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給我老婆喂完飯。”李春生收拾了一下沙發上的衣服,把衣服放進洗衣機,一邊彎腰倒洗衣粉一邊說:“她這兩天情緒不穩定,我剛把她從醫院帶回來。她現在睡着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儘快問吧,別吵醒我老婆,她要是聽到倩倩的名字肯定又會開始鬧了。”
李家跟王家是一樣的佈局,但在王家,就算王勇剛死,我也沒在那個家裡感受到猶如李家的陰暗。
明明是一樣的房型格局,窗子都是那麼大,卻偏偏讓人覺得一踏進李家的客廳,心頭被壓得沉甸甸的。
李春生和王美玲的生活看不到一點希望。
我能理解他們夫妻失去獨女後的,因爲這份絕望,王美玲的精神狀況極度不穩定,也因爲這份絕望,李春生強撐着照顧老婆,潦草過活。
就算他們因爲房租衣食無憂,這樣的生活也讓人覺得無趣,像是一眼就能看到生命的盡頭。
我想自從李倩死後,他們過得一直是這樣看不到未來的生活吧。
房子裡沒有太多李倩的痕跡,更準確的說,除了一張李倩的照片,我看不到這裡曾經生活着一個高中女孩。
李春生從沙發底下撿起被摔碎的相框,玻璃表面裂痕像蜘蛛網一樣散開,他輕輕地撫摸着裂痕下面李倩的笑臉,聲音很沉很乾啞。
“倩倩失蹤的時候我們去報警,一開始其實是不怎麼緊張的,我們都覺得是那個臭小子拐走了倩倩,倩倩拿着儲蓄罐裡的錢,收拾了幾件衣服走的。”
我想起老李的話,不由問道:“但當時你們在警局裡不是這麼說的,你們不是一口咬定李倩是被綁架了嗎?”
李春生苦笑一聲:“我們故意的。倩倩非要跟那個壞小子交往,她成績那麼好,那個壞小子呢,每次考試每門課程都考個位數,能有什麼前途,倩倩跟他在一起,遲早也會被拖後腿的,我們只有倩倩一個女兒,從小培養她,不能眼看着她墮落。”
王秋月忍不住說:“交往並不代表着墮落。”
李春生眼一瞪:“就是墮落!一個高一的學生不想着好好讀書,非要去談戀愛,那是早戀!我跟她媽媽都讓她分手,把她關在家裡不讓她出去,她一開始還是聽話的,後來就不行了,偷偷地跑出去,還騙我們說要去補習班,倩倩是很乖的一個女孩,要不是那個壞小子,她能騙我們?”
“所以我們發現倩倩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們第一反應就是決不能讓這件事漏出去。”
李春生擡起眼看着我:“你也知道這棟樓裡什麼風言風語都傳得特別快,要是被他們知道倩倩離家出走了,那些長舌婦第二天就能給你傳成倩倩私奔了,再過幾天就變成倩倩懷孕了,你說我們怎麼敢,倩倩回來後還得面對那些人,那些人萬一問倩倩是不是去打胎了呢?那些人是真的會這麼做的!他們就這麼做過!”
我看李春生的情緒有些激動,就勸道:“都過去了,李先生,你冷靜一下。”
李春生忽然像漏了氣的氣球,一下子低落起來:“是啊,都過去了,倩倩都已經死了三年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說:“因爲考慮到這些,所以你們去警局報警的時候就故意說李倩是被綁架了是嗎?”
李春生說:“倒也不是故意的,我們是想總比被說倩倩私奔懷孕了要好吧,再說我們也確實有這樣的懷疑,那個壞小子家裡是真的很窮,他那個爸啊,一個賭棍,手頭哪有錢。我跟倩倩說壞小子是看上了我們家的錢她還不信,你們說,壞小子家庭條件那樣,哪有錢請女朋友吃飯,還不是變着法子從倩倩這裡騙錢。”
“所以啊我們就跟警察說,肯定是壞小子那個爸綁架了我們的倩倩,他知道我們家有拆遷補償款,每個月的房租也不少,除了他沒別人了。”
老李當時確實看出了李春生和王美玲故意引他們去查李倩的男朋友,但他不知道原來李春生夫妻兩個是知道李倩其實是離家出走的。
“倩倩死後,這三年其實我們過得還算平靜,那些長舌婦也不敢在我們面前說三道四,但是我老婆的精神狀況一直時好時壞,前陣子又復發了,在樓道里寫字。
她有時候覺得是自己逼死了倩倩,有時候又覺得倩倩是被鄰居給逼死的,所以她寫一個冤字,但更多的時候她都相信倩倩沒有死,怎麼會沒有死呢是不是?屍體我們都看到了。”
“但最近都說李倩回來了,我想問你有沒有碰到過李倩?”
李春生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反問我:“不是,你……你是警察啊,你怎麼會問我有沒有看到倩倩呢?我能看到倩倩什麼?鬼魂嗎?我倒是希望真的能看到,但這是不可能的啊。”
“不。”我目光冷靜地看着李春生:“我們是懷疑李倩有可能沒死,所以希望你仔細地回想一下,這段時間裡家裡有沒有發生異常情況,包括你老婆。”
李春生還是一臉懷疑地看着我,但礙於我的身份,他勉強回憶了一下,說:“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如果你非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我老婆的病情又加重了吧,你看這照片就是前兩天她拿在手裡不小心摔壞的。”
我接過相框仔細看了一下,花季少女明媚的笑臉鑲嵌在相框裡,李春生把碎掉的玻璃表面放進了垃圾桶,裡面的單張照片取了出來。
他吹了吹照片上面的碎屑,粗糙的手指珍惜地撫摸照片。
我眼尖地看到照片後面寫着一行字,翻過來一看,發現原來寫着宏興高中高一三班。
李春生懷念地說:“倩倩就是在高一三班讀書的。”
我心裡一動,在高一三班讀書的似乎不止是李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沈爍和陳欣怡也是在宏興高中就讀,也是在高一三班。
奇妙的命運畫了個圓,詭異地重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