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邊請。”
侍衛殷勤的領着柳雲繞過大禪頭寺的佛牆牌坊，避開僧衆，循着青石小路向寺廟深處走去。
余光中，柳雲就見左側不遠處的主道兩旁，擺放着柵欄模樣的鐵架，鐵架上掛滿了向右旋轉的古樸“編鐘”。每轉一圈，“編鐘”都會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分明近在咫尺，可聽起來卻像來自遙遠的時間彼岸，空靈神秘。三十六口鐘同時鳴響，繞樑不絕，令人心馳神往。
“那是什麼？”
柳雲問道。
“回大人，那是大禪頭寺的轉經輪，據說用來超度亡魂。”侍衛答道，他努力想做到一絲不苟，可是語氣中仍透露出幾分不屑。
只因五年前小禪頭教之禍，大禪頭寺百般推諉責任，此後無論是軍中將士還是宮廷侍衛，對於大禪頭寺都極不待見。大禪頭寺奉行上古佛神的轉世論，提倡用今世之苦換取來世之福，這套說法原本大受統治者歡迎，也是大禪頭寺當初能成爲齊月國寺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卻因五年前那場與大禪頭寺脫不了干係的劫禍，大禪頭寺失寵於唐氏，轉世論也被嗤之以鼻。
“轉經輪？”
“是的，大人。”
“繼續走吧，賀大人可是已經到了？”
“是的，大人，賀大人正在園中等你。”
柳雲一邊走一邊望向寺廟主道，就見人影稀疏，大禪頭寺雖提前封寺，唐羽塵一行卻遲遲未有出現。
解決了真氣危機，順利凝聚罡兵、突破入魔七重，柳雲前來齊京的三大目的勉強算是完成了一個。而十天前擊殺江心月，更是讓柳雲信心倍增，隱隱生出會一會天空和尚的想法，若是有可能便尋個機會將他擊殺，以絕後患。
柳雲尚未開始謀劃，好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是江尤兩家撤銷了對於柳雲通緝。江家好理解，自江心月以下少主皆亡，讓剛剛恢復了點元氣的江家重新回到二十年前的局面，無奈之下只好做出妥協，立江流雲爲少主。而尤家撤銷通緝則頗有些耐人尋味，不過十有八九是江家許以好處，使得尤家放棄追究江流雲。畢竟兩家同爲東南邪道巨擘，素來交好，只要不觸犯底線萬事皆好商量。少了兩道通緝令，柳雲自然輕鬆許多。
另一個好消息來自齊月宮廷，有過“兩面”之緣的賀總管通過黑龍閣傳話柳雲，說要聘請他當宮廷侍衛長。
從郎無病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柳雲愣了許久。
對柳雲以及他的同黨們而言，這絕對能稱得上從天而降的餡餅。若有宮廷侍衛長的身份，柳雲大可自由進出齊月宮廷，近水樓臺，方便他接近唐羽塵。而當上宮廷侍衛長，柳雲便有資格在北坊甚至靠近內城處購地買房，開闢新的“巢穴”，甚至可以利用手頭的權力爲伯赤花飛、月東神打掩護，直到亂世來臨三人正式洗白。
幾人都深諳時局，稍一分析，便猜出其中原委。
唐羽塵功高蓋主，勢力似也大過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當今齊月主君。並且她的手段也極其駭人，防不勝防，江尾侯唐宇熙的兩個美妾便是最好的例子。賀總管顯然站在齊月主君一邊，想要找些幫手又唯恐被唐羽塵安插棋子，恰好揹負海外武修頭銜的柳雲現身齊京，兩戰之後聲名鵲起，讓賀總管以及齊月主君看到了一絲希望，柳雲這才糊里糊塗的當了個小官。
這官小是小了點，不過有這個身份，行事起來的確便利。
就比如眼下。
走在鋪着一層黃沙的碎石道上，柳雲心情愉悅。
大禪頭寺佔地約有九畝八分，對於寺廟而言算是極大，從柳雲的角度能看見數座寶塔矗立在寺廟四方，有的六層高，有的七層高，甚至還有高達九層的龐然大物，較之齊月王宮也只差了一丈。
和轉經輪一樣，從這些寶塔中隱隱傳出久遠而肅穆的氣息，和轉經輪不同的是，寶塔中除了久遠的氣息外，似乎還有其它。
距離侍衛口中的園子還有一段路，柳雲閒來無事便沉靜下心意，進入百步神明境。
神明上升，柳雲“看”到了供奉在寶塔中那一尊尊白骨。白骨如玉雕，晶瑩剔透，經由窗櫺下的陽光折射，散發出如翡翠般柔和無暇的光暈。每一尊骨架都莊嚴肅穆，或是盤坐思禪，或如金剛護法，且還保持着高僧們圓寂前一刻的體態和動作。
在大禪頭寺僧人眼裡，它們是前輩先賢所留宿慧。
在信仰堅定的民間信徒眼裡，它們是天闕佛神遺留在世間奇蹟的證明。
而落在柳雲眼中，它們則是真氣，真氣，真氣......還是真氣！
走在白晝的大禪寺深處，柳雲低着頭，掩飾住他眼中的貪念。
魔門有精血舍利子，是魔門先賢抵禦心魔之劫時所凝成，只因御劫時需得匯聚全身精血，倒行逆施，驅趕心魔。而禪法精深的佛修在圓寂時，也能留下一身空靈玉骨，其原理同精血舍利相似，乃是生命最後一刻用真氣洗滌骨骼，以求徹底剔除這一世的罪孽魔障，圓寂之後能到達佛海彼岸。因此這一根根空靈玉骨中凝聚着高僧畢生真氣中的精萃，數量雖不如精血舍利，但都是去蕪存菁所剩的佳品。
不用太多，只需取出七八尊高僧骨架，吸收其中真氣便能突破入道七重，凝氣成罡。
柳雲默默估算着。
說起來容易，真要做到卻難比登天。
那些都是大禪頭寺歷代高僧圓寂所留佛寶，非但珍稀，且意義重大，豈會沒有防範，任人索取？
柳雲沉吟着，散去百步神明境。
目光穿過身前的竹林小道，柳雲隱隱綽綽能看見那座綠油油的菜園子。
“卑職只能送到此地，大人請。”領路的侍衛停下腳步，拱了拱手，隨即離去。
柳雲順着竹林小道向前走去。
清晨已過，正午未至，明媚的春光透過密密麻麻的竹影灑至柳雲面前。
柳雲身形一頓，於半寸金輝前停住腳步。
幾乎就在柳雲停下的同時，一支銀白色的羽箭劃過他眼簾，速度快得如天外流星，非是人間所有。
“啪！”
銀箭旋轉着射穿十來根竹子，插入一塊禪門磨心石，深不見羽。
饒是柳雲也被驚出一身冷汗。
也虧他直覺反應遠超常人，更有神明護體，方纔躲過這一箭。換成旁的武修，又或者一個半月前的柳雲，定無法倖免。
惡從膽中生，柳雲強壓下怒意，靜心凝神，神明再度上浮。
“譁！”
“譁！”
“譁！”
......
春風不知何時變得急促，吹動竹葉搖擺，沙沙作響。
一道淺綠色的人影穿梭在起伏涌動的竹海中，正圍着柳雲繞圈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飄忽不定，殺氣亦難鎖定。
十圈之後，那人抄箭搭弦，即將射出第二箭。
神明下沉，柳雲迴轉現實。
右目紫光流轉，柳雲雙臂揚起，陡然滑翔向側前方，神蝠天功一經施展開柳雲的耳力也瞬間暴漲。
耳目通靈，兼之已用百步神明捕捉到偷襲之人的身法軌跡，柳雲如餓虎撲食、矯鷹搏兔，飛躍而去，中途凝聚出真氣長矛，猛地擲出。
“咔嚓！”
矛箭相撞，化作齏粉。
越過一根根折斷的竹筒，柳雲看到了一雙冷靜中透着熾熱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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