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月的葬禮結束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神思恍惚,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葉煥程的案子還等着我去查,我得去跟局長說我要重新查陽光孤兒院的案子,還有王秋月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是怎麼也不會相信她是真的被鬼迷惑投水自殺的。
但偏偏所有跡象都表明她確實是自殺的。
眼前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卻始終提不起力氣,就連早上被鬧鐘鬧醒,我通常會關掉鬧鐘,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不想去上班。
有些人,她在的時候你覺得尋常,等她不在了,你才知道她就如同空氣一般,不可分離。
在經歷過各種各樣的事情後,王秋月,她早就長在了我的心裡,剝離一點就讓我痛不欲生。
我當然知道林義特別擔心我,也知道徐凌每次看到我都欲言又止,她是專業的心理學治療師,她可以看出我現在的情緒不對勁,我也知道我不能任由自己沉浸在悲傷的情緒當中,但我現在確實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我對自己說,再過幾天吧,讓我再肆無忌憚地想她一段時間,我就會重新振作起來。
然後明日復明日,我始終揮不開這股情緒。
直到某一天,徐凌忽然用力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當時陽光很好,我坐在窗臺邊,長腿垂下來,腳尖抵着地面,在我的前面放着一張王秋月的照片,正是她墓碑上放着的那一張,站在燦爛的陽光裡,笑得非常甜美。
我對着她的照片抽菸,門忽然被用力的拍響,還有徐凌的聲音。
“賀陽,賀陽!”
我本來懶得開門,深怕她想抓我做心理輔導,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有時候遠遠地看到她都會特意繞着走。
但是這裡畢竟是局裡,徐凌拍門的聲音越來越響,喊的聲音也越來越響,我很少見到她這麼鍥而不捨的樣子,於是我知道如果我不開門的話,她說不定會一直這麼敲下去。
我現在着實不想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等我一下,我去開個門。”我彈了彈菸灰,對王秋月說。
王秋月仍然站在相框裡,看着我笑。
我打開門,徐凌的手還在半空中用力往下拍,剎車不及直接拍在我的身上,痛得我皺了下眉頭。
力道真的挺重的。
可見她有多着急。
“賀陽!”徐凌一看到我,立刻反客爲主拉着我進房間,反手關上門。
我把菸灰彈掉,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自己好幾天沒有刮的鬍子,說:“先聲明,我不做心理輔導啊。”
徐凌說:“我也不想給你做心理輔導。”
她用力拉着我往桌邊走,我掙扎了幾次沒掙脫開,只能順着她的腳步。
“你看這個!”她把手裡的東西用力拍在桌面上,我隨意掃了一眼,發現是一份牙醫的記錄單。
“誰的?”我漠不關心地隨口敷衍了一句。
“秋月的。”
“她的?”我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患者姓名上果然寫着王秋月三個字,時間是一年前。
徐凌的手指用力點在另一份文件上,說:“你再看這個。”
她說話的時候氣喘吁吁,到現在氣息還沒有平靜下來,很明顯是跑着過來的,她的表情讓我不由重視起她想說的話來。
王秋月已經下葬了,按照徐凌的性格,如果不是什麼重大的發現,她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在我面前說起王秋月的名字。
她知道我對心理學有研究,也知道我的個人意志有多強,只要我不想做的事,沒人能勉強我做。
那麼她既然知道,還跑來找我……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來,總覺得似乎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另一份報告是屍檢報告,也就是在我帶王秋月屍體回來後,局裡的法醫重新替她做了一份詳細的屍檢,報告我當然看過,跟我從前嶴村鎮上派出所帶回來的屍檢報告沒有太大的出入,有區別的地方都是因爲時間的不同而產生的。
而現在……
我立刻打開兩份報告,專心地看起來。
看着看着,我不由疑惑起來,以我有限的醫學知識,我是真的不知道徐凌到底從中發現了什麼。
好在徐凌不會跟我賣關子,她先指着左邊的牙醫記錄單說:“我們國內不太注意牙齒保健,不會跟美國一樣牙醫記錄會伴隨一個人的一生,事實上國內很多人都不愛去看牙醫,這些牙醫記錄也很少會引起重視,大多數都會被淹沒在舊紙堆中,我找到這記錄單還是湊巧。”
“你還記得一年前她去看牙醫是誰介紹的嗎?”
這件事我還真不知道,我只隱約記得王秋月那時候牙齒不太舒服,每天都隱隱作痛,不能喝冷的也不能喝熱的,那段時間她就連刷牙都是用的溫水。
我催她去看牙醫,她一直拖延,敷衍我說一定會去,會找個時間去,結果拖了半個多月還沒去。
就在我忍不住想揪着她去看牙醫的時候,她有一天下午忽然出去了好一會兒,直到快吃飯的時候纔回來,回來後就和我說已經去看過牙醫了。
我看她接下來再沒有喊痛,也就沒有再提及,這件小事就這麼淹沒在了我的記憶裡。
直到現在被徐凌翻了出來。
“是你介紹她去的?”
到了這時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時拖着王秋月去看牙醫的一定是徐凌了。
果然,徐凌說:“我有個表哥是當牙醫的,秋月其實特別怕去看牙醫,你當時又忙,她也不敢跟你說,說了你一定會揪着她去看醫生的,她跟我抱怨過,我就說我陪她去。”
“今天早上我有點事情去找我表哥,然後他說秋月有份牙醫記錄單在他那裡,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可能是我最近老想着秋月吧,想着我和她認識的時候的事情,就隨口說了,讓我表哥找出來給我看看。”
說着她手指點在紙上面:“就是這一份了。你看到了嗎,跟屍檢報告是不一樣的!”
她的手指用力地戳在某一欄上面,而我,也終於明白了她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