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看球賽不明白,爲什麼一夥人上半場往左邊球門射,下半場往右邊球門射。後來我和齊飛看球的時候問他,他說,你沒發現他們射的門不一樣,連衣服顏色都不一樣嗎?我恍然大悟,哦,原來他們在中場要交換球衣啊!齊飛斜眼瞥我,你是傻逼嗎,你沒發現人臉也不一樣了嗎?
從那以後我終於明白,原來上下半場要交換場地的,爲了刨去風速觀衆等影響,爲了公平。這是誰都能明白的道理,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很難做到真正的交換場地,所以纔有那麼多情侶對着彼此咆哮,你根本沒站在我的立場着想。
我和喬安曾經有一個共同的朋友,通過陳公子認識的,她是陳公子闊少朋友的小三,她長得素然恬靜,有少女般的纖瘦,是個小演員,也是個小三專業戶。每次談戀愛,都是介入別人的感情。我不知道喬安怎麼樣,但是我一開始很牴觸她,甚至討厭她。我覺得她表面再和善,也是個本性劣跡斑斑的人。可她又總是朋友中最體貼的一個,出門玩樂,她計劃得最周全,夏天伊始她會給我們準備好抗敏防曬霜,而且開車給每個人送過去。有一次我說起,月經不調,然後一羣人應和,世上沒幾個真調的,她就去打聽了中藥方子,做作到用毛筆在豎條紙上抄寫了好幾份,再用牛皮紙袋封好,下次見面,人手一份。而且在喬安和陳公子鬧得最兇的時候,都是她出面調和,有一次在郊區的度假別墅兩人大吵,陳公子生氣,跟朋友說,誰都不準借給喬安車讓她開回去。喬安也是不願退讓的人,凌晨兩點,拎着包就往外走,打電話給她,她二話不說,從牀上爬起來,出門開車接喬安,雖然到了的時候,喬安已經被陳公子哄好,兩個人在別墅門口伴着清晨薄霧法式長吻。喬安都挺不好意思的,讓她留下來一起玩,她卻很開心,說你們和好最好了,連口水也沒喝,說今天要試鏡的,又開車走了。
就是這麼一個人,雖然我們知道,她所有的付出很有可能只是爲了討大家的喜歡,讓我們接受,感情可能是假的,可是我們得到的福利卻是真真切切的。到底是應該站在道德的立場上質疑她呢,還是應該站在情感的立場上
包容她?我曾經問過喬安,喬安說,我不講道德的,道德不過是拿火腿腸喂狗,從來不考慮豬的感受。
後來這個女孩消失了,好像是又去當了有權勢人的小三,被更有權勢的正房發現了。大家說她下場很慘,可是我不願相信,她給我的那張手抄藥方我還留着。用小楷寫的“枸杞”特別好看,好看得浮現在我眼前的形象不是枸杞,而是梔子。
認識喬安這麼多年,她受到的質疑不比這個女孩少,她也消失過,可是她不斷地回來。當那些女孩笑她急功近利,不屑示弱,傷痕累累太可憐。她笑那些女孩買只包還要分期付款,纔是真可憐。
也有很多人問我,爲什麼會始終如一地支持喬安。因爲我相信,只要上帝讓她活着,必然有她活着的理由,而她活着一天,我就會支持她一天。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算得上交換立場。
1
和Fiona吃完飯,喬安回到辦公室,不動聲色地打開電腦,動用一切資源,瞭解菱美關於這次“靜染”所做的工作,以及,閆涵的背景。她這些年做了什麼,爲什麼突然出任“靜染”的公關經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要比陸先生還了解她才行。
原來當時閆涵嫁的,也不是一般人物,是個媒體業有頭有臉的大拿,移民海外後,閆涵還當了一陣子情婦,後來才上位成功。閆涵有個比喬安強很多的地方,她很知道如何討人喜歡,她一個人就像是一個小型公關公司。在國外和“靜染”的設計總監、“靜染”老闆的洋太太都是混一個姐妹圈的,難怪回國就能立馬上任。喬安敲着鼠標,不禁點點頭,如果是她看到這種機會,說不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畢竟是個一勞永逸的婚姻。
她忍不住朝着陸先生的辦公室看過去,他站在窗邊,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樓。她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最能體現一個人的無力感的,就是他的背影。這句話是我多年來的研究成果,最有力的證據就是朱自清的《背影》。看着他爹的背影,文豪朱先生體會出了那麼多老淚縱橫的東西。現在,喬安看着陸先生,也有這種感覺。
臉上的尊嚴維持得再
好,後背也騙不了人,脊樑支撐着一個人的所有痛苦。每個人都是一個馬戲團,臉是舞臺,脊樑是後臺,小丑從圓筒中鑽出來,大象低頭吃香蕉尾巴趕着蒼蠅,獅子在發臭的籠子裡睡覺,後臺總是承受着過分狂歡之後的冗長落寞和不爲人知的醜陋。
她想起上次見到陸先生,在牀上魚水之歡後,他閉上眼睛轉過身讓喬安從身後抱住他。喬安伸手扯過枕頭下的內衣,聽他這麼說,撲哧笑了出來,“咱們能保持單純的利益關係,別來這些含情脈脈的行嗎?”
“五分鐘。”
“抱五分鐘有什麼好處?”她穿上內衣,重新躺下,對着他的脖子說。
“五分鐘讓你少上半天班吧。”
“那十分鐘明天能不上班嗎?”
陸先生突然睜開眼睛,從牀上坐起來,轉身看着喬安,“沒機會了,明天上班晚一分鐘這個月沒獎金。”說完迅速站起來,穿起棉質T走向客廳,倒是喬安愣在牀上。陸先生在客廳喊她,“咱們是純粹的利益關係,你就快出來吧,別回味無窮了,到時候你捨不得走我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喬安回過神時,他已經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低頭看文件,拿着筆準備簽字。她趕快把視線收回,現在可不是走神的時候。純粹的利益關係,也沒什麼好值得回味的。喬安這樣告訴自己。
喬安下班,在電梯裡碰到陸先生,兩人在狹小的空間站着,喬安目不斜視盯着電梯門,多少顯得尷尬。陸遠揚先開口,“‘靜染’的單子不順利,接下來可能會比較忙。”
“嗯。”
陸先生看看手錶,“今天我大概十點鐘能離開公司,到時候去接你,還是你去我家等我?”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有約。”
他轉身看她,喬安依舊微微揚着下巴盯着電梯門,對陸先生的疑惑無動於衷。
“你不會因爲‘靜染’的事和我生氣吧。”
“您多慮了,我和您的關係,沒必要因爲任何事生氣。”喬安說完,陸先生還未開口電梯門打開,她禮貌性地對他點頭告別,離開電梯,向大廈門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