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的秘密有多美
吃過晚飯後??靜歌上樓去收拾房間??共有三個房間??等靜歌收拾好了??才發現少了一牀被子??就去客廳問杜顯揚
杜顯揚正和黎寫意下棋??聽說問被子??便頭也不擡地說??“有好些東西都搬到江家鎖起來了??”
她想了想??“那??那算了??”說罷轉身就要回去
黎寫意這時擡頭看她一眼??“我陪你去吧??”說罷便放下棋子??“杜叔叔??我回來再和你繼續下完這盤棋??”
杜顯揚點點頭??站起來找了個手電筒??遞給黎寫意??“那裡有些燈壞了??用這個??”
黎寫意點點頭
江家離杜家原本不太遠??兩人全副武裝??特別是靜歌??將自己包得只露出一雙眼睛??黎寫意覺得好笑??便說??“有這麼冷嗎??”
靜歌爲了照顧黎寫意??便挽着黎寫意的手??加上手電的光??也沒有那麼困難
“你不覺得晚上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嗎??我覺得快要下雪了??”
黎寫意點點頭??看看暗沉沉的天
“我根本不想去江宅??”靜笙看了一眼黎寫意??“你是存心的??”
黎寫意認真地看了一眼她??“是你說的要面對過去??”
靜歌噎得沒話說??乖乖地走
沒過十分鐘??兩個人就到了江宅??靜歌摸出鑰匙??黎寫意拿着手電筒替她照明
這扇門??已經有十年沒有打開??一打開??裡面熟悉的氣味便撲鼻而來??陳舊的歲月時光??便如同手裡的電筒光??透過這微弱的光??便將這落在冬夜裡的過去??全數鮮明起來
靜歌幾乎聽見了自己血液的逆流聲??步子僵在外面??就是沒辦法拔動
是黎寫意回頭拉住她的手??她才踉踉蹌蹌地跟了進去
院子很大??手電光粗略地掃了一眼院子??沒有雜草叢生??沒有她所想像的雜亂和不堪
院子裡甚至很乾淨??沒有一片落葉??樹下的石桌??就像時間從來沒有流走一樣??靜靜地在那裡呆了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
兩個人穿過院子??打開大廳門??她記得燈在哪裡??所以輕易就找到了開關??頓時明亮如日
廳裡也如她所想像那樣乾淨
她知道是杜顯揚每兩天都過來打掃??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沒有被動過??廳中的咖啡色沙發依然如昨??廳裡的書櫃??盆栽??甚至連照片的擺放位置??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她怔怔地站在客廳中央??好似看見了五歲的自己??被江容至舉到半空玩坐飛機??那時候的江容至笑得很快樂??她也是
那時候她不懂得傷害??江容至也不知道
黎寫意走過來??站到她身後??“怎麼了??被子在哪裡??我們去拿吧??”
“在二樓??”靜歌低着聲音??“但我不想去??”
黎寫意不強迫她??“那我去??你在這裡等我??”
說罷便朝樓梯走去??卻被靜歌拉住大衣角??黎寫意轉過頭??靜歌依然低着頭??“還是我去??你在這裡等我??好不好??”
黎寫意笑了下??“好??”
他了解她??知道她此刻打定了主意要一個人上去??有許多事情??她都需要一個人去面對??她所有灰暗都埋藏在這棟房子裡??如果她不輕手拂去上面的灰塵??就永遠不可能站在陽光下
正因爲他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鬆開她的手??看着她一步一步朝樓梯走去
樓梯是木製的??年月已久??踩上去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時光走回來的聲音
靜歌手心都出了汗??幾度回頭看樓下客廳裡的黎寫意??他始終看着她??嘴角含着笑
她回過頭??笑了下??擡步走了上去
如果樓梯間??保留的只是她滿臉是血地被江容至抱着跑下來的記憶??那麼整個二樓??就是她全部的過去所在
她一扇扇地推開門??她在這裡讀書??寫字??她在這裡唱戲??她在這裡坐在窗戶邊看靜笙折了許多紙飛機放飛
而她??曾在這裡??用刀片割破了自己的臉??以自己的方式擺脫自己不想要的童年
她將手抹向開光??但是按了幾次都不亮??窗戶被打開着??冷冷的風灌進來??外面夜色光芒??以及遠處的萬家燈火的光??微弱地照亮地這個房間
她怔怔地立在房間中央??這裡已經變成了一間最普通的房間
沒有那面大鏡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新做的白牆
沒有戲服??沒有道具??這裡面擺滿了書櫃??上面堆滿了書
她雙腿突然一軟??在房間裡跪下來??捂着臉哭起來
杜顯揚說過??我會讓自己的方式讓你們走出過去
這幾年??他一直在做??他把帶給她最痛苦回憶的地方徹底抹去??他知道一切的??他什麼都知道的
可是他用最寬大的胸懷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們??愛護他們
樓下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黎寫意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靜歌??”他伸手去按燈??按了幾次都按不開
他什麼也沒看不到??只能聽見靜歌哭的聲音
他嘗試摸索着走向她??在手觸到她的頭髮的時候??他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氣??他修長溫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她柔軟的髮絲??他在她面前蹲下來??在這樣的黑暗裡??藉着萬家燈火??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印象
“我真的很害怕……”她哭得斷斷續續的??從遇到他開始??她哭的次數比她一生都多??她死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哭得都快斷了氣??“我真的很害怕啊……真的很害怕??我總是夢見我父親??夢見他不肯原諒我……我真的害怕……可是我今天才發現??我根本不想忘記啊??那是我的父親??唯一留給我的回憶??爲什麼他留給我的回憶??就只是這些??爲什麼就只有這些??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寫意??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這個房間裡再也沒有我和我父親了…..”
黎寫意的心裡像是擊起千層浪一樣??那層層巨浪撞得他心口發疼??他雙手攬住她??她全身都在發抖??她緊緊地抱着他??“我們總在說以自己的方式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可是我們也有很多次用自己的方式毀了多少時光啊……寫意??真的過去了??真的過去了??他消失了??我用了十年時間來相信??他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黎寫意抱緊她??“靜歌??沒事了??其實早就沒事了??”
靜歌擡起頭??一雙淚眼泛着晶瑩的光亮??她沙啞着聲音問??“那你告訴我??你不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黎寫意愣了一下??半響才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不會??我不會??”
不會??永遠也不會??永遠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離開你
從來沒有這麼一刻??這麼安寧
窗外的光??靜靜地滲透進來??像綻開的??緩慢流逝的時光
靜歌一覺醒來的時候??居然已經十點了??她爬起來推開窗子??驚得從牀上跳起來??窗外一片雪白
江南西塘下雪了??大朵大朵的雪??從天空不斷地飄落下來??輕盈地落進小弄口??屋頂??行人肩頭??有好多小孩子在興奮地玩雪球??遠處有很多攝影愛好者揹着相機對着雪景西塘一陣狂拍
小小的西塘在一夜之間裹在大雪裡??分外寧靜
對於西塘來說??能下雪也許並不算稀奇事??但江南這一帶氣候溫候??像這樣下場大雪??已經是非常稀奇的
也許是後半夜下的雪??所以她不知道??前半夜的時候??她就和黎寫意離開了江宅??回了杜宅??那時候只覺得異常冷??沒想到??是一場大雪來臨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