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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醫生，慕夜廷轉身回到了樓上。
臥室裡面開足了暖氣，夏闌珊蓋着鵝絨被子，窩在那裡一動不動，連三分之一的牀都沒有佔到。
他站在窗邊，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最後停在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上。
算了……咩咩就咩咩，喵喵也不錯。
只要孩子們能平安生下來，叫什麼名字，都隨便她，只要她喜歡就好……
她睡着了，呼吸清淺，跟貓兒一樣，手還放在胸前，緊緊地握着什麼。
慕夜廷怕她蜷久了對身體不好，伸手去掰開她的手。
她卻握得特別地緊。
他掰得小心翼翼，等完全張開的時候，她手心裡赫然放着一把小小的鑰匙——
銀色的，復古的款式，是愛爾蘭古堡裡保險箱的鑰匙。
裡面裝着他們的結婚證，還有她的戶口本。
慕夜廷垂眸，睫毛微微顫了顫，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又把她張開的五指閉合了回去，讓她繼續握着那一把鑰匙。
手機乍然響起，屏幕上裴星瑤的來電顯示在浮動。
他不想接。
但是現在，顧喬和孟祈峻還在裴家。
不得不接。
幫夏闌珊拉了拉被子，他轉身走到門口接起電話，“喂——”
“夜廷，你什麼時候回來？”
裴星瑤的聲音從聽筒裡穿透出來，在靜謐的空間裡迴盪着。
慕夜廷關上門，站到了走廊裡。
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夏闌珊在黑暗裡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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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慕夜廷站在走廊的盡頭，聲音沉沉的，冷到了骨子裡。
眼底寒芒乍現，也並沒有說自己回去的時間。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現在監獄的人過來，要接姐夫回去了，姐姐要送他，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去送一送呢？”
她問得一派天真。
慕夜廷閉了閉眼睛，“在監獄門口等我。”
“好。”
裴星瑤心滿意足地切斷電話，轉身看着自己後面的顧喬和孟祈峻，“夜廷說他等一會兒在監獄門口和我們匯合，姐姐姐夫，我們走吧？”
因爲參加婚禮的緣故，顧喬今天沒有再穿白色，藍綠色的香奈兒套裙襯得她更加纖瘦虛弱。
而站在她一旁的孟祈峻也因爲在監獄裡待了十幾年而氣色不好。
兩個人的眼眸都是紅紅腫腫的，十指緊緊地握在一起。
顧喬眼巴巴地看着他，直到孟祈峻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走吧。”
“嗯……”
這一聲，鼻音濃重。
只有顧喬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帶讓他帶着自己逃走。
可是逃走又能怎麼樣？逃了之後，國內斷然不能待，在國外，也只能東躲西藏，如老鼠般的過日子。
她的祈峻，一身傲骨，在孟家長輩最注重清名的教養下長大，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她不捨得讓他過那樣的生活。
孟祈峻轉身看了裴星瑤一眼，目光依舊是淡淡的，對裴家的人，他從來都是不卑不亢。
“走吧。”
“好，姐姐姐夫，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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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夜廷掛斷了電話，下樓。
他叫了一個傭人出來，“守在門口，如果她有什麼需要，隨時滿足她。”
“好的先生。”
傭人很專業地點頭。
她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間點了慕夜廷還要出去，不過大抵也曉得今天是他和裴星瑤訂婚的日子，所以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豪門嘛，誰不止娶了一個，外面養着無數個？
今天帶回來這位夏小姐還懷着身孕，看樣子先生對她也極爲不錯。
只是想要母憑子貴，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裴家那麼大一座山壓着……
傭人還在發呆，慕夜廷已經開門出去了。
汽車的引擎聲劃破夜空，漸行漸遠。
夏闌珊還躺在牀上，姿態維持不變。
夜裡有風颳進來，眼前的絲絨窗簾晃動了一下，把最後透進來的一絲路燈光亮都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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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門口。
裴星瑤坐在不遠處的車裡，靜靜地看着，也靜靜地等待着。
顧喬和孟祈峻站在門外，門裡面是無盡的黑暗。
持槍把守的獄警門個個一臉橫肉，滿是嚴肅。
顧喬拉着他的手不肯放開，“祈峻……”
這一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又或許，這真的會是看到他的最後一眼……
她根本沒有辦法放手。
“嗯，我在。”孟祈峻溫柔地應着她，垂眸抵住她的額頭，“你一個人在外面，要乖乖吃飯，乖乖睡覺，配合醫生的治療，不要讓我擔心。知道嗎？”
“嗯！”顧喬狠狠點頭，擡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我知道，你也是，你也是，祈峻……”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沒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卻也可以一眼成殤。
她的祈峻，沒有以前那樣健碩了，雙鬢也多了一些細碎的白髮，眼角有了淡淡的皺紋。
可是，在顧喬眼裡，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絲一毫都沒有變……
“如果想等我，就相信我一定能出來，如果不想等了，就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過完這一生，知道了嗎？”孟祈峻撩起她耳邊的髮絲，輕輕幫她別在耳後，“然後等着我去找你。或者我先走了，等你也可以。”
下輩子，他們都要出生在普通人家，做普通的人。
安安穩穩，長相廝守。
再生一個孩子，享受天倫之樂。
顧喬眼前一片模糊，淚霧浸溼了一切，她捏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祈峻，祈峻……”
她怕他忘記了自己，又怕他忘不掉自己。
如此矛盾煎熬，心在反覆動盪之中過了十幾年不堪回首的歲月，她真的不想再那樣過下去了。
最初的時候，醒來習慣性地摸枕邊，摸到空蕩蕩的一片，她會大哭。
慢慢到了後來，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是對着自己的枕邊發呆。
到最後，她每天都會微笑，然後對着原本應該是他睡的位置說一聲，祈峻，早安。
就好像他在她身邊，從來沒有遠離過一樣。
既然受不了失去，那就當做自己從未失去過好了……她自欺欺人地想。
所以今天見一面了，她怎麼可能還捨得放開他……
孟祈峻盯着她，眼中也隱隱地有淚光滲出來，他輕輕地對她笑，“別哭，哭了之後，今天的面膜就白敷了。”
以前她一哭，他就用這句話來哄她，百試不爽，總能讓她立刻停止了哭泣，跟小女孩一樣跑進洗手間裡面的鏡子前，一點點地在自己臉上去找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皺紋。
誰知今天，顧喬聽到，反而眼淚落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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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轎車終於疾馳而來，停在了兩個人身後。
裴星瑤看到慕夜廷下車，也立刻跟了過去，“姐姐，姐夫。夜廷……”
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慕夜廷看向顧喬，身形未動。
“夜廷。”顧喬也轉過來，眼眸帶淚地看向他。
慕夜廷低頭，目光掠過她和孟祈峻緊扣的十指，抿脣。
“夜廷，”裴星瑤倒是率先開口了，“別擔心，姐夫這次只是按例要回去，我爸爸已經下令重新調查這件事了……”
裴遠山下令，哪怕當年執槍的人真的是孟祈峻，他也會最終無罪從這裡走出來。
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顧喬驚喜，“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裴星瑤安慰她。
兩個人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孟祈峻的神色淡淡的，沒有半點波瀾，慕夜廷則帶了一些愧疚，“姐夫。”
“照顧好你姐姐。”
“我會的。”
男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已經懂得對方此刻的心思是什麼了——
裴家人不會做無用功，他們所付出的一滴水，都要別人涌泉相報。
孟祈峻在提醒慕夜廷要當心。
寒暄之後，時間終於還是到了，孟祈峻慢慢地走進監獄裡。
顧喬站在他身後，眼巴巴地看着他，直到那扇鐵門合上最後一絲縫隙。
她微微地晃動了一下，被慕夜廷摟在懷裡，“姐姐……”
回程的路上，顧喬因爲疲憊和傷感，很快就在後座睡着了。
慕夜廷無聲地開着車，裴星瑤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夜廷，這樣和你並駕齊驅的感覺，真的很好呢！”
京都的夜裡燈火輝煌，她還有好多的繁華，等着他一起去看。
慕夜廷面無表情，沒有接她的話。
只要身邊坐的人不是夏闌珊，那麼是貓是狗，是人是鬼，他都無所謂。
紅綠燈的時候把車子停下來，裴星瑤忽然湊到了他耳邊，軟糯糯地道，“夜廷……我爸爸今天對我說，我什麼時候懷上你的孩子，姐夫就能夠什麼時候證明清白從監獄裡出來。你說……他老人家送我們的這個訂婚禮物是不是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