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大風鳥,振翅三千巡。又有恐離魚,得之萬貫財。一舟一輕笛,把酒無知己......好歌,好詞,只差一壺好酒。”
來人駕着一葉扁舟,隨意不羈的盤坐在船頭,輕笑着吟唱《大風歌》。
這裡雖不在東海中央,可離陸地仍有千多裡之遙,巨浪百丈,兇魚無數,他竟只駕着一葉扁舟,縱橫汪洋,顛簸浪頭,實屬瘋狂,看着令人心驚膽跳。
更爲奇異的是此人的裝束。頭戴土黃斗笠,身着青綠蓑衣,脖下掛着一幅火紅圍巾,若隱若現的遮擋住他半張臉。來人身材修長,面容普通,聽聲音是少年人,卻因這身奇異的打扮顯得異常與衆不同。
“來者何人?此乃出雲江家座駕,速速退避!”
有江家子在船頭大喊。
那人挑起眼皮,斜睨了眼那名江家子,卻看也不看船頭的柳雲,幽幽道:“罷了,罷了,歌是好歌,人非妙人。某家去也!”
在此之前,柳雲還有一些遲疑,可聽到那人自稱“某家”,柳雲心中一陣狂跳,只覺一股激揚意氣從胸腔涌出,當即喝道:“閣下留步!”
後世,也就是柳雲從前的那個年代裡,流傳着關於紫辰帝武元年間的種種傳說,又有四句詩記載了武元年間的至強者們,其中有一句:風雲欺嶽明月出。那明月,指的是一個人,蝕月帝月東神。此人亦正亦邪,即便放在武元年間的至強者中,他的實力也足以排入前五,且在史書中有三最的說法:最神秘,最古怪,最好酒。
說他最神秘,是因爲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師承何門何派,他在天闕大陸風華絕代了七百年後突然消失,正如他出現時那般令人猝不及防。說他最古怪,是因爲他面如白紙,極淡極淡,近三百年來,沒有一副有關他的畫卷流傳下來,因爲世間任何一個頂尖畫師,都無法臨摹出他的面孔。說他最好酒,這個好理解,此人無酒不歡,曾有人帶着極北冰原千年雪蟬所釀的酒去見他,月東神當即指着島宮上堆滿一殿的奇珍異寶和美人對那人說,只要讓他喝上一口,宮中一切任他挑選,可那人卻說,他此行前來不爲別的,只爲取他月東神的姓命。月東神沉吟了半柱香,接過那人的酒痛飲三口,大笑着當衆拔劍自刎。好酒好到不顧姓命,縱觀上下八千年歷史,也只有月東神能做到。
早在老頭和柳雲說起這段故事時,柳雲便十分好奇,月東神最後顯然沒死,可他分明當衆自殺,又是怎麼起死回生的?
若能回到紫辰武元年間,柳雲最想見的人裡,月東神能排到前五。
“留步,月兄!”
眼見蓑衣斗笠人不理睬自己,就欲調轉舟頭,柳雲大笑道:“月東神,你來了。”
蓑衣斗笠人緩緩停住,他奇異的瞥了眼柳雲,隨後低垂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史書中如是說:月東神,少年浪蕩,常喜一蓑衣一斗笠一紅巾,逍遙山河江海。除此之外,未斬獲武帝封號時,月東神每每自稱“某家”,像極國朝中的內侍,令人忍俊,算是他衆多趣事中的一件。
眼前的少年人,綠蓑衣,黃斗笠,紅圍巾,全身上下遮擋嚴實,駕着一葉扁舟從大海深處來,又自稱“某家”。柳雲再聯想不到月東神,就枉費他聽了二十多年的紫辰帝史記了。
“你認識他?”
唐羽塵問道
“這個......”柳雲正在想着說辭,忽然間,他只覺得脊背一寒。
“是啊,你怎麼會認識某家?某家只是剛到......不對,某家還沒到天雍王朝,還沒揚名立萬,你怎會知道某家姓名?”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柳雲看着甲板上江家子們驚恐的目光,便能猜到,月東神已在剛剛極短時間裡,神不知鬼不覺的上了船,且出現在自己背後。
不愧是未來的蝕月帝,這身法當真神鬼莫測。
柳雲心中暗贊,同時他也反應過來,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正好遇上即將登臨天闕大陸的月東神。也就是說,這一年,正是紫辰帝武元初年。武元年是後世的紀年法,它以包括月東神在內的五帝第一次現身在世人面前爲標誌,說來也巧,曰後威震天闕大陸的五帝竟是同一年入世。而這一年,以及接下來的若干年裡,都會陸續發生許多大事,風雲起,暗流涌,高手如毛,強者如林,乃是史書所記載最瘋狂的年代。
柳雲不是那種記憶天才,不可能每件事都記得,可一些大事,一些至強者,一些寶藏的出處,他還記得一些。
“你笑什麼?”
陰沉的聲音再次從背後傳來。
柳雲收回長而雜亂的思緒,轉過身,興致勃勃的注視着和他相隔半步的月東神,那眼神,那目光,那含情脈脈的笑意,就連一旁的唐羽塵和江家子們也覺得格外不對勁,更別說月東神了。
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月東神被柳雲盯得心頭髮毛,氣勢頓時一落千丈,向後退了三步道:“看你帶着個大美人兒,沒想到還有這毛病。老傢伙這次倒沒騙我,天闕大陸的邪道魔門,盡幹些烏煙瘴氣見不得人的勾當。”
“哪裡哪裡。”柳雲似乎沒有聽出月東神的話外音,毫無覺悟的舔着笑臉,搓着手,逼近月東神,想要再仔細的看一看這位史上號稱三最的武帝。
柳雲每前進一步,月東神便後退一步,柳雲一臉熱情,月東神目光警惕,看得三艘船上的江家子們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桅杆頂上站崗的江家子長吹號角,號角激烈,卻是在警示前方又有船靠近。
柳雲不再捉弄月東神,他昂首遠眺。
前來的是一艘樓船,比柳雲所乘坐的船還要大上一倍,船前有四頭海獸在拖纖,船桅上飄揚着一面大旗,上書一個大字——江。
是江家的船!是來接應自己一行的?不可能,江家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幾個瞬間,柳雲隱約猜到了什麼。
他猛地看向唐羽塵,唐羽塵神色雖冷,卻並沒異樣。柳雲一皺眉,轉頭去尋江文軒,就見江文軒不知何時出現在高高的風帆旁,正冷笑着盯向他。
“江流雲殘殺手足,擄劫齊月國公主,大逆不道,罪大惡極。我已將其罪行統統秘報家主,家主下令,格殺江流雲!”
江文軒大喊,他揮動長鉤,將系在風帆上的麻繩割斷,風帆劃落,船也緩緩停止在大海中.
江文軒的這番話很快起到效果,江家子們懾服於柳雲,原本就是迫不得已。眼見江文軒出頭反柳雲,又見江家援兵將至,這些江家子們牆頭草的本姓畢露無疑,紛紛吆喝着,收拾兵器遠遠圍成一圈,把柳雲包圍在其中。
“殘殺手足,擄劫公主......罪大惡極。真難想象,這是邪道子弟說出的話。”柳雲不慌不忙,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冷笑着對不遠處的月東神說道:“月兄,你說可不可笑。”
“的確可笑。”這回輪到月東神用興致勃勃的目光打量起柳雲,他煞有介事的點頭,神態滑稽,語氣戲謔:“不過,相比較起來,你目前的處境才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