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和魏冬一起養了一隻流浪狗,它有個文藝的名字,叫萬寶路。因爲是魏冬去買萬寶路的時候遇到它的,看它可憐,餵了它一根火腿腸,就跟上了魏冬。
房東不讓養寵物,我們就把它養在家附近的公園裡。我們每次見到萬寶路就暢想,等我們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就把它接進來。後來喬安來了,魏冬走了,可我還是堅持喂着那條狗。突然有一天,喬安跟我說,有個客戶想養動物,問我要不要把萬寶路送了。
我開始堅決不同意,指責喬安太沒良心。但是後來喬安說,那個客戶家庭條件很好,萬寶路跟了他就不用再流浪了。
我說,那我和萬寶路的感情他能比嗎?而且留着萬寶路,說不定魏冬哪天會回頭,起碼是個期待吧。
喬安問我,你怎麼知道萬寶路怎麼想的,你說的只是你的感情不是它的感情,你這是一廂情願。
考慮了三天,我還是把萬寶路送了,比離開魏冬還要傷心,從客戶家出來就開始哭,哭到睡着。雖然痛心疾首,但我不得不承認,喬安說得對。喬安遞給我一張面巾紙,讓我擦乾眼淚,她對我說,倪好,我爸媽都是不折不扣的渾蛋,他們離開我的時候分別給我留了一樣東西,我爸給我留了期待,之後我經歷了無數次期待破滅,我媽給我留了錢,讓我活到今天,你說誰更殘忍。現在客戶搞定了,我賺了錢,我給你買條漂亮裙子。
所以,你要明白,生活中有些時候必須經歷一點殘忍,有時候殘忍了纔對大家都好。
1
音樂劇即將開場,無數穿着黑色長裙禮服的女孩勾着穿筆挺西裝的先生從那個玻璃頂的劇院走出來,入場的玄關地面上鑲嵌着一塊浮誇的玻璃鏡面,每一個走過的女孩都像是八音盒中間旋轉的少女,誰都忍不住低頭對鏡子看一眼自己,沉醉在這種短暫的眩暈中。
時間像在小孩指縫間溜走的金魚,遊過了一條條小溪,“哧溜”一聲,已經是蟬鳴此起彼伏的夏天。這次意大利劇團《仲夏夜之夢》來得正是時候,巧妙植入了當季最當紅的成衣定製,讓音樂劇在中國觀衆眼裡變得不那麼乏味,也給那些貴得離譜的成衣
鑲了一層富有內涵的邊,像給一個波霸裝了個大腦,沒想到,城裡的中產階級還挺吃這一套的。怪不得在夜總會裡,大學生妹是一個長盛不衰的業務精英團體。
出口處的噴泉邊,陸遠揚陪着假洋鬼子龔總和他的法國太太寒暄。喬安穿着短裙,像束黑色的鬱金香,站在旁邊梧桐樹的陰影下打電話。
“您好,我是菱美公司的公關部門,希望和您合作新一季的廣告宣傳活動,請問有否意向?”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不好意思,我們新一季廣告已經有合作對象了。”
“是嗎?已經簽約了嗎?可是我們能給你們提供很大的折扣。”
“謝謝,我們公司一向追求品質,對摺扣沒有需求。”
“如果您能選擇菱美,我們可以贈送免費的軟文推廣。最近我們在App Store也有應用,也可以爲您做免費推廣,是很好的平臺,您再考慮考慮吧。”
“感謝,但是不用了,我們已經有合作意向的公司,之前合作多年,非常滿意。”
“是嗎?真可惜,打擾您了,希望下次有機會合作。”喬安掛斷電話,嘴角還拐着她的小惡魔微笑,轉身時已經換上一副新的面孔,親切怡人,笑容可掬。那首歌怎麼唱的來着?小船兒推開波浪,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涼風喬安向陸先生他們走過去。
龔老闆和法國太太的車開過來了,陸先生搶在司機下車前有禮貌地拉門。喬安和他們親切地貼面擁抱,喬安用法語在龔太耳邊嘰咕了兩句,然後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樣子,那開心勁兒像是閨密分享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不過是說了拜拜再見認識你很開心,咱們下次再約之類的,其實把他們塞進車後大家也不會再約了。不圈你錢的時候,誰有空約你。
“搞得真會欣賞似的,剛纔音樂會他鼾聲大得臺上演員都以爲打雷了,你說這假洋鬼子待遇可真好啊,龔總趁着有個法國老婆得和多少漂亮女孩有過親密接觸啊。”陸先生嘴上這麼說,眼神卻還真誠地看着車裡的龔總,頻頻點頭。
“別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喬安還在微笑和車裡的兩位揮手告別
,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誰說的,葡萄都是我的,他也就能聞聞葡萄的味兒。”車開遠,陸先生揚起下巴,一副音樂劇裡公爵的高傲自負樣。
“這次的項目十拿九穩了?”
“難道剛纔龔太用法語告訴你要和我們續約了?”陸先生挑起眉毛看着喬安。
“我剛纔假裝菱美公關部給他們公司打了個電話,問‘靜染’的合作意向,他們拒絕得挺乾脆,看樣子對我們現階段工作還算滿意。”
陸遠揚忍俊不禁,勾住喬安的肩膀,“年紀不大,手段真多。”
“你能不能別每次都裝着咱們‘人生只若初見’啊,要是我手段不多能跟你站在這嗎?”喬安把陸遠揚的胳膊從肩膀上拿下來,“注意形象啊陸總。”
“男未婚女未嫁,我勾你肩膀怎麼了?”陸先生得寸進尺。
喬安神色倒是變得認真,“‘靜染’的單子我想跟。”
“勾一下肩膀要付出這麼大代價?”
“我沒開玩笑。”
陸先生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假裝沒聽見喬安的話徑直走向前,喬安拿着手包跟在身後,快步跟着,也不說話。
“你一來公司就要跟這麼大的單子,不害怕做砸了?”他按電子鑰匙開門,顯得對這件事並沒多在意。
“你爲什麼總在問我害不害怕?害怕我就不來了。”喬安擋在陸先生前面,支撐着車門不讓他進去。
要不是她精心打理的眉毛,捲翹的睫毛和脣線分明的紅脣,她的樣子就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高中生。那種下課會去老師那裡抱作業本,總能考第一名,戴着討人厭的三道槓,壞孩子最喜歡的好學生。
喬安有一個謬論:所有重要的事,一定不能在嚴肅的場合談,越在意就越要漫不經心地說出來。就比如喬安來奧里斯,和陸遠揚籤合同談待遇的事,就是在陸先生家完成的。兩個人在牀上熱鬧着,電視機裡還放着黑白默片,唱片機裡轉着巴赫的鋼琴曲,傳真機裡傳來打印的聲音,喬安的合同一頁一頁飄在書房的地上。不過她這個理論倒是挺節能減排提升效率的,可以一心好幾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