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梨把自己和白奶奶的淵源從頭到尾大致理了一遍,語速不疾不徐,聲音輕輕的,讓羅謖聽着覺得很舒服,也很清楚。
從小梨口中瞭解到她和老太太相處的一些事情,羅謖想象了一下,既覺得新奇,又覺得十分高興。
知道老太太那麼有眼光,早早就看上小梨這個孫媳婦兒了,羅謖就覺得,老太太的眼光終於好了一次。在他心裡頭,老太太本來就光輝的形象就更加高大了。
他這時候也想明白了,爲什麼老太太剛調養好身體從法國回來就一定要他學做飯,還特地花時間監督他,但等他學成了又不管他了。
敢情就是因爲這丫頭說了,以後要找一定要找個會做飯的居家好男人。
而以前的自己,跟居家好男人根本搭不上邊。雖然他自己住,但基本不在家裡吃飯,到父母家或者是老太太家又都是吃現成的,所以做飯這個技能對他來說絕對是可有可無的。
羅謖當時還覺得老太太這個要求太不可理喻了,但現在想來,老太太這原來是在未雨綢繆。
真是多虧了那一個多月的歷練,讓他有了能抓住自己小女人胃的好廚藝。不然,這個丫頭可沒那麼好滿足。羅謖眼角上挑,眉宇間的溫柔蔓延。
他忽地又聯想起小梨成爲自己私人秘書的事兒,也大概猜到,小梨是老太太通過羅妍安排在他身邊的。
但問題是,那時小梨既然不知道老太太就是她認識的白奶奶,那她爲什麼答應來羅氏呢?那個職位,其實對人的鍛鍊並不很大,只是個閒職,以小梨的性子,沒有特別的理由,是不會接受那份工作的。
“你當初來羅氏,是故意接近我的對吧?”這個問題,在羅謖喉間兜兜轉轉,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冉小梨剛剛講完白奶奶的事情懷舊的情緒還沒散呢,就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男人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嘴巴微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看到小梨傻傻的樣子,羅謖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他其實並不介意小梨一開始接近他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問出來,不過是出於好奇罷了。
冉小梨不敢看四叔明亮的眼睛,只是垂着眼瞼猶猶豫豫地說了句,“是...吧。”
等她話音落下,羅謖彎脣,微斂了目光,隨口問了句,“理由?”
他當然不會自戀地認爲那時候小梨出現在他身邊是因爲對他有感覺或者喜歡他什麼的,雖然他很希望,從一開始他們就能兩情相悅。
但人有時候,還是要面對現實的。
雖然這件事現在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麼一些些蹊蹺,但冉小梨知道自己起初接近四叔目的不純是事實呀。而且,四叔好像,很不喜歡人家誤會他是同性戀啊。
冉小梨有些苦逼地想,她能說她當時接近四叔是想搞清楚他是不是同性戀嗎?是爲阿妍還有白奶奶關心一下他的感情生活嗎?
不,她膽兒小,慫,不敢說。
於是冉小梨撅着嘴,撒嬌道:“哎呀反正都過去了,你就別問這麼多了,我好睏呀要睡覺了。”
這明顯是在逃避問題啊,羅謖啞然失笑,但這姑娘撒起嬌來,他真的一點都招架不住。
他也知道那邊天色已經不早了,看小梨確實也有了睏意,也就不再爲難她。
羅謖伸出手去,在屏幕上淺淺勾勒女生臉部的輪廓。溫柔地笑起來,聲音像是三月的風,微涼,卻令人舒心,“小梨,晚安。”
“恩,晚安。”冉小梨乖順地點點頭,溫和地像只聽話的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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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屬於亞熱帶雨林氣候類型,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氣候宜人。
儘管此時A市最低氣溫已經到十二三度,大家都穿上各種大衣了,H市的溫度還一直保持在二十四五度的樣子,街道上隨處可見穿着裙子悠然走過的女人。
陽光和暖明媚,路旁蓬勃生長着兩排高大的榕樹,中間的綠化帶中,是矮矮的常綠灌木叢,邊上點綴了一圈粉色的小花,整個城市都是一派欣欣向榮之像。
何熙雯坐在車裡,胳膊肘抵着窗櫺,半撐着太陽穴隔着兩層玻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這個城市,她已經十年都沒有來了。這個地方,承載了她整個青春裡所有的悲傷和痛苦,也是她所有美好的終結。
十年,對一個快速發展的城市來說,足夠它改頭換面了。
所以,回到H市的何熙雯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物不是,人也非。
她不願意回來,是因爲這裡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也是因爲,她不願意再被人以同情可憐的目光看。還有,這裡有她最恥辱的回憶。
不管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她都不希望跟過去的那些所謂的家人或者朋友有任何的牽扯。
在她心裡,何姿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何熙雯。
可以前,何熙雯並不知道凌雲珊還活得好好的,活得那麼精彩。離開了H市之後,她一直以爲,凌家沒落,凌雲珊又在那麼小的年紀經歷了那種事,她總該痛苦一輩子吧。
只有凌雲珊活得比她慘,她纔會覺得心理平衡啊。
所以她才能安心地當她的何熙雯,做一個不那麼美好的女人,但至少她活得富足。
可凌雲珊卻偏偏又出現在她面前,以那種倨傲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再一次成爲了她的“情敵”,跟她搶同一個男人。又一次,將她踩在腳下。
這種事情,何熙雯沒辦法容忍。
黑色的墨鏡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也遮住了她眸中,不甘和憤怒的情緒。
車子在路上飛馳,四周的風景轉瞬即逝,沒有時間去留戀,也不值得留戀。
大約半個小時後,車子纔在一座墓園外的某個停車位上停穩。
扶了扶墨鏡,何熙雯纔打開車門,將一條修長纖瘦的美腿踏出去。暗黑色的高跟鞋咚咚咚地敲打着地面,聲音卻一點也不歡快,反而十分沉鬱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