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沿着遊廊一路趕到大門口,站在大門下,擡手撫了撫胸口,深吸了幾口氣,示意婆子開門。
蘇子誠正揹着手站在門前,見大門開了一扇,擡腳就要往裡衝,落雁嚇得急忙張開雙臂攔着叫道:“王爺!姑娘不見!”蘇子誠腳擡在半空,硬生生又落回去,眼角抽了抽,微微眯着眼睛,陰陰的盯着落雁,落雁被他盯得渾身發冷,強撐着飛快的說道:“姑娘說了,姑娘累了大半年了,要好好歇歇,誰也不見!王爺請回吧!”說完緊緊閉着嘴,緊張的看着蘇子誠,蘇子誠面無表情,目光的越過落雁看向雕樑畫棟,鮮豔亮麗的院子。
落雁頭目森森,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彷彿地老天荒了一般,纔看到蘇子誠猛的轉身下了臺階。婆子手腳極其利落的關了大門,落雁還是張着雙臂直直的站着,金環忙上前拉了拉她:“姑娘,王爺走了。”落雁喉嚨裡‘咕嚕’了好幾聲,身子一軟就要往下癱坐下去,金環和婆子急忙架住她,落雁額頭上的汗如開了閘一般滲出來,長長出了口氣,總算緩過氣來:“媽呀!嚇死我了!把我••••••擡進去!腳軟了,動不了了。”金環想笑又不敢,忙吩咐婆子去尋人擡了軟兜過來,把落雁架到軟兜上擡了回去。
落雁在偏廳裡連喝了幾杯茶,緩過氣來,才進來稟報了,李小幺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並沒有放在心上,水巖卻有些坐立不安,端着杯子,看看根本沒當回事的李小幺,又看看也許壓根就沒注意到蘇子誠上門被拒這事的呂豐,目光不停的瞟着外面,那位爺那樣的性子,萬一•••••衝進去••••••看到自己坐在這裡••••••水岩心裡哆嗦了下,更加坐立不安起來,落雁已經緩過氣來,莫名其妙的看着坐立不安的水巖,躊躇了下,輕輕捅了捅李小幺,見李小幺擡頭看向自己,忙用眼神示意着水巖。
李小幺轉頭瞄着坐立不安的水巖,嘴角往上挑着,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茶笑道:“水二爺今天早上剛回來,家裡人必定惦記着呢,二爺還是先回去吧,反正這綠翠院大門對你開着,什麼想來就來了。”水巖長舒了口氣,也不客氣,站起來長揖就要告辭出去,腳擡到一半又落了回來,轉頭看着李小幺,沒等他開口,李小幺就看着落雁笑道:“你送二爺從后角門出去,那頭離二爺府上近,不必繞到大門去了。”
落雁抿嘴笑着答應,水巖長長舒了口氣,笑着長揖到底謝了,呂豐伸手拉住他叫道:“這還早呢,現在回去幹嘛?你放心,那蘇二要是敢闖進來,有我呢!”水巖被他的話嗆得說不出話來,李小幺好整以暇的看着呂豐問道:“你和秀雲一起,能不能把你小師叔打趴下?”
“怎麼能以衆欺寡?這不合道義。”呂豐立即鬆了水巖,一邊喊人添水泡茶,一邊顧左右而岔話:“說到秀雲師姐,怎麼樣?這幾天你們跟着秀雲師姐,功夫學的怎麼樣了?來來,演給小師叔我瞧瞧!”水巖也顧不得多和呂豐說話,衝兩人拱了拱手,跟着落雁沿着遊廊,大步往後面角門走了。
落雁將水巖送出后角門,看着人重又落鎖,收好鑰匙,甩着帕子回來,正要進去正廳,卻又停住步子想了想,帶着金環往大門口過去,這水二爺是王爺自幼的伴當,怎麼嚇成這樣?難不成那位爺真要砸開門衝進來?斷不可能!唉,去看看,別讓人封了門。
門房裡的婆子陪笑迎出來,落雁示意她噤聲,趴在門縫想往外看,可這大門做的太好,簡直是紋絲不透,落雁又是往下蹲,又是往上掂着腳尖,還是一條能年人的縫也沒找到,守門的婆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楞楞哈哈了半晌才遲遲疑疑的上前問道:“大娘是要看看外面?”
落雁忙站直身子點了點頭,婆子忍不住笑起來,看着落雁,指着旁邊的門房道:“大娘,那屋裡不是有窗戶麼。”落雁呆傻了下,臉上騰的紅了一片,衝着婆子似真似嗔的‘啐’了一口道:“那你不早說!害得我出了這半天醜!”
金環笑得止不住,打起簾子讓着落雁進了門房間,落雁快步走到窗戶前,小心的將窗簾挑開條縫往外看去。
大門口側對面一處稍稍能站人的牆前,最外面一溜十來匹馬,裡面十幾個小廝背靠着牆圍成半圓垂手侍立,落雁往前湊了湊,仔細辯認着那圍成一圈的小廝們,果然在最前面、最外面看到了南寧!落雁嚇得心裡砰砰跳個不停,這大門對面就是瓦子,這麼個人來人往的熱鬧地方,這位爺竟然就這麼守着!這要是讓人看到••••••真是要命!落雁氣的跺着腳,放下簾子一徑往裡面衝進去。
李小幺嗑着瓜子,還是漫不經心的聽着落雁急切擔憂的稟報,不緊不慢的將手裡的瓜子嗑完,又端起杯子喝了杯茶,纔看着落雁笑道:“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想站哪兒不行?你管得了?行了,別淨擔心這些沒用的,你還是把心思放到二十六那天的演出上,你昨天不是說,有幾個頭面做的不好,要自己動手改了改,改好了沒有?還有,把衣服首飾什麼的都細查一遍,早先孝慈後在的時候,發過不少服飾禁令,對着看看,別犯了禁,讓人抓了把柄,你家姑娘可一直有人盯着呢。”
落雁忙點頭應道:“五爺教訓的是,這是正事,我這就去看看去,五爺和二爺?”
“你去你的,這裡不用你管。”呂豐揮着手笑道,李小幺卻轉頭看着呂豐笑道:“你也有事,早上張嬤嬤說,二十六日那天迎親你擔着重任,下午想尋你商量商量那天迎親的事,這是一,還一件,水生哥想獵只活雁迎親那天用,他現在手不方便,你尋他商量商量,今天來不及,明天得出城獵雁去。”呂豐誇張的伸了個懶腰道:“好吧,魏二娶親,怎麼倒都是我的事?好吧,我現在就去,先去尋魏二去,他在柳樹衚衕?”
“嗯。”李小幺笑應了,呂豐站起來,接過斗篷披了,和李小幺告辭走了兩步,停住步子,擡手叫過落雁道:“我也從後門出去。”李小幺彎着眼睛笑起來,呂豐忙解釋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懶得見他,懶得看他那張石頭臉!”落雁和呂豐最沒有拘束,伸手推着他笑道:“誰不知道咱們呂二爺英雄神武數第一,怕過誰啊!他堵了前門,咱們就走後門,誰怕誰!”一邊說,一邊推着他往後面角門去了。
看着呂豐走了,李小幺吩咐衆人將準備在魏水生婚禮演出的雜劇從頭好尾好好排一遍,落雁回來,讓人做了火鍋,李小幺又讓人熱了一壺米酒,一邊看,一邊慢慢喝着酒,一場戲演完,外面已經全黑,落雨天,天黑得也是早了些。
李小幺眯着眼睛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轉頭看着落雁吩咐道:“去看看人走了沒有。”落雁答應一聲出來,讓人提了燈籠,剛走出沒幾步就停住步子,這樣黑漆漆落雨天,伸手不見五指的,若從門房看出去,人家提燈籠還好,若沒燈籠,她哪裡看得見在不在?落雁停住步子,想了想,招手叫過金環吩咐道:“你帶兩個婆子,從後門出去,繞到大門口看看那位爺走了沒有,帷帽戴好,步子別停,也別靠太近,別回頭,從另一頭繞到後門回來,小心些。”金環答應一聲,叫了兩個機靈的婆子,三人提着燈籠往後門走去,落雁在後面園子角門旁守夜婆子的小屋裡等着三人回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金環溼了半邊衣服回來,苦笑着稟報道:“還在呢,這爺這是怎麼啦?把咱們五爺當賊拿呢!”落雁站起來出了屋,伸手接了接外面密集的雨絲,長長嘆了口氣,這真是冤孽,五爺那樣的脾氣,偏外面那位爺又是這樣的擰脾氣,這麼真擰上了,雖說五爺心計手段都是世間少有,可到底在人家屋檐下,又手無寸鐵,只怕要吃大虧,怪不得五爺請人教姐妹們功夫,可是,這要學成,得多少年之後••••••
落雁打發金環回去換衣服,滿腹心事的回到正堂,低聲和李小幺說了,李小幺不知不覺已經喝了七八杯米酒,頭腦昏昏已經醉得看不清人,心底卻還留着一絲清明,揮了揮手道:“我今晚上就住在這裡,就歇在這裡了,他要堵門,讓他堵去!讓人把這榻收拾出來,我就歇在這裡。”落雁答應了,吩咐丫頭婆子把自己的住處全部換上乾淨被褥收拾出來給李小幺住,吩咐完了,站着細細惦量了半晌,見金環已經換好衣服過來,招手叫過她低聲道:“你去大門口給他們說一聲,就說姑娘今晚不回去,就歇在這裡了。”
金環答應一聲,沿着遊廊往大門口快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