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一出,尚仙便拋棄了一切的榮華富貴,來證明自己對自由的嚮往,除了囑咐了梨香,將金約贈與曼柔和照料夕妍外,便身無長物地離開了玉窕宮。初冬的清晨還是有些冷瑟的,只是不願面對夕妍與曼柔她們的挽留與哀嘆,尚仙仍舊一早去了御膳房報到。
一腳踏進御膳所,才發現裡面的人早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了。
“你是新來的吧,別傻傻地杵在這兒阿,沒看見這兒忙着呢,趕緊地幫忙呀,沒點眼力價兒。”一箇中年的公公扯了一嗓子。
“公公好,我是凡尚仙,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公公莫怪,敢問公公怎麼稱呼?”尚仙卻賠了笑臉道。
“我是這兒的總管,我姓李,就叫李總管吧。”轉而又對一個清秀的宮女道:“紅竹,這是個新來的,以後你們倆個住一塊吧,帶她幫包袱放下,再過來幹活。”
“謝李總管,有勞紅竹姐姐了。”說完,尚仙跟着紅竹來到了住所,一間再簡陋不過的單間,擱了兩張牀,一張桌子,兩個圓凳,再無其他了。放下了包袱,便回了御膳房。
“都給我麻利兒着點,一會兒皇上太后都等着用膳呢,你那個新來的,先跟着紅竹一塊去摘菜吧。”李總管又發話道。
“遵命,總管。”
“跟我來吧。”紅竹邊走邊道,“這些菜都得摘乾淨,然後往後廚送去,你先看我怎麼摘,然後照着做,動了嗎?”
尚仙微笑着點點頭,看了一會兒,紅竹又道:“換你自己來試試看吧。”
尚仙趕忙挽起袖子,似模似樣地做了起來,手法純熟,動作飛快。紅竹忍不住誇讚:“你怎麼說原也是做主子的人,如今做起這些下等功夫來,也不輸人,真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姐姐見笑了,這些事兒我原在家時也常常做的,民以食爲天,吃乃是最大的事,怎麼能說是下等功夫呢,我頭一天來,要學的肯定不少,以後還要姐姐費心教我呢。”尚仙燦然一笑道。
“你被貶爲宮女卻好像沒什麼似的,半點也不難過嗎?真是讓人看不透?”紅竹疑惑不解道。
“不然還能怎麼樣,既來之則安之,我先把這些菜給後廚送去,不然總管該罵人咯。”尚仙跑了出去。
十日後,禕徴爲司曼柔和紀夕妍舉行了冊封大典,大典上曼柔氣色如玉,夕妍也光彩照人,全宮貴胄都盛裝出席,祭祀朝拜之後,豪華的宴會也在暮色中開席了。
正殿之上,太后與禕徴、曼柔三人並立而坐。夕妍緊緊靠在身側,遜妃尾隨着夕妍,熙雪應着夕妍的關係,念在她照顧長公主得力,也被擢升從四品爲德儀,陪坐在一旁。
太后望着司曼柔不無關懷地問道:“皇后,今日的氣色不錯啊,前一陣你身子抱恙,哀家可是揪心了好一陣子了,不過今天一見,但也安心不少了。”
“讓太后記掛,實在是兒臣的不是了。”新後司曼柔恭敬地回答道。
禕徴適時地說了一句:“皇后今日的風範着實讓朕眼前一亮,朕的確沒有看錯人,柔兒果真有母儀天下的模樣。”
“皇上謬讚了,臣妾左不過是趕鴨子上架,既然皇上將後宮之事倚重於我,我自然也不能丟了皇上的顏面,只好是勉爲其難、迎難而上罷了。”
太后眼見她不上鉤,只得悻悻說道:“也是,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哀家得祝賀你,成了本朝的第一位皇后啊!”
“謝太后,日後曼柔還有很多事務少不得請教太后呢。”司曼柔依舊淡淡一句。
“妍兒阿,怎麼不見含晴呀,哀家還怪想她的呢,今兒是她母妃的好日子,她怎麼能不來啊。”太后只得轉移目標,望着夕妍笑意盈盈地道。
“臣妾這就讓奶孃抱來。”夕妍說完,吩咐茜草去喚奶孃了。
夕妍抱着孩子,來到太后面前,“哎喲,這孩子怪好玩的,粉嘟嘟的,像個小雪球,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像妍兒一般標緻啊。”太后不住讚道。
夕妍不好意思地低頭道:“太后說笑了,後宮那麼多姐姐,哪一個不比臣妾標緻呢。”
“可是人都是要老的呀,看到這小孩子,就越發覺得老咯,妍兒你還年輕,哪知道這些,話說話來,如今你也是一品的夫人了,也該有些個主子的氣派了,都是做了孃的人咯,還那麼害羞,這後宮的事兒又多,皇后一人也是看不過來的,你也該幫幫手纔是。”太后轉而笑看了曼柔一樣。
“太后說的是呢,我身子不濟,妹妹年輕,精神頭也比我強,有空也該爲姐姐分擔一二纔是。”皇后不動聲色地拉起了夕妍的手道。
“含晴,來給朕笑一個。”禕徴逗道。
“皇上,這名字倒是別緻,是妍兒自己取的嗎?”太后忽而一問。
禕徴臉色當下一暗,沉默不語。夕妍輕道:“是燦嬪妹妹取的,還有個小名叫撫撫。”
“哦,這名字可不是嘛,這孩子是看了不都是向摸上一下呢。”皇后扯了一句。
“仙丫頭,這孩子心思就是不比那一般的,有一陣沒見了,眼下在哪裡當差呢?”
“尚仙姑娘在御膳所當值呢。”一旁的洪昇回道。
“哦,今天是大典,就傳她來御前伺候吧,大夥也都想她了。”
不多時,尚仙穿着宮女的服飾來到了太后與禕徴的面前,“奴婢給衆位主子請安。”
“起來吧。”禕徴率先開口道。
“謝皇上。”
“規矩倒是學得不錯,過來斟酒伺候各位主子吧。”太后厲色道。
尚仙聽完,提着酒壺開始巡場倒酒,一一向太后、禕徴倒酒,輪到皇后與妍夫人之時,尚仙面對這二人眼神中的不捨,只是報以一笑,輕輕在皇后耳邊道:“姐姐戴上金約的樣子很美。”而後,又給席下的各位主子斟酒,遜妃面色如常,倒看不出一絲憂傷來,而禕衡則頻頻仰天痛飲,尚仙猶豫着不再斟酒了,卻被禕衡奪去了酒壺,爭執間酒灑在了他的身上,尚仙一驚,衆人側目,“今日皇上大喜,本王一時高興喝多了,敗了大家的興致了。”
“衡兒既然醉了,今日就暫且回壽寧宮醒醒酒氣吧,尚仙你就好生伺候王爺回宮吧。”太后關切道。
“奴婢遵命,王爺,請隨奴婢回宮。”尚仙扶着禕衡離了席。
一出了衆人的視線,禕衡清醒道:“你隨本王來。”
二人來到了蘢葙廊,“王爺有話但說無妨。”尚仙先道。
“母后說你知道了我與遜妃之事,因而將你貶爲宮女,可有此事?”
“太后既然這麼說,那就是如此了。”
“可本王覺得你不像是此等小人,況且依照常理,你知道了此事,母后反而應該忌憚於你,而非懲戒,難道母后不怕你來個魚死網破嗎?”
“貶爲宮女,正是太后的成全。”
“這麼說,你是自願如此的?”
尚仙不語,點了點頭。
“這又是爲何?”
“王爺難道不覺得,同是呼吸也是宮外的要比這裡的更自由?”
“本王明白了。”
“但眼前還在這宮廷,還是照太后的吩咐讓奴婢送王爺回壽寧宮醒酒吧,另外,奴婢還有一事要說,雖然奴婢入宮日子短,但規矩還是曉得的,後宮的大忌就是搬弄是非,尤其是主子們的,這點尚仙很是明白的,王爺只管放心。”尚仙微笑道。
“本王信得過你,我果然沒看錯人。”禕衡淡定說道。
送完禕衡回宮,尚仙才回到住所。
“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好半天呢。今天慶典上,沒出什麼事兒吧,怪擔心你的。”紅竹道。
“讓姐姐費心了,一切都好。”
“哎,過幾天你就要搬去浣衣局了,我好不容易和你熟了,怪捨不得的,你去了我又是一個人了。”紅竹傷心道。
“姐姐莫要難過,我下個月就回來了,日子過得很快的。”
“難爲你笑得出來,你的日子也真夠苦的了,卻沒看到你又不高興的時候。哎。。。。”
“因爲我不覺得苦啊,姐姐,早點睡吧。”
一個月匆匆而過了,尚仙帶上簡單的衣物,來到了浣衣局。憐翹一早兒在門口等着了,一見尚仙就道:“主子,你受苦了,牀鋪我都打點好了,咱倆一間屋子,您就將就着住住吧,反正也住不久的。”
“我如今和你一樣了,別主子主子的叫了,我在御膳所都習慣了,挺好的。”
憐翹聽完,抓起尚仙的手就往屋子裡去,放下包袱,關上門:“主子,你可不能灰心阿,這日子還長呢,眼下只是暫時的,等太后氣消了,就沒事兒了,到時候您依舊是貴嬪。”
“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
憐翹沒有理會尚仙的話,喃喃自語道:“這事兒來得蹊蹺,怎麼好好的就貶爲宮女了,您好歹是貴嬪,饒是犯了什麼錯,最多不過是禁足降位啊,大不了貶爲娘子、更衣什麼的,怎麼就。。。。。”
正說着,一宮女推門而入,道:“都幹嗎呢,閒着不幹活,都當自己是主子呢,這裡的衣服是遜妃娘娘的,趕緊兒給我送過去,人家那纔是正經主子呢。”
憐翹聽了白了那宮女一眼,道:“主子,別理她,我去送吧。”
“沒事兒,我去送吧,你忙你的。”尚仙說完捧着衣服出去了。
關雎宮內,少有的冷寂。遜妃一個人在院中獨自起舞,瞥見尚仙,停下了舞步。
“奴婢拜見遜妃娘娘。”
“喲,妹妹可是稀客呀,不知此來,有何貴幹?”遜妃眼睛擡也不擡地問道。
“只是將娘娘的洗好的衣服送來。”
“碧怡,收下吧。”遜妃吐出一句,“姑娘好走,本宮還有事,少陪了。”
“奴婢冒昧,還有事請教娘娘。”等宮女都走開了,尚仙開口道。
“說來聽聽。”
“娘娘的服飾上總有一股子幽香,洗了也久久不散,不知是何緣故?”
“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就是一件衣裳,我在上面撒了合歡花的香粉罷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麼香呢。原想着請教娘娘之後,自己也照樣學的,可是如今這節氣的,合歡花都敗了,再者說,當日太后在壽寧宮,對這合歡花大發了雷霆,宮裡誰不知道,都不敢種這花了,也就只有娘娘您這處有了,看來也只能作罷了。”
尚仙似漫不經心地道。
“你,到底要說什麼?”遜妃顫聲道。
“奴婢不過是想提醒娘娘,別讓人因着合歡花算計了您。”尚仙疾速地在遜妃耳邊說道。
“沒事的話,奴婢告退了。”尚仙看了看遜妃的衣飾上的合歡花,遜妃似有所動地點了點頭,對着尚仙擺出了一個跪安的手勢,轉身踱入房中。
希望方纔的一番提醒遜妃能明瞭,如今的她正如這合歡花一般已經入冬,比起當初的如日方中更要提防,太后始終是太后,不如丟棄這合歡花,拔去她心間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