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着徐凌的視線掃了眼監控探頭,她的肢體語言告訴我局裡情況有點異常,她特意等在這裡肯定也不會只是衝着和我打一個無關緊要的招呼。
我絕不相信真的有這麼巧,她會在等電梯的空檔和我碰上,十五分鐘前我剛跟她發過信息,說我自己馬上就要到了。
“葉煥程的事查得怎麼樣了?”我想了想,直截了當地回答。
徐凌面露爲難之色:“賀陽,你跟葉煥程的關係曾經非常親近,你們是師兄弟,你已經被列入需要避嫌的名單了,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沒關係。”我知道徐凌的意思,這番局面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衝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上頭派來的審查組今天剛剛進駐我們局裡,我們都需要接受審查。”徐凌現在說的都是放在明面上也無可指摘的,是可以讓我知道的一些事情。
我再次點頭。
電梯很快上行,我首先需要去局長辦公室,而徐凌則是在她的辦公樓層下電梯。
在電梯門開之前的一剎那,徐凌忽然轉身撲進了我的懷裡,我心裡微微一動,迅速半轉身體,藉機擋住了大半個監控探頭。
我感覺到有一雙柔軟的手在我的衣服裡輕輕動了一下,有個東西滑進了外套口袋。
徐凌摟着我的腰,擡頭看我,眼裡飽含着無數想說的話,最終她輕輕地放開了手,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情緒太過激動了。”
我搖頭,真誠地說:“你永遠不需要向我道歉,是我應該對你說不好意思。”
徐凌抿嘴笑了一下,說:“賀陽你別太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放心吧,我不會忘記我自己的身份,我是一個警察,不管葉煥程跟我的私人關係如何,都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如果他真的是黑警,我只會希望由我親手逮捕他歸案,到時候我想問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對得起我們的師父嗎!”
這句話我不是說給監控探頭後面可能坐着的人聽的,這是我心裡真實的想法,也是我這一路上腦子裡轉了無數遍的話,如果我能見到葉煥程,我一定要親口問他這些話!
徐凌嘆了口氣。
電梯門開了又關上,被徐凌再次打開,她正要往後退,突然有個身影直直地闖進來,一擡頭看到我和徐凌面對面站着,氣氛古怪,立刻訕笑着退了出去。
“徐組長、賀顧問,你們先上,你們先上。”
徐凌笑道:“不用,我這就下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走出了電梯。
之前闖進的同事再次踏進電梯,電梯門關上,開始繼續上行。
我能感覺到同事好奇的眼神不停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說起來我在警局一向是個話題度相當高的人,這不僅源於我和他們完全不同的職業之路,他們大多是畢業於警校,通過考試進入警局,而我是屬於特招,不管是以前在刑偵大隊還是現在的顧問一職,我從沒有正兒八經地讀過警校。
再加上王秋月和徐凌都是警局裡非常有名的警花,兩人性情截然不同,一柔和一剛強,一外向一內斂,一個當過臥底,一個從始至終都是警局的徐組長,警局內部對他們兩人抱有好感的人相當多,偏偏王秋月是我未婚妻,而徐凌也一直對我另眼相看,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的人緣雖然不錯,但背後八卦我的人照樣很多。
好在這位同事跟我到底不算熟識,眼神跟探照燈似的在我身上掃來掃去,卻最終還是不敢多問我一句,至於出了電梯後他會在背後說什麼,我一點也不在乎。
管天管地我還能管得住別人的嘴?
我現在的心裡只有一件事:葉煥程的案子。
局長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人,我敲門進去的時候他正疲憊地摘下眼鏡,雙手按壓着眉心位置。
見到我進來,他重新戴上眼鏡,銳利的視線從鏡片後面看我。
我把行李箱靠牆,朝他笑了一下:“怎麼突然戴眼鏡了?”
以前可從來沒見過局長這一面,他接任局長的時候年齡已經大了,屬於老林死後的過度人選,他的任務就是讓警局平穩度過這幾年,然後安安穩穩地退休,把局長的位置交到下一個接任者手裡。
而這個接任者,所有人一度認爲葉煥程是最有可能的。
怎麼會不是葉煥程呢?他是老林的徒弟,曾經破過不少案子,在刑偵大隊待過,名校畢業,有紮實的理論基礎,現在已經爬到了副局長的位置,被重點培養,只要繼續保持下去,他的競爭力是最大的。
連我,都認爲他遲早會當上局長,在我和林義出車禍的那段時間,我們兩個的關係破冰,破天荒的緩和時期,我甚至跟他開過玩笑,讓他當了局長後繼續罩着我這個顧問。
葉煥程當時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至於我自己,我當然知道局裡也有人說我是葉煥程的競爭對手。
是,我算是在警局橫空出世,在網上的名聲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響,但這畢竟是體制內的工作,我並不像葉煥程一樣每一個腳步都落得紮紮實實的,再說我個人並不喜歡當局長,我喜歡的是像現在這樣,當一個顧問,有一定權限,有很大的自由。
所以我從沒想過跟葉煥程競爭。
局長笑道:“以前不服老,現在啊,不服老也不行了。”
我被他的話拉回了神,忽然發現原來局長的頭髮早就已經白了,以前之所以沒發覺只是因爲他每次上班的時候都會把自己打理的特別精神,將自己的白頭髮染黑,藏起自己的皺紋,連老花鏡都沒有戴過,他想塑造起自己尚且年輕力壯的假象,於是我們也就忽略了他的真實年齡。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葉煥程的事情爆發之後,我總是無意中想起很多有關他的事,連帶着也會想起警局裡其他人的,譬如局長,我知道,他是在以他的方式給我們豎起一把保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