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宮。
姜貴妃的肚子已經顯懷。
不過,大概是老天爺都喜歡美人兒,姜貴妃並沒有因爲懷孕而身材走形、容貌受損。
她的身體、四肢等,還是纖細的,就連孕肚也不是那麼的大。
看起來,也就三四個月的樣子,完全不是八、九個月的孕晚期。
肚子不大,沒有妊娠紋,一身的肌膚,還是那麼的白,那麼的緊緻。
她臉上沒有妊娠斑,亦沒有脫髮、白髮等孕期症狀。
幾乎就是除了一個微微隆起的肚子,姜貴妃與平時並無太大的區別。
“聖人,慈恩寺已經開始動工,算着工期,應該能夠在元德太后七十冥壽的時候落成。”
姜貴妃柔聲跟聖人回稟着。
她眼底閃爍着母性特有的光輝:“真是‘養兒方知父母恩’啊,當年妾身生阿玖的時候,大概是年紀太小,又有謝老媼主導一切,妾身還沒有太過深刻的體驗。”
“此次有妊,許是妾身長大了、成熟了,開始真正體會到爲母之心。”
“妾身總擔心自己年歲太大,不如年輕時身體好,恐不能給腹中孩兒一個健康的身體。”
“妾身還擔心,他生於宮闈,長於錦繡,妾身若不能嚴格管教,他會養成紈絝、不求上進的性子。妾身也就罷了,若是墜了聖人的盛名,妾就是對不住聖人、對不住孩兒。”
姜貴妃似乎真的是想了許多,與聖人說話的時候,東拉西扯,絮絮叨叨。
聖人卻很喜歡與姜貴妃一起閒話家常。
他與皇后是原配,是姐弟,是不可分割的親人。
姜貴妃呢,早些年是寵妾,是他心愛的女人。
可隨着此次懷孕,兩人之間的關係開始悄然發生變化。
姜貴妃不只是他寵愛的女人,更是他孩兒的母親。
他們,開始有了血緣的羈絆。
他們之間還有近十年的感情,如今在聖人心裡,姜貴妃是僅次於李皇后的存在。
他很喜歡歪在姜貴妃身邊,看着她絕美的面容上,染上煙火氣,與他隨意的說些瑣事。
不過,這一次的慈恩寺不算小事兒,是關乎聖人對亡母彰顯孝道的正經事!
一個多月前,姜貴妃與聖人閒聊的時候,姜貴妃用略帶欣慰與驕傲的口吻說道:
“阿玖果然懂事、孝順。她啊,剛進京,就在京城的幾大廟宇都給我點了長明燈。”
“她說,她不能像侍奉阿父般侍奉我,便想爲我多多祈福。”
“鬼神之說,雖虛無縹緲,但勝在她一番心意!”
“我這個阿母,於阿玖來說,其實是失職的。她不能侍奉我,我又何嘗撫育於她?”
“我,不能陪她長大,不能教她成長,我這個阿母,對她有愧啊。”
姜貴妃懷孕後,就不再像過去那般清冷疏離,而是月宮美人下了凡塵。
她變得絮叨,卻不會讓人厭煩。
反而能夠體會到她的一顆真心。
聖人就被姜貴妃感動了。
他更是由此聯想到了自身:“嬌嬌,你是說,做母親的,因爲不能陪伴兒女,會覺得愧疚?”
“會啊!做母親的,對兒女沒有太多的苛求,只希望他們能夠康泰順遂。”
姜貴妃不着痕跡的埋了一根刺:做母親的都不忍心讓兒子爲難,其他人,哪怕是所謂的姨母,更加不該用身份逼迫、綁架旁人。
“長明燈?祈福?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聖人又轉回到剛纔的話題。
他在姜貴妃這兒,得到了啓發,他也要爲亡母祈福。
聖人是皇帝,要借用神佛的力量,爲亡母祈福,自是不會只點個長明燈。
“建個寺廟吧,再在寺裡建個佛塔,將阿姑生前用過的東西,都珍藏在佛塔裡!”
李皇后作爲姜貴妃的“姐姐”、盟友,在對付盧國夫人這件事上,更有着一致的目標。
李皇后承認,她不如聖人有胸襟,她更記仇。
上皇在位的時候,他們齊王府可是沒少被盧國夫人爲首的獨孤家針對。
李皇后的嫡長愛子楊睿,更是曾經遭受過刺殺!
雖然刺客沒能傷到楊睿分毫,但對於一個護犢子的母親來說,兒子無恙,不是敵人心慈手軟,而是兒子福澤綿長。
她,狠狠的記下這筆賬,只等來日加倍奉還。
“來日”到了。
聖人或許會因爲親情、因爲政治考慮等多方面的緣故,在危急關頭,放盧國夫人一馬。
李皇后卻不會!
是,盧國夫人是她嫡親的姑母,但這位姑母更是試圖殺害她孩兒的仇人。
李皇后沒有直接動手,就已經是顧念所謂的親情了。
現如今,她不過是“順水推舟”,根本不算六親不認、殘酷冷漠。
盧國夫人唯一能夠打動聖人的,便是她與元德太后的親情。
哼,不過是利用聖人對亡母的敬愛與懷念,盧國夫人可以,她們也可以。
琅琊那孩子提出來的建議就極好!
對,爲元德太后專門建一個寺廟,再蓋一個高高的佛塔。
將元德太后未被陪葬的遺物,全都供奉進去。
不管是藏書、手札、字畫,還是衣服、首飾等,李皇后確信,元德太后留給兒子、兒媳婦的,一定比留給盧國夫人這個外人的多。
姜貴妃甚至還建議,李皇后將那些遺物上依附的頭髮收集起來。
相較於外物,頭髮纔是元德太后真正的一部分。
只這一縷慈母所遺留的頭髮,就能抵得上盧國夫人拿出來的任何“殺手鐗”!
“郎君,那佛塔,已經開始奠基,您可以提前將太后的遺物整理出來……”
姜貴妃繼續柔聲說着。
她已經知道,昨日朝會上,聖人暫時圈禁了獨孤家。
她猜測,盧國夫人應該會想方設法的突破看守,衝入皇宮跟聖人打親情牌。
這老嫗已經記恨上了阿玖,好不容易跌落塵埃,斷不能讓她再起來。
否則,他日定會爲禍阿玖。
趕在盧國夫人進宮前,姜貴妃故意提到了慈恩寺,要的就是提前讓聖人對“追憶慈母”這件事免疫。
果然,聖人聽說了慈恩寺的事兒,又聽姜貴妃建議他去收拾遺物,便點點頭:“嬌嬌所言甚是!我確實該提前整理阿母留下來的私庫!”
阿母早早去了,卻留給他許多東西。
金銀等俗物,不值一提。
更讓聖人在意的,還是亡母收藏的書籍,親筆做所的書畫。
唔,很多!
藏書有幾大箱,上面大多都有亡母親筆做的批註、筆記。
字畫亦有幾十副,除了山水花鳥等,還有亡母爲他、阿睿等繪製的畫像。
聖人回想起這些遺物,心中竟有種莫名的迫切。
他匆匆辭別姜貴妃,轉身去了他的某間私庫。
偌大的庫房裡,擺着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都是亡母的遺物。
聖人逐一翻看着,尤其是自己與妻、兒的畫像,畫上的阿睿,纔剛滿週歲。
那時阿母已經生病,卻還是支撐着病體,爲阿睿舉辦週歲宴,並在宴後,親筆繪製了這幅畫像。
“阿母,您最喜歡阿睿了。如今,阿睿長大了,成長爲最優秀的繼承者。”
“他長得與您很像,性子卻像我和阿姊。”
“他善良、寬厚,又不怯懦軟弱,將來把江山交給他,他定能成爲一代明君。”
阿睿不只是他與阿姊的嫡長子,更是讓阿母能夠沒有遺憾的含笑九泉的寶貝孫兒。
聖人看着畫像,回憶過往,眼睛禁不住的溼潤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有人跑來,並小聲向守在門外的內侍總管回稟。
“什麼人?”
聖人語氣有些冷。
美好的回憶被打斷,聖人的心情自然不好!
“……啓稟陛下,盧國夫人手持太后親筆所做的字畫,衝出獨孤府,跪在宮門外請罪!”
內侍總管伺候聖人多年,對這位主子自是十分了解。
只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心有不快。
爲何不快?
應該與元德太后有關。
內侍總管大腦飛快運轉,並在第一時間做出選擇。
他看似如實的回稟,卻還是有所偏重:手持太后字畫,衝破看守。
在內侍總管的表述中,盧國夫人對太后的遺物並無尊敬,更多的只是把它當成了工具。
聖人臉色愈發難看。
他低頭看看手裡的畫卷,腦海裡忽然閃過兩年前,阿睿曾經遭受到的一次刺殺。
事後調查,此事跟獨孤家撇不開關係。
好啊!
還真是朕的好姨母!
得勢的時候,對朕的嫡長子痛下殺手。
失勢了,又把朕的阿母的遺物拿出來當護身符。
真當朕是個爛慫,總能被你輕易拿捏?!
……
盧國夫人沒能見到聖人,不等各部衙門徹查清楚,獨孤家就被奪爵、抄家,盧國夫人也被褫奪了國夫人的誥封。
能夠留盧國夫人以及獨孤家上百口人的性命,已經是聖人最後顧及那一份親戚情分了!
“……聖人終究還是心軟了!”
坐在馬車裡,王棉輕聲嘆息着。
王姮點點頭,“聖人重情義!”
當然,這也與獨孤家姻親衆多有關。
世家、望族聯絡有親,只要不是公然謀反,就不會真的搞族誅那一套。
獨孤家的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
所謂前朝太子,也沒有那麼的重要。
畢竟前朝不是大虞推翻的,楊氏皇族與前朝也沒有太大的仇恨。
聖人甚至冊封了這位前朝太子一個永樂伯,讓他能夠在京城坐享富貴。
“九娘,你真要去見謝宴之?”
前朝的紛爭,終究與她們這些小女郎沒有太大的關係。
王棉八卦兩句就丟開了,她更在意自家嫡長閨是否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