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橋下的流水依舊清澈,只是多了些許的水草飄搖,像極了無根的人生,隨波逐流居無定所。
江火獨自站在橋頭,望着橋下的流水,腦子裡一片空白。不久之前,她還牽着江禮來這裡看煙火。剛剛出門的時候,外婆還一個勁兒地叮囑他們,早些回去。
可是,不過才幾天,卻再也不能夠聽到那叮囑和聲音了。生命真的如此脆弱嗎?不堪一擊,甚至命如草芥?
春風吹來,帶着河水清心的味道,還有幾分晨風裡的花香。春季,本應該是個生命復甦,萬物生長的季節,卻爲何要帶來如此多的憂傷?
整整一個周,江火都沒有去上課。一來是沒有心情,而來,她想整理一下外婆的舊物。那些東西,雖然每當看到任何一樣,都會令她覺得傷心。但她想把那些東西歸類放好,畢竟,那是外婆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了。
老人走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能留下。病發突然,搶救無效。兩個兒子把後事辦理好了,家裡卻依舊還亂糟糟的。江火在老家呆了兩天,便返回大舅家了。
大舅已經回去上班了,舅媽在家裡打掃衛生。江絮是在外婆下葬的那一日,纔得到消息返回老家的。
因爲她要高考,怕影響到她的情緒。兩個家長思忖了下,最終還是希望孩子能回來見老人最後一面。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江火突然覺得無所事事了,既不想看書,也不想回學校學習。沒有絲毫的心思和心情,去想考試和作業的問題。
在院子裡的鞦韆上盪來盪去蕩了半天,最後她索性走了出來,隨意瞎逛。走到南門橋,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
看着嘩嘩的流水,她第一次對未來感到了迷茫和恐懼。曾經以爲會一直陪在身邊的人,突然一下子就沒了,她不能適應。
“想什麼呢?”
看到她趴在橋頭,鹿轅擔憂地看着那抹身影,走了過來,關切地詢問,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
還記得初中的時候,他曾經親眼目睹一個男生,在凌晨五點的時候,站在南門橋上突然跳了下去。那是他長那麼大第一次見到有人自殺,從那一刻起,他突然很害怕。他突然發現,原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也許是經歷過那些事情,再加上看了不少歷史書,他對這萬物輪迴之事,比起同齡人看得淡漠了許多。這樣的淡漠,也讓他更爲通透。
“怎麼?一個周沒上課,還是不開心?”鹿轅故意擠出一抹笑容,最後卻發現,自己的語氣依舊平淡中帶着苦澀的憂傷。
江火聽到那聲音,只是扭頭望了一下,確定是他了,又回頭繼續對着河面發呆,並不搭理他的話。
“火火,你知道什麼樣的方法能讓人忘記疼痛嗎?”鹿轅也趴到橋頭,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目光深邃地注視着遠方。
“你有什麼好方法?”江火併不清楚他要說什麼,反倒問了一句。
“我小時候,也遇到過很傷心
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我用喝酒來麻痹自己。整天跟着一羣小混混兒去酒吧喝酒,把自己灌醉,不省人事。喝醉了之後,確實不知道痛了。”
他扭頭目光掃過江火蒼白的面龐,接着道:“只是,當醉完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心痛依舊,甚至更痛。後來日子久了,我便習慣了這心痛,再後來,我就看開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很多事情,也許真的,只有時間才能慰藉吧。”
“陪我去喝酒。”
江火聽完,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反倒是嘴裡淡漠地吐出一句話。
鹿轅驚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對自己說。
“怎麼?不願意麼?”見他半天沒反應,江火轉身,“你要是不願意,那我自己找人去。”
說罷,她就要走。
鹿轅立馬拉住她:“我知道一家店的老闆,有一道下酒菜特別好,我帶你去。”
江火帶着懷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跟着他走了去。
在南門橋和柳寧中學的中間,有一個菜市場,如今正值上午,十分熱鬧。人來人往,討價還價,不亦樂乎。
兩個人穿過那個菜市,拐進了一條清幽的小巷子。兩邊開着一些小商店,有賣小飾品的,有賣吃的,還有零星的幾家餐館。
“這麼偏僻的地方,巷子竟然這麼深。”江火左右看着,腳步不由自主變得緩慢了些,“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過?”
她的注意力被這些獨特的商店名吸引去,暫時忘卻了自己的悲傷。
“陌上香坊?悠悠竹笛?”江火一邊看着,一邊在口中囔囔念着,這些店家的名字,還真是匠心獨運,令人刮目相看。只是不知道,這店家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嗯,就是這家了。”鹿轅聽到她的唸叨,嘴角微微揚起,停在了一家小飯店門口。
由於尚未到吃飯時間,店裡沒有一個客人。老闆和服務員正在忙着搭理午飯所需要的蔬菜,見到兩人出現,服務員慌忙迎了上去。
“兩位好,是吃飯嗎?快請進。”一個年齡約莫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姑娘,帶着微笑招呼兩人。
“嗯,走吧,我們進去。”鹿轅一副主人樣子,領着江火往裡走。
“陌上香坊?”江火帶着心中的疑惑,擡眼多看了看那招牌,忍不住想起曾經看到過的某本小說。
兩個人進了一間小雅間,鹿轅毫不客氣地接過菜單,熟稔地點了四個菜,要了兩碗米飯和四瓶啤酒。
服務員帶着詫異的眼光看了兩人一眼,並未曾說什麼,便出去了。
“你對這裡很熟悉。”江火看到他看也不怎麼看菜單,便將菜名說了出來,心中猜到。
“當然,我都說了,我經常來這家吃飯。這裡的啤酒,也挺好的。對於第一次喝酒的人,很合適。不用喝太多,就可以昏昏欲睡。”說着,他的臉上帶了幾絲狡黠。
江火併沒有開玩笑
的心情,只坐在那裡等,也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即便自己喝醉了,有這個班長在,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很快,服務員推門進來,便將飯菜一一上齊。看着那四大瓶啤酒,江火忍不住皺眉。她的確是第一次喝酒,向來都是滴酒不沾的。看到這麼多,心裡不禁產生了恐懼。
“不用怕,大醉一場,醒過來之後,又是全新的一個人。”鹿轅寬慰道,說着,開了第一瓶,拿起杯子,給江火倒滿了,“你可以先吃點兒飯菜,這樣對胃好。”
江火搖搖頭:“沒有胃口,給我。”
說着,她便伸手去拿酒杯。鹿轅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將杯子遞了過去。
江火看着杯子裡那黃顏色的**,眉頭擰到一處,一咬牙,狠心仰頭端起杯子,猛地灌了進去。
“咳咳咳咳!”
由於喝得太猛,她立馬咳嗽起來,被嗆到了。
鹿轅慌忙抽出一疊紙遞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第一次還這麼着急,又沒有人跟你搶,也沒人灌你。”他的語氣裡,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溺愛。
等江火緩過來,吃了一口菜,方纔覺得有點臉紅。不自覺地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嗓子感到有幾分辣,對於剛剛喝下去的酒是什麼味道,渾然忘記了。
“這樣,我敬你一杯,希望火火同學能夠熬過這一劫!”鹿轅倒好酒,端起杯子,十分鄭重地舉杯,對江火說道。
“好!”江火端起自己的杯子,與他碰了一下,擰着眉,喝了下去。感覺有點澀,有點苦,總之,完全不好喝。
“好難喝。”她還是沒忍住,嫌棄地說了出來,“你還說好喝。”
“你第一次喝酒,當然不能品出酒的香濃之美。酒並不是因爲有多好喝才如此受人歡迎的,它有它的苦澀,但仍舊有它令人回味的地方。”鹿轅微笑着解釋。
江火也不多說什麼,也許,喝酒的人,就是衝着能夠喝醉才喝的吧!於是,她又給自己倒滿,自顧自地喝起來。
鹿轅前前後後敬過她多少杯酒,江火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覺得,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便忘記了傷心的事情。跟着鹿轅胡鬧着,嬉笑着,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考慮,這樣放縱自己的感覺,真好。
四瓶啤酒早已空了,鹿轅小瞧了江火的酒量。本來想着四瓶也差不多了,不想江火卻是不盡興,一個人足足喝了五瓶。他自己喝了一瓶,地上有了六個空瓶子。江火終於很滿意地趴在桌子上,睡眼朦朧了。嘴裡卻還迷迷糊糊地叫着:“來,喝!幹!”
看着她緋紅的臉頰,鹿轅不禁覺得心頭一軟,擡起的手動了動,最後又停在了江火的發間。
“我送你回去吧。”他對江火說道,桌上趴在的人卻哪裡還能清醒地迴應他?
鹿轅無奈笑了笑,拉起江火,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也許,這是他唯一能夠替她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