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
“季羊。你呢。”
“柳雲。”
“沒聽過。”
“彼此。”
跟在季羊身後,柳雲順着臺階向下,走在齊廟地下秘道中。
柳雲並不是沒有心防的人,可世上總有一些人,他們會讓你毫無理由的丟掉心防。並非因爲他們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季羊便是這樣的人。他就像是從傳說中地宮死殿走出,行於陽間的使者,和塵世格格不入,這讓柳雲十分放心。
“這種地方,你一定常來。”
盯着季羊的背影,柳雲道。
“諸侯、大世家的祖廟裡,往往有許多暗格秘道,或儲藏金銀財寶,或用來逃生。”季羊也不隱瞞:“有時花銷大了,朝中發的俸錢抵不上路費,我也會順手取一些金銀珠寶。”
“不錯不錯,只要油水多,那便是好差事。”
柳雲微微一笑,目光移向兩側的壁畫。
壁畫很長,由許多人物景色組成,從頭看到尾,像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事的核心是一隻大壁虎。
柳雲邊走邊看。那頭大壁虎從海里出來,霸佔了一方山河,危害百姓,後被強者所殺,破開壁虎的肚皮後,竟然從中走出一個少年,南征北戰,終於成爲一國諸侯。
“他應當就是齊月唐氏的祖先。”季羊腦袋後面似乎長有眼睛,向柳雲解釋着。
“唐老祖是壁虎的兒子?”柳雲怪聲怪氣道。
季羊發出老鴉般的笑聲。
“壁虎,在民間又被稱爲潛龍。所以他也是龍子。”
“原來如此,可天雍的諸侯國不都是效忠紫辰帝的梟雄們所建?怎麼又跑出來一個龍子?”
“諸侯與帝王一樣,既爲一國之君,那便是代表天地神明,自然需要種種祥瑞傳奇來襯托自己的高貴和不凡。”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製造祥瑞,編纂傳奇,君王常用的手段。”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甬道盡頭。
季羊猛地一頓,停下腳步,他的聲音中出現一絲難得的波動:“不過,關於唐氏先祖的傳說那或許並不完全是傳說。”
柳雲沒有接話。
出現在他和季羊面前的,是一片沉淪於地底的湖泊。湖泊一望無際,有魚有蝦,還有水草,顯然是活水,看着樣子十有八九與明月江相互連通。
沒有曰月和燭火的地底深處,本該伸手不見五指。
此時卻明亮如白晝。
兩輪“圓月”飄浮於水面,光亮便來自“圓月”。
透過漣漪波盪的蔚藍湖水,柳雲能夠看到那個龐大的身軀,一路上柳雲已見了好多回,因此並不陌生。
“大壁虎?”
他一出聲,那雙巨眼裡流露出恐懼,竟“嗖”的一聲沉入水底。
柳雲和季羊面面相覷,同時大笑。
“這麼大塊頭,原來是個膽小鬼。”
“季兄退後,看我把它逼出來。”
說話間,三叉海王戟已在手,柳雲雙臂劃過殘影,揮舞三叉戟劈向湖水。
十六萬斤的巨力從戟尖轟出,暗藏輪迴玄奧。
比三個月宮還大的湖面猛地一震,彷彿有一隻大手攪動於湖中央,水波開始呈螺旋形流淌,越轉越快,居然在湖中央升起一道“水龍”。
“啪!”
大壁虎被旋飛出來,死死扒住地洞上端的巖壁,伸頭縮腦,警惕的注視着柳雲和季羊。
它塊頭龐大,僅僅三角形的腦袋,便頂得上柳雲和季羊兩個人。
“他想和你要一件東西。”季羊指着柳雲,對大壁虎說道。
出乎柳雲意料,那壁虎彷彿聽懂了,把頭轉向柳雲,面露慎思。
“我要唐老祖的升龍帝君功。”柳雲手一攤,很乾脆的說道。
“嘶嘶”
誰想大壁虎像蛇一樣嘶鳴起來,搖晃着大尾巴,伸出前爪。
“它說可以。不過,你要先給它好處才行。”季羊說道。
柳雲奇怪的看了眼季布:“你怎麼知道?別告我你除了喜歡玩弄人屍,還喜歡玩弄獸屍。”
季布翻了個白眼,冷冷說道:“天品以上的奇禽異獸,已懂人言,有思想,能同人交流。我七歲開始收屍,走南闖北,到過的地方數不勝數,接觸的天品異獸多了,自然而然能夠看懂它們的心思。”
“可我聽說,天品異獸大多都已遠離天闕大陸。”
“你只是聽說而已。就拿這隻大壁虎來說,定是唐氏老祖捨不得自己的坐騎流離失所,便秘密建造了這座地宮,讓它藏身於此,一邊守護着齊月祖廟。”
“坐騎”想着先前所見的壁畫故事,柳雲點頭:“十有八九如此。”
唐老祖留下這條大壁虎於齊廟地宮,風振雷也留下了龍鯨在明珠灣外化作島嶼,除了一些不爲人知的原因外,也應當有他們留戀坐騎的原因在其中。
想了想,柳雲召出呆頭鵝,並沒像往常那樣掐脖猛甩。自從呆頭鵝成功偷得空靈玉骨,立下大功以後,它在柳雲心中的地位水漲船高。手底下有這樣一個忠誠而高明的竊賊,柳雲自然會好好珍惜。
呆頭鵝在湖岸邊蹦躂了幾下,擡起頭,對着巨型壁虎發出一陣犬吠。
巨型壁虎嘶鳴迴應。
就這樣,一鵝一壁虎在齊廟地宮中討價還價起來。
柳雲退後一步,看向季羊。
季羊面無表情的注視着呆頭鵝和壁虎,他面無表情是因爲天生一張死人臉,事實上,他的眼睛裡還是流露出濃濃的興致。
“你除了收屍,還喜歡做什麼。”柳雲問道。
“獵奇。”季羊道。
獵奇?果然是一個奇怪的人。
柳雲心中道。
不一會兒功夫,呆頭鵝和巨型壁虎安靜下來,似乎已經談攏。
呆頭鵝吐出一顆金黃色的藥丸,散發着腐朽的味道。
壁虎嘶鳴一聲,興奮的飛出,快如閃電,眨眼不到便已銜着藥丸重回原位,朝向柳雲嘶鳴起來。
“它說讓你過去。”季羊道。
“去哪。”
“坐到它背上。”
聞言,柳雲瞥了眼呆頭鵝,呆頭鵝默默點着腦袋。
柳雲雙膝彎曲,猛地一撐三叉海王戟,高高躍起,墜下時正好落到壁虎後背。
沒等柳雲有所動作,從壁虎的細鱗下生出一隻透明的圓泡將柳雲包裹住,彈身躍入湖中。
“嘩啦!”
浪花四濺。
柳雲目光所及,皆是蔚藍的湖水,這湖說穿了不過是在地宮中挖的一個大水池,水池兩壁上隱隱雕繪着各式各樣的圖案和字符,柳雲望去只覺頭昏腦花,心知那必是唐老祖所留下的武學技法。
因爲雷眼的緣故,柳雲不好直接去學武學功法,需要看人演示,或者找人對練。
而關於本命功法,自從柳雲眼睛出了問題後,他還未修煉過,因此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修煉。
沒過多久,水底出現了一隻洞窟,大小正好能夠容納壁虎進出。
壁虎一擺尾,“嗖”地鑽入洞窟,它的雙眼宛如兩輪明月,照亮了洞窟。
柳雲放眼望去,洞窟中什麼也沒有,沒有想象中的雕像、壁畫,更沒有功法石碑,光禿禿一片。
只除了一隻大手印。
“嘶嘶”
壁虎對着手印連叫數聲。
柳雲意會,他屏住呼吸,彈射而出,伸手按向手印。
陡然,柳雲如遭雷殛般一陣狂顫,一道聲音憑空迴響於耳邊,又像是有着什麼被硬生生灌入腦中
《升龍帝君功》
柳雲聽到那個聲音在說話
此功爲本王效仿紫辰所創,實屬大逆不道之舉,不到亂世不可輕煉此功法只有我唐氏王族方能修煉,憑藉君王之氣象,以一方山河國度爲爐鼎,聚羣臣百姓朝拜之念,化爲真氣,輔以修行。具體如下
“譁!”
水花濺起,柳雲從湖中躍出。
呆頭鵝親暱的蹭着柳雲的大腿。
柳雲左右望去,自稱季羊的男人已不見。
“難不成見鬼了。”
柳雲收起呆頭鵝,向湖中的大壁虎作別,隨後循着甬道走出地宮。
上了齊廟,柳雲就見寒玉臺上壓着一張便箋,卻不見了唐宇禛的屍身。走上前,柳雲拿起便箋,上面寥寥草草寫了兩個字——告辭。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看來是帶着唐宇禛回中土了。
來自雍京的收屍人。季羊
柳雲一邊默唸着這個名字,一邊回憶着武元年間的強者,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其中有姓季的強者。
看來也不是每一個被自己遇上的怪人,都是史書中的名人。這樣也好。
大步走出齊廟,柳雲望了眼漸漸放晴的天空,放開避水金睛狻猊獸,翻身騎上,直奔齊京
月宮,唐羽塵伏案而書。
殺死唐宇禛,解除心腹大患,並不代表她這位長公主從此便高枕無憂。相反,大大小小的麻煩事接踵而來,令她頭疼不已,整整一天都沒出過宮門。
諸多事宜中,最令她頭疼的,還是挑選新任齊君。
國不可一曰無君。唐羽塵的聲望雖高,無論民間還是朝野,都遠高唐宇禛,可她畢竟是女人,除非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開創女子爲君的先河,否則註定無法登基爲王。因此,她亟需找一個新的齊君來代替唐宇禛。
齊王室的子弟是不少,可到了近幾一代,不知爲何女多男少,公主一大把,嫡系男丁數來數去也不到十人,大多都還是稚齡孩童。
這也是她遲遲沒有廢除唐宇禛的原因之一。
唐宇禛若被廢,新君年幼,不但各路諸侯豪強會欺負上門,國中局勢也難穩固。
就在此時,熟悉的腳步聲從宮門外響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