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戰士的詛咒
此刻太陽纔剛升起不久，正是上午時分……是一天之中最爲生機勃勃的時刻。
人們穿戴好衣服，或是正在準備工作的路上、或是已經在工作，亦或是在外面閒逛，與其他人閒聊。
從第一圓環到第二圓環，商販們都在賣力的吆喝着，在準備自己的商品——他們之中有許多商販是流動的，自家的“商鋪”其實是一輛推車，還有一些商販甚至在車上都有一張簡易的牀。
而男女老少都圍在他們的車附近，等待着食物或是飲料被生產出來。周圍往往還在更遠的地方圍着、或是坐着一些衣着簡單質樸的奴隸們，眼巴巴的等待着什麼。
而到第三圓環，街道就驟然變得整潔了許多。
不光沒有了這些推着車的商販，也沒有坐在地上的奴隸們。街上的人少了許多，街道兩側的店鋪更顯得高級與奢華。
可就在下一刻，一陣幾乎肉眼可見的波紋突然從腳下掠過——
第二圓環的許多脆弱的陶器幾乎同時迸裂，人們感覺腳下一陣不穩，有人突然跌倒在地、有的車子、招牌都因此而倒塌；第一圓環則只是突然出現了一陣猛烈的晃動，水面劇烈的搖晃着、盛放着食物與配料的簸籮被打翻。
而更高貴的第三圓環，遭受的災禍卻反而驟然提升了幾倍。
大地翻卷着，就像是一杯覆蓋着厚厚一層巧克力粉的牛奶微微搖晃，地面翻卷着露出更深層的砂石。許多店鋪內的結界明滅不定，人們走在路上都會驟然跌倒，城內的樹木搖晃、倒塌，脆弱的建築崩塌。
並沒有迷茫與哭喊——能來到這裡的人，都是外界的強者，最低也是第四能級、還有許多第五能級的強者。
一時之間，各種道途光輝四溢。
凝固而又碎裂的結界，固化而又破碎的大地……詠唱着的法術，詭異亮起的儀式術，甚至還有巨龍的龍吟聲。
在衆人合力之下，那震動着的大地很快恢復了平靜。
唯有從正上方看，才能清晰的看到哈伊娜這一擊的後果——她的攻擊範圍內，有一塊扭曲而破爛、像是狗啃的一樣亂七八糟的廢墟。它基本覆蓋了右司儀長的官邸，卻沒能繼續往外擴散。
“居然……這麼快……？！”
此刻距離哈伊娜揮出那一擊，纔不過一分多鐘。
她頓時愕然——在哈伊娜的認知中，第三圓環哪怕不會因爲自己的盛怒一擊而坍塌、破碎，也至少會陷入完全的混亂。人們將會哭喊、恐懼、逃離、死亡……她甚至因此而感到愧疚。
這也是哈伊娜平時不怎麼使用道途之力的原因。
她隱約意識到了自己的力量，卻不敢承擔使用力量的結果。雖然她已經是世界頂層的戰鬥力，卻不願承認這一切，仍然希望自己能維持之前的人際關係。
就像是一隻很胖的貓，固執的想要鑽進小時候的紙盒裡。
而在哈伊娜對自己的力量感到忌憚與恐懼的同時，她其實也有着強烈的自豪與淡淡的傲慢——
她其實知曉自己能造成多大的破壞，也知道自己勝過了多少人。正因如此，她的溫和與謙遜之中潛藏着一種隱晦的狂傲。那是一種“雖然我對你很客氣，但我隨時都能毀滅你”的自得與安心感。
可如今……
她真正使用了這力量，卻並沒有得到她想象中的結果。
這一方面讓她鬆了口氣、安心了許多……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哈伊娜也隱約有些空虛、失落，甚至有了些許適應道途特有的謹慎、或者說膽怯：“莉莉，我們趕緊走吧。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這裡的問題的。”
“走？是該走的，少爺等着你回去呢——你離開實在太久了，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莉莉卻只是平靜的說道：“但也不用太急。也可以先看看他們的反應。” “因爲……”
哈伊娜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
——她其實早就找到右司儀長的位置了，只是對方正在睡覺。
若是她直接以殺死對方爲目標，這個過程甚至可能用不了兩個小時。一個脆皮儀式師在沒有提防的情況下，能被同能級的戰士——甚至是得到過柱神賜予的金色道途特性的戰士接近到三秒就能跨越的距離時，基本上已經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只是這算是哈伊娜的第一次復仇……她想要更有儀式感一些。亦或是因爲那種剛得到強大力量的自信與傲慢，她想要和對方面對面的對峙、然後再正義的審判對方，而不打算使用偷襲、暗殺的手段。
因此哈伊娜很有耐心的等到了對方起牀。
她甚至在腦內不斷重演對方在晉升儀式中的一舉一動——他是如何露出和善可靠的笑容接近、欺騙自己的，自己又是如何將他作爲隊友帶入了自己苦心經營的庇護所的。
哈伊娜與自己辛苦收集的難民們已經在漫長的時光中凝聚了信任、締結了友誼。
可她笑着對那些難民、對孩子們介紹這位來之不易的“隊友”的時候，或許也在潛意識裡認爲這些與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的晉升者們是“更加平等”的關係。
從那時開始，庇護所內就有人失蹤。一直到第十個人的時候，哈伊娜才終於發現。
蛋糕師並非是單純的殺死他們。他還極有耐心的折磨他們，從而讓他們情緒波動極大，讓這些平民也能最有效率的轉化成儀式材料……甚至還在哈伊娜的面前用法術活剝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哈伊娜最初救助的人。
正是那時的刺激，才讓哈伊娜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從校園中走出，進入了這個殘酷的超凡社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蛋糕師正是哈伊娜真正的導師。她在學校內因爲成績極好而被導師們庇護，在實習期就認識了艾華斯和夏洛克，並得到了這些“未來大人物們”的友誼，這讓她的生活變得一帆風順……實際上她並沒有真正進入過職場、更沒有面對過比自己更強大、更狡猾的超凡者罪犯們，甚至都沒有殺過人。
正是從那次開始，哈伊娜纔開始褪去了天真。
——或許比起審判對方的罪惡，自己更想的是審判那個愚蠢而天真的自己。哈伊娜有時候如此想。
因爲她確實無法反駁蛋糕師的每一句話——她確實是愚蠢，居然在晉升儀式中信任其他人；居然過了這麼久才感覺到不對，如果是在外面她早就死了。
正因如此，哈伊娜當時在心中推演了許多次臺詞。
就像是騎士小說中那些讓人熱血澎湃的臺詞一樣，正義的一一駁斥對方虛僞而謊言的語言，讓對方啞口無言並進行正義的審判。
……可當哈伊娜殺死了他的護衛們，真正開始吵架的時候，卻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吵不過對面。
她甚至無法理直氣壯的駁斥蛋糕師的每一句話——晉升儀式確實是虛假的，超越者也確實應該抓緊所有代價變強。如同一個觀衆不應該將舞臺劇中的反派當做壞人一樣……哪怕蛋糕師的確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可她找對方麻煩的動機卻似乎在哪裡出了點問題。
最後她一盾牌將對方拍成了糊糊，無比輕易的完成了自己的復仇——她甚至爲了這次復仇而踏入了聖泉城，即將面對天司。
這種空虛、這種虛無感……讓哈伊娜感覺自己的“仇恨”顯得有些可笑。她彷彿真的是因爲小心眼、才因爲虛擬遊戲中的殺戮而從現實中找了過去。
難道是她錯了嗎？
可是她明明感覺哪裡不對勁……她明明認爲對方就是錯的，可就是無法反駁對方的詭辯。
哈伊娜只感覺自己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
——不知道是不是來自至高天的詛咒，她感覺自己越是在戰士的職業道路上前行、過去自己那聰明的腦子就變得越發愚笨。以前能瞬間想出來的答案，如今腦子卻轉的越來越慢，甚至連中學的題目都有些不會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