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王姮從水裡直起身子,雙手撐在了浴桶上。
她探出腦袋,仔細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採珠女:“擡起頭來!”
阿珠愣了一下,她還想着要回答王姮剛纔有關“水性好”的問題,就聽到了王姮的指令。
這位貴女,年紀不大,聲音也輕柔,卻還是有着讓她敬畏的氣勢。
幾乎就是人家一個指令,她便下意識的服從。
阿珠擡起頭來。
王姮仔細的看着,唔,額頭上已經有了血,磕頭磕得太實誠了。
這阿珠長着一張巴掌臉,五官精緻,有着小家碧玉的清秀之美。
只是這皮膚,許是常年在海邊,經常的日曬水淋,有些黑,還有些粗糙。
不過,瑕不掩瑜。
若是裝扮起來,依然是個嬌俏小美人兒。
她的身形不算嬌小,有着北地人的高挑修長。
刺史府婢女統一的碧色齊胸襦裙,掩蓋住了她的體型。
王姮的目光,掠過她裸露出來的脖頸和手,唔,算不得養尊處優,應該不會太過嬌弱。
且,既是採珠女,就會常年下海。
阿棉說過的,游水是最佳的健身方式。
採珠女,按照阿棉的標準,應該算是“游水健將”吧。
所以,這個阿珠,不只是水性好,體能也好!
王姮心念微動:“這人,應該符合阿棉的要求!”
“阿珠,你的水性如何?”
看清了阿珠的容貌,王姮便繼續問道:“能夠在水下憋氣多久?”
阿珠擡起頭,看到了一個趴在浴桶邊沿的絕美少女。
剛纔進來服侍的時候,按照刺史府教授的規矩,阿珠等奴婢,是不能擡頭直視貴人的。
阿珠並未看清琅琊公主的真容。
此刻,擡起頭,一雙眼睛本能的看向了王姮,阿珠禁不住有些驚愕:
我、我這是看到仙女兒了?
這位貴人,竟、竟生得這般美?
長髮如瀑,雪膚紅脣……出水芙蓉、絕色傾城……阿珠不識字,也不懂得這麼多稱讚美人兒的詞兒。
她就是單純的覺得,貴人好好看!
貴人的聲音,也好好聽!
就像海中仙島上的仙女兒。
阿珠一時都看呆了,沒有立刻回答。
阿蠻冷聲提醒:“阿珠!公主問你,你潛入水下,最長可待多久?”
阿蠻的話,驚醒了阿珠,她趕忙低下頭,恭敬的回道:“回稟貴人,奴、奴在水下,最短可潛水半柱香,最長可達半盞茶。”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是借用工具,奴還能停留更長時間。”
作爲採珠女,她從小就接受堪稱殘酷的訓練。
潛水,不過是最基礎的。
潛水時間的長短,關乎着他們全家一年的生計。
潛水越深,時間越久,她找到最好蚌珠的機率也就越大,官府下派的賦稅、任務等,也才能儘量的完成。
阿珠在她那片海域,衆多采珠女中,水性不敢說第一,卻也穩居前三。
她採到上好蚌珠的數量,也數一數二……這才引來了漁霸的覬覦,最終導致家破人亡。
阿珠想到慘死的父母兄妹,眼底蓄滿淚水,掩藏住了那深深的怨恨。
她一定要爲家人報仇!
用力掐住掌心,阿珠收斂心神,小心謹慎的伺候着王姮。
王姮在河邊長大,水性亦是極好。
所以,她明白潛水時間長達半盞茶的含金量。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緩緩點頭:半盞茶的時間,倒也夠了!
她沒有繼續跟阿珠說話,而是看向了阿蠻:“你去派人問問,看看阿珠所說是否屬實!”
“若真有冤屈,那就讓人去處理一下!”
更多的話,王姮不用說,阿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九娘這是相中阿珠,欲收她入門下!
知道了主子的想法,無需主子把話說透,阿蠻便會去安排。
比如與阿珠談話:主子幫你,可不是平白幫忙,需得你投身爲奴。
再比如,去調查阿珠的身世,覈實她所說的話,確定這人沒有問題,再簽訂賣身契!
再再比如,阿珠這邊確認無誤後,去跟刺史府溝通,懲戒貪官、惡霸,還當地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這些瑣事,王姮都無需過問,她只需表明一個意思,並授權給阿蠻。
阿蠻拿着她的名帖,自會將一切都處理妥當。
待他日王姮回京,隨行的隊伍中,就會多一個(或多個)水性極好的採珠女!
……
樓彧下樓,來到大堂,崔刺史早已等候多時。
聽到樓梯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崔刺史趕忙起身。
“某見過齊國公!”
樓彧是開國郡公,正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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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刺史一個下州刺史,只有正六品。
更不用說,樓彧還是聖人、太子這對至尊父子的心腹。
崔刺史自是要對樓彧畢恭畢敬。
“崔刺史客氣了!”
樓彧淺淺笑着,宛若春風拂面。
他氣質溫潤,儀態優雅,行至崔刺史近前,與他相對而坐。
“齊國公來登州,可是有什麼公務?若有需要,還請國公爺不吝開口!”
“些許公務,已經處理妥當!”
樓彧出京,實際上是爲了私事。
但,樓彧行事,素來滴水不漏。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哪怕憤怒、急切,也沒有失了理智。
他特意去了東宮,向太子稟明瞭自己的行蹤。
並給自己找了個“差事”——
沂州的船塢,已經歸入了東宮。
船塢製造的寶船,在橫渡大江的時候,曾經立下了功勞。
隨後,王棉組織船隊,進行深海航行,還在沿海的“新大陸”發現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還有不少玉石、香料等價值不菲的寶物。
太子知道後,便也覺得大海果然廣袤,而這天下,也不是隻有一個大虞。
他的目光,開始飄向了更爲遠大的大海。
訓練水兵、組織船隊,開闢航道,開發崖州等海島……
太子針對海事,有着一系列的計劃。
登州、膠州等沿海諸州府,亦在計劃之中。
樓彧前來登州,就是打着興建新港口、籌建新船塢的旗號。
其實,登州早有佈局,只是還沒有展開。
樓彧此行,便可進一步的推進。
崔刺史作爲地方官,港口、船塢等諸多建設,是繞不開他的。
是以,就算崔刺史不主動上門,樓彧也會去刺史府拜會。
如今崔刺史來了,還開口詢問,樓彧便順勢都說了出來。
崔刺史微怔:建港口?建船塢?
這位齊國公匆忙來登州,不是爲了琅琊公主嗎?
根據崔刺史得到的消息,昨夜齊國公騎快馬抵達登州。
剛剛抵達,顧不得休息,就急匆匆去了碼頭。
在碼頭,王棉、王姮兩位貴女名下的船隊,便忙碌起來。
折騰了足足一夜,整個碼頭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今日清晨,天剛亮,確定了海上的風向、氣候等,船隊便在吉時出發。
上午,崔刺史又得到消息,又有一隊人馬抵達登州碼頭。
緊接着,客棧就傳出消息,聖人新封的琅琊公主,就在客棧。
崔刺史是王姮前任繼母的堂兄,樓家的崔太夫人亦是他的姑母。
對於王、樓兩家的過往,王姮與樓彧的淵源,他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還有京中有關王、樓聯姻的流言,有關突厥、吐蕃遣使來求親的消息,他亦是有所耳聞。
將這些信息都彙總起來,崔刺史很容易就還原了真相:
琅琊公主爲了躲避和親,便偷偷跑到了登州。
興許她還想出海暫避。
樓彧呢,不管是爲了公務,還是因爲私心,毅然決然的追了來。
他啊,就是爲了“追捕”琅琊公主。
這擺明就是私事啊。
不過,樓含章果然是個人物,居然還真就給自己弄了個公務做遮掩。
崔刺史微微眯起眼睛,他只是聽樓彧的幾句話,就能有所判斷:
一,樓彧果然聰明,思慮周到、行事謹慎。
二,太子果然器重、信賴樓彧,明知他爲了私事,卻還願意爲他找名目、進行遮掩。
這兩個結論,讓崔刺史愈發重視樓彧。
與他交談的時候,更是拿着十二分的小心。
“已經處理妥當了啊。國公爺果然年少有爲,能幹練達。”
崔刺史並不吝嗇自己的讚賞。
“崔刺史謬讚了,不過是些許小事。”
“彧還要在登州停留些日子,少不得要勞煩崔刺史!”
樓彧客氣的與他寒暄。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上傳來噔噔噔的聲音。
“郎君!”
阿蠻來到近前,躬身行禮。
“可是公主有事吩咐?”
在人前,樓彧一直都尊稱王姮爲公主。
他始終都記着給王姮提高身份。
果然,聽到“公主”二字,崔刺史下意識的挺直了背脊,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有人混在崔家的奴婢中,向公主鳴冤!”
“公主聞言,大爲憤怒,責令奴等去調查……”
阿蠻簡略的將阿珠的事兒說了出來。
什麼採珠女,什麼漁霸,還有什麼官匪勾結……崔刺史聽得冒出了冷汗。
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等樓彧開口,就先憤然的說道:“竟有此事?齊國公請放心,某這就派人去調查,若情況屬實,定會依法行事!”
崔刺史表現得大義凜然,心中則忍不住嘀咕:這琅琊公主,竟是個女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