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色,鬱郁蒼蒼,朝霞掛天邊,湖邊波光粼粼,清風吹得人酒醒。
“好名字。大哥,敬你一杯。”
樑嶽舉杯敬酒。
“彩!”
歷史有時只需蝴蝶扇風動翅膀,即可在將來引起巨大改變。
看似一樣,實則不然。
看着風華正茂的兄弟們,再看看楊柳依依的青山園。
未來某個詩人會不會遊歷至此處,吟出“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如果自己能活到那時,定會跳出來嚇一他一跳,反駁道“風流未曾雨打風吹去。”
宴會仍未結束,衆人依舊歡樂開懷。
亂世之中,別有一番盛景。
“大哥,二哥,以後的盛世美景,希望天下百姓都能享受。”
“嗯,一定會的。”劉裕眼神堅定,林堅默默點頭。
三人此時此刻,內心充滿豪氣。
兵強馬壯,猛士如雲。
齊民法推行下去,荒地開墾效率加快,皇室門閥還在傾軋,此進彼退,前途一片光明。
另一邊,衆人酣暢飲宴。
柳莊有比較特殊的飲食,對於沒嘗試過的人來說,乃是一種絕佳的美味。
柳莊豆腐、醬油、特色的炒菜,都令人流連忘返。
“不錯,這個好。”祝公遠夾了一口酸菜魚,搖頭讚歎。
祝雄臺低頭扒飯,沒有言語,祝母倒是沒有吃多少,只顧喂着小鶴雲。
“三天後纔是蘭亭宴,這三天我們住在這吧。”祝母說道。
“也行。”
另一邊。
王凝之潑墨揮毫,謝道韞彈罷一曲,贏得衆人喝彩。
青山之宴的盛景,或許沒有蘭亭宴的名士風流,卻有不一樣的熱鬧溫馨。
樑嶽扶着祝英臺來到一處角落,側邊是欄杆,湖邊吹拂着女子的衣角。
祝英臺懷有身孕,下巴帶着嬰兒肥,洋溢着的母性光輝,有種令人憐愛的氣質。
碧空雲舒霞卷,女子霞飛雙頰。
樑嶽久久握着女子柔軟冰涼的雙手。
“幹嘛,你又想了?以後再說。”祝英臺白了他一眼。
“不是,送你個禮物。”樑嶽從兜裡摸出五彩玉佩,這是他特地用白玉煉出來的。
五彩斑斕,永不褪色。
“好漂亮……”果然,女人看到好看的東西,眼神閃閃發光,愛不釋手撫摸着玉佩,“我以爲你忘了。”
“怎能忘記,喜歡嗎?”每年中秋,樑嶽都會給祝英臺準備一份禮物。
“嗯。”
“你看!”祝英臺指着旁邊的雕欄玉砌。
定眼望去,竟是兩個人的石刻浮雕,寥寥幾畫,栩栩如生,類似之前顧愷之給他們兩人畫像的神韻。
“不錯不錯,好手藝。”樑嶽連連讚歎。
兩人觀看良久。
日頭即將落下西山。
衆人依次散場。
“英臺,你先回去休息,我送送他們。”
樑嶽站在門外與打道回府的衆人交流。
“山伯,你這個宴會不錯,以後要多搞,哈哈。”王凝之樂呵呵道。
他仍是太守,不過權力已被徐羨之、林堅兩人架空,此人倒也樂得清閒。
一天天不理政務,也不會給人添亂。
轟!
夜幕將臨,皓月當空。
劉裕騎上紅鬃烈馬,轉頭對樑嶽說道:
“三弟,軍務繁忙,空閒再敘。義符、珏兒麻煩你照顧了。”
“不麻煩,分內之事。”
樑嶽客氣了一下,隨即正色道:“大哥,天下大事急不來,無論內心有多不滿,都得忍着,對付世家須拉一部分,打一部分。”
“我明白,唯有掌握重權,方可隨心改革。”劉裕鄭重點頭。
“初步蠶食,東南八郡第一,虎踞東南,經營地方。其他不重要,即便司馬給你重權,先推辭不受。”
底蘊不足的情況下,貿然接受朝廷重權,不過是被人架在火上烤,沒有一點好處。
“大哥,不復司馬舊事。”
樑嶽並未明說,而是委婉暗示,篡位不是缺點,缺點是後面沒有功績,否則就成下一個司馬家,如果有功績日後上了史書,也不會被人說三道四。
“知道了!”
劉裕騎馬奔向遠方,遠方遠遠傳來他的豪爽笑聲。
樑嶽目光久久不能離開。
這個時代,起兵造反難度高。
世家豪族兵強馬壯,貿然推翻棋局,只會引起軍閥混戰;或許征戰幾年能奪得天下,但北方胡人可不會看着他們整合。
屆時反倒便宜了胡人。
最主要的矛盾是胡漢,而後纔是士族寒門。
在樑嶽心裡,漢人文明永遠比胡虜高一級。
“英臺,你先回去休息。”樑嶽來到門前。
“今晚你睡其他地方,我和母親說說話。”
英臺挽着母親的胳膊。
“好,我和女兒一起睡。”
“女兒也來。”
就這般,樑嶽被無情趕到蓬萊丹室。
祝母笑意盈盈望着夫妻倆人。
“英臺,山伯不打算娶一房小妾?”
“我之前提過,他拒絕了,他說這輩子一人足以。”祝英臺滿臉幸福。
祝母有一絲恍惚,良久,笑道:“你們一定能成爲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
蓬萊丹室。
燭焰明照,金碧輝煌,搖曳燭光,照得道人面色明滅,玄之又玄。
樑嶽握着狼毫筆不斷書寫,泛黃紙面寫下一行行文字。
境界:尸解仙第一重養神。
神念:七丈。
真氣:五十二縷(修煉根本功法增長二縷。)
法術………
樑嶽下定決心不常用法術,但法術太過駁雜,最好整理一番。
“不能放“呆”術,至少整出一套絲滑【連招】。”
例如面對不同敵人怎麼做,如何高效釋放法術,而不是簡單扔火球。
第一項肯定是望氣。
望氣之術,查出對方真實實力,隨後做好下一步決策。
如果對方實力不濟,那就以武功破之。
禹步爲基本步法,七步連續閃爍,既能躲避,又可近戰。再搭配長明燈焰、縛龍鎖、鎖泊定身、迷雁幻術、或者八禽功、金針法之類的武學。
形成一套控制鏈,又或是遠近程結合的法術轟擊。
“不過還是先武學,後法術,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試想一下,打着打着,自己忽然打出一整套法術,豈不是更加震撼人心。
當然,這都是不得已的情況下。
柳莊有部曲、上品高手張文之、謝玄坐鎮。
長樂派的人太小,暫時不能上戰場。
大不了自己再用武功上。
“何必單打獨鬥,世間還有比羣毆更暢快的事嗎?”
樑嶽心想。
如今柳莊富有,異種部曲超過一百,覆蓋各個角落,除非是頂級身法高手,一般人無法摸進來。
況且頭頂還有金烏,水池有玄武。
世俗護道齊全。
燈還未熄滅,樑嶽盤膝而坐,身後明燭懸照,修煉根本之法六陽功。
富貴如朝華,況復多得失。
胡不希長年,練氣固形質。
…………
接下來三日。
祝家人住在青山園,岳丈夫婦兩人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而英臺的哥哥祝雄臺整日纏着自己詢問武藝。
“山伯……”
“山伯!”
樑嶽躲在柳莊後山,聽見不遠處又傳來祝雄臺的呼喊,他無奈看了一眼樹梢吹風的白袍道人謝玄。
“前輩,幫我應付一下吧。”
謝玄閉上雙目,微風浮動他的雪白髮梢,出塵之氣十足。
良久,謝玄緩緩開口,面無表情道:“老夫可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算了。我找張文之。”
樑嶽下去應付這個武癡。
“雄臺兄,在下知道一人武藝高深……”
終於把這個傢伙打發走,樑嶽再次回到山上。
“山伯,司馬道子這次會來。”謝玄的消息應當是從家人口中得知。
“又來?這是爲何?”
“司馬道子這次下來,或許是打探會稽高門,可能衝我而來。”
謝玄前段時間遊歷天下,許多人以爲他死了,如今又再次歸來,而且還活蹦亂跳,難免引起他人猜忌。
“原來如此,我也去一趟吧。”
如今的會稽三郡,可不是原來的三郡。
劉裕的上虞兵強悍無比,這是北府舊將和北地流民組成的職業軍,如果司馬朝廷想要討伐,得做好其他軍閥漁翁得利的準備。
因此,樑嶽如今有足夠底氣,如同謝氏等頂級高門,平視司馬朝廷。
次日清晨。
十餘輛車駕駛出青山莊,前往會稽山蘭亭。
……
會稽山鑑湖。
湖邊圍築園林,巧麗水池,迭石爲山,內有繞樓九轉登臨的高樓。
樓中外施珠簾,內設寶帳,陳設瑰麗。
帳中侍女服侍一名三十歲左右,面容俊美的男子。
司馬道子隨意翻閱手上的資料,面帶譏諷道:
“謝玄、劉充、山中宰相……哪來這麼多名士……”
上次過來都沒有冒出這幫人。
劉充或者說劉裕,此人他倒是知道,這傢伙戰功赫赫,不利於自己掌握北府軍,於是找了個機會把他踢回來。
未曾想這傢伙還真有點本事。
他擡頭看向對面的中年人。
“上次我來會稽,帶的還是你大哥孫嵩,這次你負責贖清孫家的罪孽,先刺殺劉裕、再到柳莊把謝玄等人殺了。”
孫泰額頭冒着冷汗,內心對此人產生殺機,說:“在下單打獨鬥,恐怕不敵衆拳。”
“寬限一個月,如何?”司馬道子俊美臉龐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遵命!”
孫泰內心暗下決心。
反了。
家族準備數年,即便攻不下建康,亦可割據東南。
孫泰出門看守。
司馬道子聞着檀香,內心滿是對世家大族的失望。
“我乃皇家貴胄,武藝高深,亦有意北伐,振興晉室之志,爲何爾等就是不理解我,不能相忍爲國呢?”
“王上,他們到了。”侍女前來彙報。
“備輿,去蘭亭!”
與上次重開蘭亭揚名的心境不同,如今的司馬道子掌控朝政,壓制皇帝,這次不過是抱着遊山玩水心態,順便打探一下謝家實力。
“遵命!”
會稽山陰之蘭亭,越王勾踐植蘭地,又有王羲之蘭亭雅集,一直以來是名士風流之所。
琅琊王司馬道子來時,已有名士陸陸續續到齊。
蘭亭清溪兩旁席地而坐,池水清碧,白鵝戲水。
樑嶽與謝玄、劉裕、廬陵郡公、王凝之等人坐在司馬道子位置不遠處。
與第一次來時地位截然不同。
這次他坐在前排,岳丈祝公遠在末流看得眼熱,樑嶽內心有些無奈,早知道跟他換了。
“拜見王上!”
衆人見禮,司馬道子瀟灑擺手,他一身鶴氅法袍,戴着黑布幅巾、敷面施朱,宛如瀟灑隱士。
“今日無君臣,莫要多禮。”
隨着司馬道子和孫泰坐下,宴會開始,三三兩兩閒談。
樑嶽暗暗用望氣術查看兩人。
“這內力……”樑嶽咂舌。
只見司馬道子頭頂烏雲凝重如墨,從以往經驗來看,似乎有八十年以上的內力。
這就是司馬盜天功的威力嗎?
這門吸功之法應當有限制,不然以司馬道子地位,內力說不定會更高。
右側穿着孫氏道袍,樣貌奇古的中年道士,應當就是孫泰了。
孫泰與樑嶽目光對視,沒有想象中的暗藏殺機,刀光劍影,反而微微點了一下頭。
彷彿不在意樑嶽和石泉子與自己有殺弟之仇,又或是早已把樑嶽看成枯骨。
司馬道子舉杯敬謝玄,說:“康樂公上次智勇勝敵,名震江左的事蹟猶在眼前,何時歸返朝廷,扶助國家?”
謝玄又恢復端着的樣子,無奈一笑,道:“在下老矣,有心無力。”
他近幾年也知當年下毒截殺的幕後黑手可能是司馬道子,自然不會再踏入火坑。
“劉裕將軍,望你再接再厲,平定北虜。”
“多謝王上。”劉裕面不改色,似乎內心毫無波動。
衆人閒談,又曲水流觴。
司馬道子又看向一旁的樑嶽,笑道:
“聽聞長樂侯有山中宰相,面色不改的賢名,不如到琅琊王府擔任王友一職,如何?”
“王上謬讚了,此乃虛名,在下才學稀疏,難當大任。平生遊山玩樂足以。”樑嶽暗暗防備此人,生怕這個傢伙摔角爲號,驟然暴起殺人。
若不是當日王凝之與謝家等人瞎吹,他還沒有山中宰相這個名號,真是陰差陽錯,誰能知名士互相吹捧的威力。
司馬道子爽朗一笑,點評道:
“好遊山水,妙絕時人。”
衆名士聽之,好奇地打量樑嶽。
上次來時默默無聞,此次有琅琊王點評,這次算是名揚江左了。
樑嶽反倒安心下來,好在不是什麼“服食養性,神仙中人”。名聲往另一個方向變了,也算是融入歷史。
縱酒正酣,司馬道子拉着幾人投壺。
“每人一輪,優者過關。其餘人飲一杯五石散酒。”
司馬道子先投一箭,箭矢入壺,又彈回手中,展現出高超技巧。
孫泰、謝玄、劉裕三人依次復現。
樑嶽神念精準入微,耍了一個小花招,箭矢入壺彈出,掛在壺耳。
“三位請喝吧。”樑嶽笑道。
雖然有內力和真氣化掉五石散,但還是不想喝這玩意。
“好!”
“彩!”
接下來衆人下棋擊劍博戲,樑嶽偶爾有喝,不過還是司馬道子喝最多。
恣意狂放,縱酒而歌,甚至面紅耳赤,勾肩搭背,一時間忘了上下名分,君臣之別。
劉裕掃了司馬道子一眼,巴不得司馬道子當場暴死。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要的是天下太平,而不是一時痛快。
死一兩個人,不影響什麼大局。
孫泰看着樑嶽劉裕內心亦是如此,恨不得殺之。
“哈哈,輪到爾等了。”司馬道子舉杯而笑,示意下人倒滿。
樑嶽隨波逐流,既清醒獨立,又假意融入。
大家心懷鬼胎,各自暗藏殺機,又不得不虛以委蛇,互相試探提防。
在外人眼裡,卻又相處融洽。
不知刀光劍影。
宴會結束,樑嶽與劉裕兩人同坐一車,忽而收斂笑容,面無表情。
所謂魏晉風流,便是日後與對方金戈鐵馬,大動干戈;不妨今日風流,恣意瀟灑。
“刀兵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