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對不起。”——
夏淵居然對我說“對不起”，本以爲在我打了他一耳光後以他暴虐的性子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可是爲什麼，他對我說“對不起”。
可也因着他的這句對不起，我不再反抗他，於是夏淵將我帶到了他和尚男現在的家裡——
是個不算太大的庭院，長了許多高大的植物，有許多是我叫不上來名字的，陽光被隱去了大半，屋子都被隱沒在其中了。一隻很肥卻又很小的白狗躺在叢中假寐，尖尖的臉，乍一看還以爲是狐狸，是隻奇怪的狗。我忽然想起了黑貓，日詩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吧。我呆呆地望着那隻狗，忽略了夏淵熱切的目光，更沒有發覺站在門口迎接我們的那個人的眼神，如果我注意到，或許我會考慮夏淵給我的提議。
原來的“夏夜”告訴我，我是個只得一半靈魂的人，我承襲了這個靈魂一半的優點和弱點，雖然我看不到自己的優點在哪裡。一個懦弱多情，一個冷漠決絕——我和“夏夜”，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更好。不過若是可以選擇，我選擇做他，做另一半靈魂，就像夏淵所描述的他那樣冷漠決絕。
“歡迎你來。”
溫和的聲音打斷我的胡思亂想，我擡頭，尚男一臉微笑的看着我，看到我也朝他笑時，他臉上的笑意滯了一下，隨後再次舒展開來，心頭微微一沁，一陣風吹來，我彷彿聽到了水落清泉的聲音。
“飯菜已經做好了，就等你來。”尚男說着，將我拉進屋裡按到凳子上做好，眼前的餐桌上擺滿了各種菜式，我定定地看着，其中多的是家常小菜。眼底涌過一絲熱流，我看到尚男慌張的給我遞紙巾。
“謝謝。”我說，聲音小到幾乎只有我自己可以聽得見。
“呵呵，吃飯吃飯，都餓了吧？”尚男這麼說着，將夏淵也拉到桌邊坐下。
“小夜，你一直喜歡吃魚吧，我還記得哦，你小六的時候曾經爲了一條魚整整一個星期不和淵說話呢。”
聽到尚男的話，我微微一怔，從來不知道“夏夜”原來也和我一樣喜愛吃魚。
“你不知道，當時我還驚了一下呢，因爲那時你看着就像個小大人了嘛。”尚男繼續說道。
“尚男，我不記得你有那麼羅嗦。”夏淵突然插了一句進來，然而我卻被他的動作給弄得呆掉了，他剛剛、放、放了一大塊魚肉在我碗裡。
“吶，淵，我也要。”
我猛地一寒，印象中，尚男的聲音是這樣子的嗎？
“收住你那噁心的聲音，給你夾就是了！”
夏淵說着，夾起魚尾巴大力地往尚男的碗裡放去。
“呵呵，淵原來是知道我最喜歡吃魚肉的啊。”尚男笑了起來，也不理會夏淵朝他瞪去的一眼，轉過頭來問我：“吶，小夜呢？你最喜歡魚的哪個部位。”
“魚頭。”一個聲音先於我響起來，我擡眼，卻是夏淵。爲什麼，他會知道？
“呵呵，看來還是淵瞭解小夜啊，哈哈。”
“吃個飯也沒完沒了的，你煩不煩？”
“啊，淵，你嫌棄我了。”
“吃飯！”
……
看着他們之間的樣子，從來我就沒有辦法去想象他們是怎樣相處的，或者說從來我只是逃避去想這個問題罷了，只是如今……原來他們是這樣的啊。怎麼說呢，從來沒有看到夏淵也會流露出那麼自然的表情。忽然，尚男看着我道：“啊，小夜，你怎麼都不動筷子？”
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在產生變化了——爲什麼，本來該妒忌的，爲什麼我會感覺到溫馨？就像“家”的感覺一樣。
扯着衣服的邊緣從浴室一走出來便看到尚男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呵呵，吶，小夜，你穿這身睡衣真的……”尚男說着頓了頓，“那個，果然還是太大了呢。”
“是大了點。”扯了扯領口，我說，“領子都快掉下來了。”
“小夜啊，不是我說你，你平時都不怎麼吃飯的嗎？你真的太瘦了。”見我神色一變，他又立馬接着說道：“不過現在沒問題了，我一定會把你養得胖胖的。”
沒有回答他，我瞥了眼正舒服地磨蹭着他腳的狗，我問道：“很奇怪的狗呢。”
“朋友送的，淵也很喜歡。知道嗎？這可是淵一點一點把它喂得那麼胖的哦。”
“怎麼可能。”下意識地，我喊了出來。
“哎呀，小夜，你說這樣的話，有人可是要傷心的……”
尚男還想說什麼，卻被門口的人打斷了——
“不是買了新的睡衣嗎？怎麼還給他穿你的？”夏淵站在客廳的門口不滿地看着尚男說道。
“呵呵，那個，小夜不喜歡穿我的嗎？”
“有新睡衣嗎？”我問。
“啊，我去拿給你好了。”尚男說着瞪了夏淵一眼：“小氣。”
躺在軟軟的牀上，閉上眼睛，突然覺得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了。不，確切地說，是當我看到他們之間的互動還有夏淵的改變之後，身心就漸漸的放鬆下來了。就好象突然放下了什麼東西一般，雖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早上，我被一陣嘩嘩的水聲吵醒。
“喂，尚男你在幹什麼？”趴在窗口，我朝着底下的人大聲問。
“呵呵，吵醒你了吧？”
“那個，你是在澆這些植被嗎？”
“啊，不全是。”
“要幫忙嗎？”
“咦？小夜願意嗎？好啊。”
“我這就下來。”
“你每天都這樣做嗎？”託着大大的水管，我問尚男。
“恩，差不多吧。”
“不用去上班嗎？”
“恩，暫時不上了，我請了長假呢，可以好好休息了，呵呵。”
“我哥呢？其實說起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我哥是幹什麼的？”
“咦？”尚男驚訝的看着我，“你不知道？”
“恩。”看着尚男訝異的表情，我有幾分不解。
“對了，我忘了你原來還沒有恢復記憶。啊，那個，抱歉，其實以前的事情記不得也沒關係，關鍵是現在，對吧，小夜？”尚男看着我，言語裡帶了幾分緊張。
“恩。”
“我喜歡現在的你哦。”
“？”
“以前的你很冷淡，幾乎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尚男放下水管說道，神色忽然迷茫起來，似乎是陷入了什麼回憶當中。
“記得有一次淵發高燒，那時你們算是相依爲命了，可是你卻只是去買了些退燒藥給他後就走開了。還有一次是中學之間的籃球聯賽時，那一次我們校隊得了個一等獎，就在我們圍着在比賽時立了大功的淵歡呼時無意中看到了你，雖然平時你跟淵的關係很冷淡，但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淵的弟弟，所以便把你拉到了淵的面前，大家都等着你說些什麼祝賀的話，可是你卻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開了……類似這樣的事情有很多，也許你不知道吧，淵其實很在意這些事情，一直都很在意，所以他都會有意無意的在我面前抱怨。只是我們都沒想到你在失憶之後會變了這麼多。”
“我……”我什麼都不瞭解，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該說些什麼呢？說來也好笑，完全反了啊，因爲我卻是愛上了夏淵。
“原來你們兩個都冷冷的，倒還像兄弟，像現在這樣……”
“我一點都、不瞭解以前的事情。”
“呵呵，小夜，你看，它可真會享受呢。”尚男忽然指着一棵樹笑了起來，我也看了過去——啊，那隻狗、那隻狗居然躲在樹上曬太陽。話說，被那枝葉過濾過的陽光映照在上面看起可真是漂亮啊。不過，狗會上樹嗎？
“呵呵，小夜，世界那麼大，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嘛。”
尚男笑着，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