在重複一句話——”就在這時候,男播音員旁邊那個女播音員突然接過話來,對着鏡頭號啕大哭:“我死的冤哪!!!——”曲添竹嚇得猛一哆嗦,一下就把電視關掉了。女播音員的哭喊聲戛然而止,房間裡一片死寂。

曲添竹就像丟了魂兒,過了好半天大腦才轉動起來。電視中明明是一個正式的人文節目,女播音員的表現爲什麼如此異常?

想來想去,她怎麼都想不明白。

只有一種可能——那不是什麼探索類節目,而是一個恐怖片,那兩個人是電影中的兩個播音員……

她想打開電視看看接下來是什麼畫面,卻怎麼都沒有勇氣。

最後,她脫了衣服,關了燈,在牀上躺下來。

多明鎮的夜太安靜了,黑暗中的空氣散發着一股神秘的氣息。她不知道今夜會不會發生什麼,反正明天一早必須離開這裡,趕到筒晃,乘坐1655次列車去貴陽,然後買機票返回京都。

賓館的樓道沒有任何聲音,好像整個賓館只住了他們兩個人。

回想一下,這個地方確實不同尋常。它的郵政編碼是142857,它建鎮的年代和日期是142857,而曲添竹在胡思『亂』想趙靖死期的時候,大腦中冒出來的數字又是142857!回到京都之後,一定要查查這個小鎮的細節,說不定,它總共有142戶人家,857個居民,每次小鎮周邊多一個墓碑,接生婆保準接來一個新生兒;而只要接來一個新生兒,小鎮周邊保準多一個墓碑……永遠維繫着那組神秘的數字——142857。

想到此時此刻正被一片墳墓包圍着,曲添竹一陣陣發冷。

今夜千萬別夢遊啊!她真怕自己半夜『迷』『迷』瞪瞪爬起來,一個人來到小鎮南面,在數不清的墓碑中跌跌撞撞地行走,最終找到葉子湄和王海德合葬的墳,趴在荒草中聽,地下隱隱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越想越怕。

別看他們死去一個世紀了,別看他們埋在了地下,別看他們只剩下了頭髮和指甲,從某個角度說,曲添竹是見過他們的,他們曾出現在她的電腦裡,出現在她的手機裡,甚至還雙雙對對去過她家,只是沒進門。現在她來到了多明鎮,也進不了他們家的門……

從這個角度說,你也見過他們。

不是嗎?

曲添竹用被子矇住腦袋,想趕緊睡着。太安靜了反而睡不着,她仔細聆聽趙靖的鼻息,這傢伙今夜出奇消停,竟然沒打呼嚕。

她想數數,快點睡,可是一數就是142857,142857,142857,142857,142857,142857,142857……

不知道數了多少個142857,曲添竹終於睡着了。恍惚夢見自己走進了一個電梯,特別窄的電梯,太封閉了,讓人窒息。她不知道要去哪兒,好像乘坐這個電梯就爲了走出這個電梯,爲什麼進來她不知道,也沒有去想。電梯在下降,儘管沒有參照物,但是她能感覺到速度非常快,微微有些暈眩和噁心。電梯一直朝下降落,過了好半天,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害怕了,很希望趙靖在身邊,可是不知道他在哪兒,好像又加班。她的心中充滿了怨恨,如今加班已經成了偷情的代名詞。電梯還在繼續降落,降落,降落……她驚惶到了極點,一下醒過來。

準確地說,她是被一個聲音弄醒的。她猛地睜開眼睛,以爲是趙靖在叫她,很快就辨別出,那聲音不是趙靖,而是一個略帶東北口音的男子!

房間裡進來人了!

她的頭皮一下就炸了——防盜窗,防盜門,他怎麼進來的!這肯定是黑店!

睡前,窗外隱隱有月光,現在卻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不知道是天陰了,還是窗簾被人拉上了,還是她的眼睛被人弄瞎了。她本能地四下『摸』了『摸』。

黑暗中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噢,醒了……”

曲添竹一下就叫了出來:“趙靖!——”旁邊一片死寂。曲添竹猛然意識到,完了,趙靖肯定被殺了!現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她哆哆嗦嗦地『摸』到電燈開關,使勁一按,“咔噠”一聲,非常刺耳,房間裡還是一片漆黑。

那個聲音似乎在忍着笑,然後小聲說:“我懂的。”

曲添竹慌『亂』地『摸』來『摸』去,想找到手機,可是怎麼都找不到。

她徹底絕望了。她不確定那個聲音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對方是人是鬼,更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她全身發抖,等他繼續說下去。

安靜了好半天,那個聲音才響起來:“別怕,我只是跟你聊聊天。我不『露』臉,是怕嚇着你。”

曲添竹不說話。

“你們想求個答案,誰先死,誰後死,對吧?”

曲添竹不說話。

“其實,你掌握的很多信息都是錯誤的,我來告訴你真相——”說到這兒,那個聲音壓低了:

“很多人以爲,這個地方是因爲舉行過那場冥婚,所以通了陰陽兩界,只要戀人一起來到這裡照張相,就能得到關於生死的答案——你不覺得這種說法太幼稚了嗎?”

曲添竹感覺自己撲了個空,一下跌入了深淵,“事實上,那張冥婚照片另有來歷——照片上的新郎確實叫王海德,新娘確實叫葉子湄,他們青梅竹馬,非常恩愛。他們是第一對來尋求那個答案的戀人,跟你們一樣,他們並不知道這樣做犯了大忌,必須死一個。結果,那個葉子湄死了。王海德悲痛欲絕,最後和葉子湄的屍體舉行了冥婚——你看,事情是倒過來的。”

曲添竹縮在牀上,在驚恐中聆聽着對方的每一個話,快速地思索着。

對方繼續說:“生死由天定,誰想提前得到答案,必遭天譴。從古至今,很多人自稱通靈師、陰陽師、大神、半仙……吹噓可以預測生死,那都是騙子。你會說,如果沒有任何人能預測生死,就證明它沒有定數,既然沒有定數,預測也就沒有意義了。我來告訴你,就像電腦一樣,世間萬物皆有漏洞,只看你能不能找到,關於生死的秘密也一樣。上上世紀末,人類掌握了感光、沖洗、定影的方法,發明了照相機,沒人知道,這個能夠把人和物的影像留住的技術,恰恰是天機的一個漏洞,只要是一對戀人或者夫妻,找到一個陰陽交匯處——比如說多明鎮的中心,就是我們現在聊天的地方,拍一張合影,關於生死的答案就會顯現出來。”

曲添竹還是不說話。從對方的談話中,她能感覺到此人異常聰明。

那個聲音繼續說:“你會問,王海德和葉子湄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老實說,我不知道。我懷疑是那個照相師告訴他們的。你會問,那個照相師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他一直不死,你覺得他正常嗎?你還會問,我是怎麼知道所有這些秘密的,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曲添竹還是不說話,她在想,他說完這些話之後會幹什麼。

那個聲音又說:“在你們之前,來過幾對戀人尋求關於生死的答案。其實,你收到的那張冥婚照片不是最原始的,上面根本不是王海德和葉子湄,他們只是上一對來尋求那個答案的戀人。他們根本沒想到,這樣做會招來大禍,最後變成冥婚照片上的兩個人。那張照片是誰寄給你的?就是遊說你們來這裡的人,他在害你們。不管怎麼說,你們來了,現在輪到你們了……你是喜歡做冥婚中睜着眼睛的那個人,還是喜歡做閉着眼睛的那個人?”

曲添竹的呼吸驟然緊促,她懷疑自己隨時可能突發心臟病,當場猝死。

對方繼續說:“要麼他死,要麼你死。你選擇一下。”

曲添竹這才知道,趙靖並沒有死。可是,他被弄到哪兒去了?肯定不在這個房間裡,不然他不可能一直不說話。

誰活?誰死?

曲添竹在緊急地思索着。

她沒有勇氣選擇死,當然她也不希望趙靖死……

對方等了一會兒,用很淡的口氣說:“如果你讓他死,他會享受到安樂死。如果你不讓他死,我們就會讓你死——至於死法,總共有十八種,你想看看嗎?”

怎麼看?曲添竹說不出話來,只有傻傻地等待。

電視突然自己打開了,藉着屏幕光,曲添竹本能地四下看了看,沒看到說話的人,只看到兩張牀之間赫然出現了一堵牆!她和趙靖被分開了!

窗外,沒有一絲光亮。

她慢慢轉過頭,把目光投向了電視,錄像已經開始播放,每一個畫面都令她終生難忘……

她跟狐小君不同,她把十八種殺戮都看完了,足足用了一個鐘頭。“千刀萬剮”就割了半個多鐘頭。那隻黑猩猩隨着皮『毛』肉一塊塊掉落,竟然越來越像一個人,一個血淋淋的人。

看完之後,曲添竹身體僵直,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

過了很久,她的大腦才緩緩轉動起來,本能地想到一個字——跑。

“你跑不了。”那個男聲突然響起來,嚇得曲添竹一哆嗦。對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

停了停,他補充道:“我提示你一下,現在我們頭上的天是蓋着的,從這裡到人間沒有路。”

天是蓋着的……這句話擊碎了曲添竹所有的知識,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支柱,所有的幻想。

對方繼續說:“不信你試試。”

曲添竹萬念俱灰。

她說話了,聲音幹得在掉渣:“讓我……想想……好嗎……”

對方立即說:“沒問題,我告退了。你隨時說話,我隨時出現。”

房間變得一片死寂。

曲添竹繼續在牀上『摸』,終於在枕頭下『摸』到了她的手機!她的心在嗓子眼『亂』跳着,顫巍巍地想給父母打電話,這才發現手機根本沒信號!這地方和人間屬於兩個世界,就像不可能從夢中打通現實的電話!

她丟下手機,『迷』茫地朝窗戶看了看,那是唯一的出口了……

她一定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那個聲音說了,她可以試試。

她要試試。

這樣想着,她就從牀上爬下來,兩條腿卻抖得厲害,怎麼都站不穩。她在牀上坐下來,等了幾分鐘,心裡一直在給自己打氣:要堅強,要堅強,要堅強……

終於,她來到了窗前,雙手抓住鐵欄杆,使勁拽了拽。紋絲不動。她記得看過一部電影,有人越獄,先把衣服浸溼,纏在兩根鐵欄杆上,用力去攪,那兩根鐵欄杆就一點點彎了……

那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幫助你。”

曲添竹一哆嗦,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中!

她一時不知所措了。她不明白對方的意思是幫她逃走,還是幫她打開防盜窗。

接着,她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音,防盜窗竟然升起來了!

在對方的注視和幫助下,你還有心情逃走嗎?

曲添竹後退幾步,跌坐在牀上。防盜窗又“咯吱咯吱”降下來了。

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兩個人,必須得死一個。

那麼……就讓趙靖去吧。

好像爲了給自己一個安慰,曲添竹馬上想到了那個老女人,還有那股噁心的香奈兒香水味。

如果說必須有個人要得到報應,那麼也應該是趙靖,儘管這種報應太狠了。至少,她在跟他同居之後,從沒有背叛過他。

過了好半天,曲添竹才顫巍巍地問了一句:“前面那幾對……”

對方直接回答了她:“死的都是女孩。”

曲添竹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說:“他吧……”

對方小聲說:“我懂的。”

接着,對方又說:“你放心,他會安樂死,不會有任何痛苦——衣櫃上面的橫檔上有一粒『藥』,那是麻醉劑,一會兒他回到你身邊的時候,你想辦法讓他吃下去,他就不會動了。那個橫檔上還有一個注『射』器,消過毒的,裡面是氰化物,你給他注『射』進去,不用一分鐘,他就會安詳地走了……”

曲添竹突然叫起來:“我不要親手害死他!”

對方的聲調一下變得很冷酷:“你沒有選擇。”

曲添竹就不再說話了。

那個聲音等了一會兒,很善解人意地說:“現在你很害怕,很難過,我懂的,稍微放鬆一下吧,我先離開,大約10分鐘之後,他就會回到你身邊。

現在曲添竹最關心的是,假如她害死了趙靖,自己能活着出去嗎?假如能活着出去,算不算殺人犯呢?她的大腦裡一團『亂』麻。

進了這個房間之後,趙靖去洗了臉,梳了頭;照相的時候,他又睜着雙眼——難道那預示着他今天必死?由她親手害死他,這是不是命定的呢?

時間過得太快了,10分鐘已經到了吧?

她發了一會兒呆,舉起手機,慢慢走到牀邊的衣櫃前,拉開它,伸手朝上面的橫檔『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些東西,她的心一沉。

接着,她把那粒『藥』拿下來,從冰箱裡取出一筒啤酒,“嘭”一下打開,把那粒『藥』塞了進去,晃晃,又重新放進了冰箱,然後“撲通”一聲坐在牀上。

手機光滅了,地獄一般的靜和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忽然她聽到了一個嘶啞的聲音:“添竹!”

是趙靖!

她再次按亮手機,轉頭看了看,那堵牆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趙靖穿着短褲,正眯着眼睛尋找她。

她輕輕應了一聲:“哎。”

趙靖馬上衝過來,一下摟住了她:“添竹,你知道嗎!出事了!”

她平靜地問:“怎麼了?”

趙靖:“剛纔,剛纔我們被分開了!有個人對我說,我們必須要死一個!”

她不說話,聽他說下去。

趙靖:“你聽見沒有!他說,我們必須要死一個!”

曲添竹:“然後呢?”

趙靖:“他說,要麼我把你害死,要麼我就會死……”

靜默了一會兒,曲添竹才說:“你會讓我死嗎?”

趙靖把她抱得更緊了:“添竹,我不會,我不會讓你死!……那個人說,我不害死你,我就活不到天亮……他們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害我們?你得罪他們了?你說話啊!”

曲添竹也抱緊了他,嘴巴湊到他的耳邊,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我……們……跑……吧……”

趙靖絕望地說:“不可能!”

曲添竹:“爲什麼?”

趙靖說:“剛纔我跑出去了,想找到你,整個賓館都不見了!就剩下了這個房間!外面一圈都是水泥牆!”

曲添竹:“說不定,這只是一場惡作劇……趙靖,你是男人啊,你要是放棄了,我依靠誰去?”

趙靖難過地說:“你讓我怎麼辦!”

曲添竹:“帶我走。”

說完,她牽起趙靖粗壯的胳膊,朝防盜門走過去。沒人阻撓。他們來到門口,曲添竹扳了扳把手,發現門被反鎖了。

趙靖緊張地問:“怎麼了?”

曲添竹:“反鎖了。”

趙靖:“剛纔我怎麼出去了……”

曲添竹朝黑暗的半空看了看,說:“不用問,這門這窗,都有人在暗中控制着。”

趙靖:“完了,變成大牢了……”

過了半天,曲添竹才小聲說:“等吧,等天亮。”

趙靖搖了搖頭:“我怕我等不到天亮了……”一邊說一邊緊緊抱住曲添竹,眼淚嘩嘩流下來:

“添竹,我愛你!你知道嗎?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曲添竹的眼睛一溼,使勁點了點頭。

趙靖哭得越來越厲害了:“添竹,假如我真死了,你一定要知道我是爲你死的!我不想死啊,我想跟你結婚,跟你一起過日子!……”

藏在暗處的那個東西,『操』控這一切的那個東西,十分耐心,他不『露』面容,不出聲音,靜靜等待着。

趙靖說來說去一直在重複那些話,而曲添竹始終靜默着。過了大約半個鐘頭,曲添竹輕輕推開了他,小聲說:“你的嗓子都啞了,喝點水吧。”

趙靖擦乾了眼淚,在牀上坐下來,聲調變得有些悲壯:“我喝酒!”

曲添竹小聲說:“別喝酒了,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你醉醺醺的怎麼辦啊!”

趙靖說:“求求你,添竹,給我拿啤酒!”

曲添竹嘆了口氣,然後說:“你等着。”

她『摸』黑走到趙靖那張牀的旁邊,停在衣櫃前,把它輕輕拉開了。剛纔,這個衣櫃被隔在了牆的另一端。她伸手在上面的橫檔上『摸』了『摸』,心裡一驚——這裡也放着一粒『藥』和一個注『射』器!就是說,如果趙靖也選擇了求生,那麼,那個聲音就會指導他用這些東西害死自己……

如果兩個人都選擇了害死對方,那將很難成功,因爲雙方都有防備。

如果兩個人都放棄了活下去的權利呢?那麼,誰會死?

還沒等曲添竹想明白,趙靖說話了:“你在幹什麼?酒呢?”

曲添竹說:“我看看衣櫃裡藏沒藏人……”

接着,她走到冰箱前,“嘭!嘭!”兩聲,打開了兩筒啤酒,左手拿起一筒,右手把另一筒放回了冰箱,又拿起了剛纔下了『藥』的那一筒,然後走到牀前,把右手的啤酒遞給了趙靖,輕聲說:“我陪你喝。”

趙靖舉起來,“咕咚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光了,接着,他又搶過曲添竹手中的啤酒,“咕咚咕咚咕咚”又喝光了。

曲添竹的心裡一陣抽搐。

趙靖說:“他媽的,我不管他們是誰,今天晚上他們要是敢搞我,我就跟他們拼了!”

曲添竹沒說話,她在黑暗中嚴密地關注着趙靖的反應。他只說了一句硬氣的話,然後就軟軟地躺在了牀上。

“趙靖?”

“完了……”趙靖含糊不清地吐出了兩個字。

“趙靖!”

趙靖艱難地“哼”了一聲,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曲添竹哆嗦起來,她按亮手機,藉着屏幕光看了趙靖一眼,他臉『色』蒼白,雙眼『迷』蒙,透着絕望和恐懼。曲添竹的眼淚就淌下來了,她走到衣櫃前,『摸』到那個注『射』器,一步步走回來,哭着說:“趙靖,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你放心,計劃不會變的!……”

然後,她就把注『射』器刺進了趙靖堅硬的三角肌裡。氰化物只有那麼一丁點兒,幾乎刺進去就拔出來了。

曲添竹把注『射』器一扔就坐在了地板上。

黑暗中的趙靖一動不動,她隱約聽見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就停了。

曲添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這纔想起那個『逼』他殺死趙靖的聲音,於是對着半空問了一句:“你在哪兒?”

那個聲音立即響起來:“我一直在。”

“他死了……”

“我看到了。”

“你現身吧。”

“你準備好了嗎?”

曲添竹恍恍惚惚,努力把注意力從趙靖身上拉回來——對方在說什麼?噢,他在問自己有沒有準備好……

曲添竹突然不敢肯定了。

接着,她感到腦袋一陣昏眩,好像她置身的空間在移動。

過了大約半分鐘,對方又說:“回答我,你準備好了嗎?”

曲添竹依然暈着。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她處於崩潰的邊緣,她真怕看到對方的樣子之後會當場精神錯『亂』。

又過了半分鐘,對方繼續問她:“請你回答我,你準備好了嗎?……既然你不說話,那就是準備好了,來,把門打開吧。”

“你,你不是一直在房間裡嗎?”

“我的聲音在房間裡,我的身體在房間外。”

突然來電了,房間裡雪亮雪亮,曲添竹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她朝牀上看了一眼,趙靖在牀上直挺挺地躺着,臉『色』像麪粉一樣白。她趕緊把視線移開,抓過衣服哆哆嗦嗦地穿上了,然後盯着那個防盜門,一步步走過去……

這個人長什麼樣?

也許,他面容俊朗,就是沒有嘴……

曲添竹抓住門鎖,猶豫了幾十秒,猛地把門拉開了——門外站着一個年輕的男子,他的臉『色』也像麪粉一樣白。

曲添竹一步步後退,“哐”一聲靠在了窗臺上。她猛然意識到,整個賓館裡只剩下她一個是活人了!

11 婚期58 轉機33 陰陽交界口19 跟曲添竹一起過夜49 還是48那個小標題33 陰陽交界口60 趙靖13 它露頭了70 悲慘結局23 紅房子賓館54 迴歸賓館65 奔赴大海36 越來越近了27 冥婚40 曲添竹瘋掉之前32 三張冥婚照片20 尋找66 絕路42 奔赴大西南22 漫長的旅行62 更意外21 跟蹤1 有雙眼睛62 更意外28 狐小君失蹤之前34 解密35 出遊62 更意外17 曲添竹回來了65 奔赴大海3 它一天到晚無聲地游來游去37 多明鎮41 深不可測的1428575 偶遇55 半徑14公里46 後半夜31 另一個世界33 陰陽交界口40 曲添竹瘋掉之前65 奔赴大海38 賓館671655 次列車上25 他跟她的故事60 趙靖32 三張冥婚照片16 高手18 盲人40 曲添竹瘋掉之前60 趙靖17 曲添竹回來了47 死循環59 謎底40 曲添竹瘋掉之前62 更意外34 解密10 約定26 演員25 他跟她的故事58 轉機43 長夜28 狐小君失蹤之前36 越來越近了18 盲人9 失蹤案25 他跟她的故事66 絕路16 高手55 半徑14公里71 新婚之喜58 轉機34 解密61 長城和狐小君6 女友36 越來越近了48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連着一個七日32 三張冥婚照片48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連着一個七日31 另一個世界671655 次列車上68 他的來歷5 偶遇62 更意外12 他們的去向43 長夜58 轉機32 三張冥婚照片5 偶遇70 悲慘結局56 她在筒晃出現了誰自己看3 它一天到晚無聲地游來游去18 盲人61 長城和狐小君58 轉機48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連着一個七日39 驚魂後半夜53 筒晃警方34 解密64 出發之前19 跟曲添竹一起過夜
11 婚期58 轉機33 陰陽交界口19 跟曲添竹一起過夜49 還是48那個小標題33 陰陽交界口60 趙靖13 它露頭了70 悲慘結局23 紅房子賓館54 迴歸賓館65 奔赴大海36 越來越近了27 冥婚40 曲添竹瘋掉之前32 三張冥婚照片20 尋找66 絕路42 奔赴大西南22 漫長的旅行62 更意外21 跟蹤1 有雙眼睛62 更意外28 狐小君失蹤之前34 解密35 出遊62 更意外17 曲添竹回來了65 奔赴大海3 它一天到晚無聲地游來游去37 多明鎮41 深不可測的1428575 偶遇55 半徑14公里46 後半夜31 另一個世界33 陰陽交界口40 曲添竹瘋掉之前65 奔赴大海38 賓館671655 次列車上25 他跟她的故事60 趙靖32 三張冥婚照片16 高手18 盲人40 曲添竹瘋掉之前60 趙靖17 曲添竹回來了47 死循環59 謎底40 曲添竹瘋掉之前62 更意外34 解密10 約定26 演員25 他跟她的故事58 轉機43 長夜28 狐小君失蹤之前36 越來越近了18 盲人9 失蹤案25 他跟她的故事66 絕路16 高手55 半徑14公里71 新婚之喜58 轉機34 解密61 長城和狐小君6 女友36 越來越近了48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連着一個七日32 三張冥婚照片48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連着一個七日31 另一個世界671655 次列車上68 他的來歷5 偶遇62 更意外12 他們的去向43 長夜58 轉機32 三張冥婚照片5 偶遇70 悲慘結局56 她在筒晃出現了誰自己看3 它一天到晚無聲地游來游去18 盲人61 長城和狐小君58 轉機48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連着一個七日39 驚魂後半夜53 筒晃警方34 解密64 出發之前19 跟曲添竹一起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