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號，上午。
在諸位樞機會面的第二天。艾華斯醒來之後，便正在進行日常晨禱。
要說與鱗羽之主簽訂契約後最大的不同，大概也就是每日的禱告多了一個環節——在結束對司燭的祈禱之後，還要再對自己的契主鱗羽之主再額外進行一輪祈禱。
當然，倒也不用多有敬意、也不是很麻煩。
其實無非也就是每天早上向鱗羽之主打個報告，報備一下行程、看看什麼時候可能需要老闆的力量，並進行一下預約；然後晚上再提兩句總結，如果用過鱗羽之主的力量就報銷一下，給自己的道途結晶恢復一下充能，最後再禮貌的讚美一下就完事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是比對司燭的祈禱“有手感”多了。
牧師們對司燭的日常祈禱，從來都不會得到司燭的回覆。本質上來說，就和上班下班打卡簽到差不太多，點了之後打卡機照常響應纔是正常情況。
——你總不能要求打卡機成了精，突然用雄渾的聲音對你來一句：“早上好，夜之城！”
但你就可以這樣期待一下鱗羽之主的反應。
“早上好，夜之城！”
鱗羽之主精神十足的在艾華斯腦海中喊道。
“所以說夜之城是什麼啦……”
艾華斯閉着眼睛，在心裡吐槽道。
“嘖。”
鱗羽之主咂了咂嘴：“等你什麼時候去把環天司幹掉，就能接住我的梗了。”
“我以前是這麼奇怪的人嗎？”
艾華斯碎碎念：“總感覺環天司的神秘光環在逐漸破碎……”
“哦對了，艾華斯。”
鱗羽之主突然說道：“順便一提，如果你需要用到【兩儀之隙】的話，最好提前一兩天就跟砂時計說一聲。”
“爲什麼？”
“你已經見過莉莉被分割了，應該知道這東西還蠻傷身體的。它畢竟是將靈魂本質進行了徹底的分離，休息個一兩天已經是我考慮過你擁有【溶解之魂】的情況了。”
“好吧……”
艾華斯隨口應道：“我記下了。”
別的不說，至少在掌握高等神術之後，艾華斯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又穩定了一些——有些時候，多了一個能隨時吐槽點什麼東西的“朋友”，比自己一個人發呆要舒服很多。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他道途再度迴歸均衡狀態的緣故。
而在這時，艾華斯房間的門便被輕輕敲響。
隨着艾華斯睜開眼睛，從禱告狀態退出。那種如同身穿微微潮溼的單衣置身於製冷的空調下方一般的陰寒感便從他身上褪去。
停在熊熊燃燒着蠟燭上的焰蝶也再度抖落身上的火焰，重新飛到了艾華斯的肩膀上。
“什麼事，莉莉？”
艾華斯沒有回頭，而是直接開口問道。
他全程都沒有聽到腳步聲。這時敲門的不是鬼就只能是莉莉。
昨天回來之後，艾華斯思考了很久——關於要不要將莉莉身上揹負的命運告訴她本人這件事。
單從可控性來說，肯定是不說爲好。一旦莉莉胡思亂想，可能事情就會有變數。
不過艾華斯還是決定多尊重一些莉莉。
沒有作爲人類的知性的“小羊羔塞勒涅”姑且不提，但艾華斯並不只是將莉莉視爲自己的貼身女僕……說實話，以艾華斯的身份，其實也早就不需要貼身女僕的服侍與保護了。他仍舊帶着莉莉，只是因爲莉莉固執的認可着這個身份、不願意從艾華斯身邊離開而已。
莉莉對他來說，是近乎親人、近乎長輩的摯友——雖然艾華斯的一部分記憶被混淆，將姐姐芙蕾雅做過的事挪到了莉莉身上……但即使如此，莉莉也仍舊是艾華斯非常信任的人。
就和尤利婭以及愛德華同等程度的信任。
因此艾華斯決定不爲莉莉做主、不替她拿主意……而是直接將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了她。
包括獸之子的身份，包括她的獸性本能，包括灰天司隨時有可能奪舍她的危機。以及艾華斯拿到介紹信，準備去星銻幫她解決問題——這些東西都跟莉莉說過了。
而莉莉比艾華斯所想的要鎮定許多。
因爲莉莉很聰明。
作爲一名貼身女僕，僅僅只是利用閒暇時自己看書所獲得的知識，就能讓她直接無縫銜接大學課堂的知識而不至於落後進度……這足以證明她的聰慧與優秀。
從西里爾樞機將她與塞勒涅從艾華斯身邊支開的時候，莉莉其實就已經猜到了一大半。
——而結果甚至比她想象的還要好不少。
至少艾華斯不會拋棄她、也不會讓她接受封印或是“治療”。
莉莉其實都已經做好了放棄力量的準備……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繼續保有超凡能力。
最開始的時候，她希望自己能夠得到超凡力量是爲了想要幫助、保護艾華斯。希望自己對艾華斯有用……那時的她甚至極端到將自己視爲一個沒有感情的工具。
而如今，她想要繼續保有超凡能力……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她自己想要這樣做。就如同她當年渴求讀書一般，如今莉莉也想要能夠抓住自己的命運——在得知自己被灰天司選中之時，莉莉就感受到了強烈的被命運束縛的感覺。
唯有擁有屬於自己的力量，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她不願意放棄。而是打算配合艾華斯的計劃，繼續往前走一走、看一看。
坦誠與尊重換來了兩個人都鬆一口氣——知曉災禍的具體來源之後，莉莉反而堅定了許多。
——至於她有着殺人鬼的本性這點，莉莉反倒是非常平靜的接受並且承認了。
很顯然，早在艾華斯提及這點之前，莉莉早就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她不僅是意識到了自己獸化的意識，甚至還自主研發了利用適應道途壓制本能的技藝。
如今已經分離成兩體的莉莉，就不再具有那麼強烈的殺意了。但這股破壞慾與殺意並非是消失了，而是完全轉移到了塞勒涅身上。
塞勒涅的羊瞳，就是她作爲獸之子的證明。
在得知莉莉決意對抗灰天司到最後的個人意願後，艾華斯也是很欣慰。
他最怕的就是莉莉自暴自棄的冒出些什麼奇怪的點子、或者胡思亂想的自我放棄。就如同長期住院的老人一樣，想着“不要給子女添麻煩”於是開始整狠活，卻反而有可能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而如今，莉莉能有堅定的活下去的意志，並且願意以自己的意願去完全的配合艾華斯的計劃——這就已經足夠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刻的莉莉才終於算是艾華斯的同伴，而不再是他的僕人、他的小女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