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巫山作客

無論何人,到了最傷心困厄之時,總會想起最最親切之人,夏天翔因鹿玉如行爲乖僻,霍秀芸生死不明,他如今心中的最最親切之人,自然只有他的仲孫姊姊。

因爲他與仲孫飛瓊分袂之時曾經約定.彼此再出江湖之際,均應先到巫山朝雲峰頭一鉢神僧及“巫山仙子”花如雪清作之處,留告行蹤,便於尋訪。目下距離明年元宵又尚有相當時日,加上經川入陝,又是順路,夏天翔自然懷着滿腹相思,由滇入川,奔往巫峽。

到了夔門,也無心觀賞白帝黃牛之勝,便自買舟東下。

輕舟如箭,夾岸猿聲,夏天翔卓立船頭,縱目展眺之餘,心中忽然生了兩樁感慨。

第一樁感慨是這夔門絕頂,即系霍秀芸遇難之地,照“三手魯班”尉遲巧所述,霍秀芸是先受重傷,把那“寂寞女郎”揮劍飛頭以後,雙雙自百丈崖頭墜下,霍秀芸既然毫無生理,“寂寞女郎”更已掉頭,怎會又有位身佩“柳葉綿絲劍”的黑衣女郎死在終南死谷內?

第二樁感慨是夏天翔想起自己走岷山薔薇墳祈求薔薇願力以後,在白帝城下江邊所遇的白髮漁人南宮浩。

那南宮浩本是洞庭大俠,改名“宮楠”,隱居川邊,顯有傷心恨事,自己當時雖加盤問,但南宮浩終未明言,如今舊地重經,不知這位老人家是否仍在?

訌流湍急,**,不知不覺之中便到了朝雲峰下。

夏天翔想起初遇“巫山仙子”花如雪時,她所唱的歌詞正與自己懷念霍秀芸的心情暗合,遵也悲聲歌道:

“巫山一段雲,閬苑一堆雪,

瑤臺一枝花.峨嵋一輪月。

嗚呼!

歌聲剛了,一線極長的金光凌空飛到,“叭”的一聲,一根帶有倒刺尖釘的奇形金鍊釘在船頭之上。

船家方自驚駭欲絕,夏天翔業已認出這條奇形金鍊正是“巫山仙子”花如雪的“金蛟長索”,遂一面向船家含笑搖手,示意莫驚,一面提氣叫道:“花姊姊,小弟夏天翔在此!”

江邊一片蒼松之後,轉出了花如雪俏生生的身形,手挽“金蛟長索”,把夏天翔所乘的小舟慢慢帶往岸邊泊下。

夏天翔見到地頭,遂開發船資,命船家自行離去。

花如雪道:“我一聽江上放歌之聲,便知是你,但你由北溟神山趕來,應該是溯江而上,怎會反往下行?”

夏天翔劍眉一動,尚未答話,花如雪又復問道:“還有你對你仲孫姊姊定然滿腹相思,你應該唱的是:‘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等語,爲什麼滿嘴的雲散雪消、花殘月缺呢?”

夏天翔苦笑說道:“小弟花殘月缺之語,是爲霍秀芸遭禍夔門而發,不是指的我仲孫姊姊,我仲孫姊姊應該是似月長圓,似花長好,似雪長潔,似雲長高!”

花如雪一面與夏天翔同往朝雲宮中走去,一面點頭微笑說道:“你仲孫姊姊,確實當得起月圓花好、雪潔雲高的比喻。但霍秀芸似也不會夭折,我認爲你那雲散雪消、花殘月缺之語,應該改作雲散月明,雪消花發纔對。他日機緣一到,劫後重逢,何嘗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夏天翔嘆道:“能夠劫後重逢,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這種想法的可能太少,小弟與霍秀芸只怕是人間天上,此恨綿綿的了!”花如雪也想不出什麼適當言語安慰夏天翔,只好與他指顧煙嵐,設法轉移話頭,消除愁悶。

直等快到朝雲宮前,夏天翔的心情才漸漸平靜,向花如雪含笑問道:“花姊姊,一鉢神僧可好?你今日怎的獨在江邊……”

話猶未了,花如雪便舉着手中一串活魚笑道:“多謝夏老弟掛念,一鉢神僧頗爲安好,如今正在宮中參禪,我因功課早完,遂獨自去往江邊,弄來幾尾鮮魚,爲他蒸炸下酒。”

夏天翔失笑說道:“一鉢神僧是當世武林中的佛門高人,難道還不忌葷腥,並嗜杯中之物嗎?”

花如雪微微一笑,尚未答言,朝雲宮中業已響起一鉢神僧的清朗口音說道:“常言說得好:‘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上。’夏天翔如此風流人物,難道還有這等迂腐觀念,要強迫做和尚的吃齋禁酒嗎?”

夏天翔閃目看去,只見那位丰神秀朗的一鉢神僧,正自朝雲宮中緩步走出。夏天翔恭身一禮,含笑叫道:“我不是要大師禁酒,而是想討一些好酒喝喝!”

一鉢神僧點頭笑道:“好酒倒是現成,且讓你花姊姊爲我們整治一些美味酒菜、然後再去選擇-個良好所在,放懷暢飲!”

花如雪也向夏天翔略微招呼以後,便親自攜魚入廚,但才行數步,卻又轉身笑道:“夏老弟,你們最好去那絕壁之前飲酒,我已命婢女安排,因爲那正是你七次跳崖試情之處。”

夏天翔想起上次所經.不禁臉上一紅,向一鉢神僧含笑問道:“請問大師,仲孫老前輩與我仲孫姊姊的清修所在究在何處,還需多少功行火候、大師可知道嗎?”

一鉢神僧搖頭笑道:“仲孫老前輩父女的行蹤詭秘異常,有人說在北嶽恆山,有人說在岷山薔薇墳舊址,究竟以何者較爲正確,連我也不得而知!”

夏天翔又復頗爲關切地繼續問道:“然則根據大師的看法,我仲孫姊姊何時才能功行完滿.來朝雲峰頭?”-

鉢神僧笑道:“你仲孫姊姊的資質悟性,似比老弟更好,我料她在今年年底左右,定然會來此找你的。”

夏天翔聞言頗爲欣喜,說道:“今年年底以前能來最好,否則便趕不及了。因爲我想約我仲孫姊姊去趕一場‘牛鬼蛇神大會’!”

一鉢神僧越發驚奇道:“震天大會剛完,又有什麼‘牛鬼蛇神大會’?”

夏天翔遂把海內外羣邪定於明年元宵在終南山太白峰頭,爲“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慶賀百旬壽誕之事,對一鉢神僧細說一遍。

一鉢神僧聞言,想了一想說道:“海內外羣邪魔集,終南山太白峰頭定然人手極衆,聲勢極強,老弟與仲孫飛瓊姑娘雖是當代武林中出類拔萃的奇葩,但兩人前去,未免涉險!”

夏天翔搖頭笑道:“大師有所不知,我非去不可.縱然等不到我仲孫姊姊,也要單獨前去。”

一鉢神僧笑道:“老弟還是這等好事。”

夏天翔苦笑說道:“這倒並非我好事,是有一封關係極爲重要的書信,非要面交給‘八莫妖王’軒轅烈不可。”

這時“巫山仙子”花如雪已自姍姍走來,一面側身入座,一面含笑問道:“夏老弟,你所說關係極爲重要的是封什麼書信?”

夏天翔遂把那封戰書取出,遞與一鉢神僧及花如雪過目,並把武當遭劫,峨嵋被襲,雪山惡戰暨“萬梅老農”秦樂圃在怒山問天峰頂神秘失蹤等事,詳加敘述。

一鉢神僧看完書信,並聽完夏天翔所述,目注花如雪笑道:“聽夏老弟這等說法,武林大劫業已無法避免,我們不應再於世外逍遙,似乎也該竭盡所能,爲降魔衛道大業略效綿薄!”

花如雪笑向夏天翔道:“夏老弟,你真是一位惹禍的魔頭,才上朝雲峰,便引得我這位和尚丈夫塵心大動。”

夏天翔含笑說道:“花姊姊與一鉢大師若能參與衛道降魔之舉,正是武林洪福,小弟的這番功德還不淺呢。”

花如雪笑道:“距離明年元宵之期,尚有一段時日,翔弟打算怎樣排遣?”

夏天翔劍眉深蹙答道:“小弟不敢再復多事,因我先在終南死谷遇險失去‘乾天霹靂’,又在大雪山玄冰原被‘白骨羽士’震傷,深感所學淺薄,來日大難!想請花姊姊在這朝雲宮中暫借尺寸之地,俾一面潛心研參幾件雖通未精的武林絕藝,一面等待我仲孫姊姊。”

花如雪聽得不住點頭,含笑說道:“僅從翔弟這一番話兒之中,我已聽出你無論在武學修爲抑或江湖經驗之上,均有極大進步。朝雲峰清幽無比,色景絕佳,我歡迎你在此研參所學,借求上進。”-

鉢神僧笑道:“夏老弟,你在此清修,我卻要下山去辦一件大事。老弟聰明絕頂,不妨試猜一猜,當前以何事最爲急要?”

夏天翔一沉吟說道:“海內外羣邪聲勢太大,故而若論當前急務,似在設法加強正派人物的實力方面。”

一鉢神僧點頭笑道:“老弟猜得不錯,但加強實力,頗不簡單,最低限度,我們絕不應再減弱原有力量。”

夏天翔恍然說道:“大師莫非想把‘風塵狂客’厲清狂、‘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等三位前輩請出?”

一鉢神僧點頭微笑說道:“論公義方面,武林重劫將臨,不允許他們懷着絕藝身手高蹈自隱;論私情方面,他們的兩個女兒,鹿玉如行止詭秘,霍秀芸生死未卜,也不應該置之不聞不問。”

夏天翔皺眉說道:“若能見着這三位前輩,我也能動以公義私情,但莫愁石室已封,咫尺天涯,難通音訊……”

一鉢神僧接口笑道:“夏老弟不必擔心,我有辦法!”

夏天翔詫道:“難道大師已有‘叱石開山’的神通修爲?”

花如雪在一旁笑道:“他雖無‘叱石開山’的神通,但‘天龍禪唱’.‘佛門心語’等絕學,卻遠比一般‘傳音入密’功力高明,可以用來與‘風塵狂客’厲清狂隔山對語。”

夏天翔聞言,大喜說:“大師既有這種功力最好,我正愁無法把鹿玉如、霍秀芸的消息通知厲、凌、董三位前輩。”

花如雪忽然柳眉微動.向一鉢神僧笑道:“你既要下山前往莫愁石室,不如索性走趟怒山問天峰埋憂谷,探探那位‘埋憂居士’是何來歷?”

一鉢神僧點頭笑道:“高黎貢山與怒山相隔不遠,我自然順便一行,但不要被那‘埋憂居士’把我留在‘寂滅之宮’,作了‘寂寞和尚’纔好。”

花如雪笑道:“你若作了‘寂寞和尚’,我少不得也要自投‘寂滅之宮’,去作一名‘寂寞尼姑’罷了。”

夏天翔聽得花如雪說得有趣,也不禁爲之啞然失笑。

一鉢神僧起身走進朝雲宮,取來一隻白玉小杯,斟滿一杯美酒,遞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我即日下山,走趟滇西,在未動身之前,先敬你一杯美酒!”

夏天翔弄不懂一鉢神僧爲何要換杯敬酒,不由微微一愕。遂接過玉杯一傾而盡,忽然覺得杯中酒味,比適才所飲,更爲香冽不少。

一鉢神僧“哈哈”笑道:“老弟難道忘了我在震天大會之上所許的心願?”

夏天翔想起一鉢神僧在震天大會之上曾經當衆聲稱,要把他鉢中剩餘的兩葉千年芝草贈與自己及仲孫飛瓊服食,以增強功力,降魔衛道。不禁又驚又喜地問道:“大師莫非在這玉杯之中,加上了千年芝液?”

一鉢神僧點頭說道:“這酒中滲有一葉芝草所榨的芝汁.還有一葉,留待你仲孫姊姊來此服用。”

夏天翔驚喜萬分,方待稱謝,薹然覺得腹中一熱,周身奇暖。

一鉢神僧含笑叫道:“夏老弟調勻氣息,靜守天君,對於一切異狀均置諸度外便了!”

夏天翔知道一鉢神僧要以絕世功力,爲自己加強所服芝液的靈效,遂如言含笑端坐,垂簾內視。

雙目剛一闔攏,便覺一鉢神僧的一隻手掌貼上自己的天靈,溫和異常地自頂心綿綿傳進熱力。

“巫山仙子”花如雪也伸出玉手抵住夏天翔後心,協力施爲,使靈藥神效得能充分發揮。

夏天翔起初覺得舒泰異常,但那股川流的熱力竟然越來越強,使人有些難於禁受,全身骨節脹痛欲裂。

他內家定力本極堅強,何況事前又經一鉢神僧點醒,自然無甚困難地把這一切苦痛置諸度外。

脹痛漸減,舒泰隨生,等到夏天翔感到遍體栩栩之際,業已進入了神與天合、無人無我無相的最高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以後,夏天翔方自神歸紫府,氣納丹田,眼皮微微一動,欲睜目而未睜目之間,忽然聽得花如雪笑着叫道:“恭喜翔弟,經這一來,你研那‘乾天一指’、‘天禽七巧招術’等神奇絕藝之時,必可事半功倍了。”

夏天翔覺得氣機流暢,周身舒泰已極,知道自己受益頗大,忙自睜目笑道:“大師與花姊姊加惠小弟太多……”

話猶未了,便即愕然住口,因爲身前只有花如雪一人,卻不見一鉢神僧的蹤跡。

花如雪笑道:“翔弟驚愕什麼?”

夏天翔問道:“一鉢大師何在?”

花如雪含笑說道:“翔弟氣機調勻,百脈暢通,進入內家妙境以後,他便下山前往滇西,如今大概已在千里之外。”

夏天翔駭然說道:“我入定才只片刻,一鉢神僧難道竟有縮地神通,不然怎會走得這快?”

花如雪搖頭笑道:“不精小乘術,何來縮地功?翔弟以爲你僅入定片刻,其實你那一口內家真氣不知遊遍幾次九宮雷府,通過幾次十二重樓,才這等寶相瑩瑩,精神奕奕!”

夏天翔臉上微紅,忽然問道:“照花姊姊這等講法,莫非我已入定甚久?”

花如雪指着西墜的殘陽,嫣然笑道:“自翔弟入定開始,這西墜的斜日,業已第三度銜山了呢!”

潛心絕學,歲月如飛,展眼間一年將盡,不僅仲孫飛瓊未曾到來,連去往滇西的一鉢神僧也未迴轉。

夏天翔因距離元宵之期已不在遠,無法再復等待,遂向“巫山仙子”花如雪稱謝告別。

花如雪笑道:“翔弟儘管放心前去,你仲孫姊姊若來,我必命她趕到終南山太白峰頭和你相見!”

夏天翔含笑問道:“一鉢大師久出未歸,雪姊怎麼放心得下,你不走趟滇西找找他嗎?”

花如雪搖頭笑道:“他向以‘慈悲’爲本,雖有一身絕藝,從不炫露,兩手未曾沾過絲毫血腥,我怎會放心不下?至於他久久不歸之故,必繫有甚要事,茫茫江湖,要找也無從找起。”

夏天翔聽後,遂含笑起身,施禮道別。

他們這段盤桓期間,感情投契得宛如親生姊弟,花如雪一面親身相送,一面含笑說道:“翔弟服食千年芝葉所榨芝汁以後.又復潛心靜慮地在我朝雲峰下痛下苦力,不僅你師皇甫神婆秘傳的‘乾天一指’神功已有相當成就,連‘薔薇三式’、‘度世三招’及那根‘天禽五色羽毛’,也連帶增強了不少威力。”

夏天翔笑道:“這都是雪姊對我朝夕督促之功!”

花如雪笑道:“翔弟雖然功力大進,卻千萬不可自滿,尤其切忌‘驕矜浮躁’四字.此去終南太白峰頂……”

夏天翔接口笑道:“我懂得雪姊的心意,雪姊是不是要我儘量韜光養晦,深藏若虛,並對‘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特別小心,不可逞強鬥狠、冒冒失失?”

花如雪笑道:“翔弟,你只猜對了一半。‘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既被海內外羣邪如此推重,必具絕世奇學,翔弟固然不宜輕易招惹,即他手下諸人,亦不應加以忽視,須知蜂蠆微毒,足可傷身……”

夏天翔點頭接口說道:“雪姊教訓得是,武林正邪人物總決戰之期即在後年中秋,目前我決不會輕啓釁端,讓羣邪預先測知我們的實力。”

花如雪點頭笑道:“翔弟能夠聽話就好,我不僅要你韜光養晦,深藏若虛,並要你深體‘九界無邊悟是邊,衆生難度誠能度’之義!”

夏天翔哦了一聲說道:“雪姊是要我對那些兇邪人物手下留情,予以自新之路?”

花如雪點頭笑道:“若問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問來生事.今生做者是。腥羶險惡的茫茫江湖之中,固然鎮日刀頭舔血,劍底驚魂,是無邊孽累之場,但也是容易修積陰功之地,我望翔弟在降魔衛道、爲武林扶持正氣之際,事事能夠縮手三分,稍留餘地,便替自己養德不少。”

夏天翔點頭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雪姊當年與小弟初見面時,眉黛之中尚有三分霸氣、與一鉢大師同參妙道以來,不僅把那三分霸氣消除得千乾淨淨,言語中並含蘊無限禪機,心頭也充滿了一片慈悲意念,小弟受益良多,謹遵法旨便了。”

花如雪道:“處世之道,律己須嚴,對人當恕!翔弟無論心性資質,均屬上上之材,就是在‘仁恕’二字方面,比你仲孫姊姊還稍遜一籌,務必對此多多努力,我做姊姊的言盡於此,望你好自爲之,我不再遠送你了!”

談話之間,已到朝雲峰腳,夏天翔與花如雪久聚之下,驀然遠別,眉梢眼角不禁充滿離愁,黯然傷神,緩緩說道:“小弟與雪姊如今一別,恐怕要到後年中秋,在終南山太白峰頭,正邪雙方總決鬥時再相見了!”

花如雪搖頭笑道:“不見得要到那時,我等你仲孫姊姊來此,向她告知你的行蹤以後,或許亦將流轉江湖,爲扶持武林正義之事,略盡綿力。”

夏天翔言盲,含笑拜別“巫山仙子”花如雪,便往陝西終南山太白峰趕去。由川入陝,可走之路甚多,夏天翔倚仗一身上好輕功,乃採取沿着大巴山脈直奔廣地,經城固轉往東北便到太白峰的最近捷徑。

雖說捷徑,但漫漫長途,也費了相當時日。

夏天翔到了太白峰左近,已是正月十三,距離“八莫妖王”軒轅烈的百歲生辰之期,僅有兩日。盛會之期,雖仍未到,但太白峰周圍,業已到處皆是牛鬼蛇神般的武林人物。

夏天翔略一打聽,才知要想上到太白峰頂向“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當面祝賀,需要經過三重關口。

第一重關口是太白峰腳的收禮站,倘若來人所送壽禮不是罕世珍奇之物,根本不準登峰祝壽,只能在峰腳飲上三杯壽酒。

第二重關口,是一片峭立二三十丈、滿布肥滑苔蘚的陡峭絕壁,來客必須身具絕頂輕功,纔可登臨,否則只能望壁興嘆。

第三重關口更爲特別,是來人禮物既極珍奇,功力又極高明,上得那片峭壁以後,必須向守候在峭壁頂端的知客人物通報姓名來歷,由其轉稟”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願見,則請自登峰頂列席盛筵,若不願見,則仍請退回峰腳之下,參與普通壽筵。

夏天翔打聽出這種規定以後,不由暗覺皺眉,因爲第二道關口二三十文的峭滑絕壁倒難不住自己,但通過第一道關口所需的珍奇禮物,卻是如何備辦?

兩日光陰,轉瞬即過,夏天翔在正月十五的辰牌時分過後,便自緩步走往太白峰腳。這時,各方武林人物蜂擁而來,但所贈禮物多半庸俗,能被允許上峰之人,簡直百不見一。

夏天翔冷眼旁觀,發現前來祝壽的多半都是黑道中人,正派羣俠卻無一與會。

他心中微一盤算,面露得意微笑,有心炫弄輕功,驀然一式“龍飛九天”,自人叢中一縱七丈,飄落在收禮站前,微笑卓立。

這一手絕世輕功,震懾住滿場羣豪,亂嘈嘈的聲息,一齊靜肅下來,無數道炯炯目光,均向夏天翔集中注視。

負責收禮的“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被夏天翔的軒昂器宇所鎮,頗爲恭敬地抱拳問道:“朋友是否來祝‘軒轅法王’夫婦的百歲生辰?”

夏天翔冷然不答,搖頭示意。

‘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見夏天翔搖頭示意,不禁愕然問道:“朋友既非向‘軒轅法王’夫婦祝壽,卻這般湊巧地趕來太白峰前作甚?”

夏天翔微笑答道:“我有兩樁比向‘軒轅法王’祝壽更爲重大的要事,非去太白峰頂不可。”

“八莫妖王”軒轅烈的手下蹙眉問道:“朋友有何要事,能否一告?”

夏天翔笑道:“第一樁要事是我與震天派護法‘白骨羽士’曾有今日在這太白峰頂較技之約。”

在場羣豪無不久聞“白骨羽士”大名,聞言之下,均對夏天翔投以一種駭然不信的懷疑眼色。

夏天翔雙目之中精芒電閃,又自懷中取出“冰魄神妃”茅玉清所寫的那封戰書,向“八莫妖王”軒轅烈手下揚了一揚,狂笑說道:“第二樁要事是我奉了少林、武當、羅浮、雪山、峨嵋五派掌門及‘風塵狂客’厲清狂老前輩之命,來向‘八莫妖王’軒轅烈投送約戰戰書,你們敢不敢攔住去路,不讓我登上峰頂?”

話音剛了,龍吟長嘯起處,一式“平步青雲”,高拔五丈有奇,再復接連幾個縱身,便自到了十七八丈之上。

“八莫妖王”軒轅烈的那班手下,對夏天翔是既不敢攔,又不及攔,只好向峰頂趕緊放起三隻帶有紫煙的銳嘯響箭。

夏天翔在大雪山玄冰原與“白骨羽士”對掌,略受震傷以後,曾服食一粒“冰魄神君”申屠亥千年紅雪蓮所練的靈丹,巫峽朝雲峰頭,又服食了一鉢神僧的千年芝液,再加上朝夕不綴地刻苦用功,真氣內力方面已有大進,平時尚不自覺,如今這一大展輕功,方知進境神速,不禁有點沾沾自喜。

二三十丈陡滑的峭壁,轉瞬飛登,壁上站着兩位黃衣僧人,目注夏天翔,滿面驚奇之色。

夏天翔一看對方服飾,便猜出來歷,微抱雙拳,含笑問道:“兩位大師是否‘奇林湖四天宮’中的第一天尊與第四天尊?”

兩位黃衣僧人見夏天翔一口便叫破自己來歷,不禁更覺驚詫,由左面一人合十答道:“貧僧元靜,外號人稱‘鐵指天尊冷麪佛’,那是我四師弟元德,外號人稱‘三絕天尊無敵佛’,但不知小施主怎樣稱謂?”

夏天期淡然一笑,朗聲說道:“我叫夏天翔,是北溟皇甫神婆門下,此次奉‘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等幾位老前輩之命,特來拜謁‘軒轅法王’!”

“鐵指天尊冷麪佛”元靜大師,不知夏天翔暗用“傳音入密”神功發話,語音業已上達峰頂……”

話猶未了,一片清朗的語音已自峰頂傳下說道:“夏老弟名師高徒,爲中原武林小一輩人物之中秀拔羣倫的出奇好手,慢說銜命而來,即是自行至此,老夫也願一見!有請元靜大師,代我肅客上峰!”

“鐵指天尊冷麪佛”元靜大師聞言,目光一注夏天翔,冷冷笑道:“夏老弟好高的‘傳音入密’功力,‘軒轅法王’業已有請,命貧僧代爲肅客!”

夏天翔看出這位僧人似對自己不滿,意圖藉着肅客上峰,一較輕功,遂傲然長嘯起處,一式“鵬摶九霄”,高拔數丈,往太白峰頂撲去。

“鐵指天尊冷麪佛”元靜大師不防夏天翔說走便走,行動如此敏捷,生恐落後難堪,慌忙也自展足輕功,隨後追去。

夏天翔如今的功力確已超過這位元靜大師,但因巫山曾受了花如雪的一番告誡,故而不欲過露鋒芒,足下暗暗收斂,與元靜大師保持了個並肩而行,同登峰頂。

就這樣已使“鐵指天尊冷麪佛”元靜大師大吃一驚,因“奇林湖四天官”爲藏中武林聖地,而“四天尊中”的武功強弱順序爲“四一三二”,自己身爲第二高手,居然在輕身登峰一舉之上,勝不過一位年輕後輩,可見中原武林未可小視,海闊淵深,藏龍臥虎,不知有多少絕頂人物!

太白峰頂陳設着數桌盛筵,震天羣邪全數在場,連“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雙魔,也坐在正中主筵席上。

正中主筵除了“白骨雙魔”、“九首飛鵬”戚大招、鐵冠道長以外.還有一個黑膚怪漢、一個矮身怪客,以及一位手扶竹杖的白髮婆婆,一個面貌清癯、神態飄逸出塵的銀袍老叟。

夏天翔心中明白黑膚怪漢是“身毒雙怪”之一,矮身怪客是“東瀛三矮”中人,這班域外兇邪,果然羣集太白峰頭.但在震天大會上曾經見過的赫尼甘魯及金刀津二郎,卻未在座。

至於那位手扶竹杖的白髮婆婆及神態飄逸出塵的銀袍老叟,難道就是被域內外一班兇邪奉爲魁首的“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

夏天翔轉念之間,驀然發現有六道兇惡的目光正獰視自己。

這六道狠惡的目光,是來自侍立銀袍老叟身後的“獨角飛龍”龍在天、“虯鬚神龍”龍在淵、“長尾毒龍”龍在田等弟兄們的三對兇睛之內。

夏天翔從這“龍氏三兇”侍立銀袍老叟身後一事之上,確定此人就是名驚寰宇的羣邪魁首“八莫妖王”軒轅烈,遂走前兩步,向銀袍老叟及手扶竹杖的白髮婆婆恭身一禮,朗聲說道:“北溟門下,武林末學夏天翔,參見‘軒轅法王’、‘金花聖母’兩位前輩,並恭祝兩位前輩的期頤上壽!”

“金花聖母”默然不語,目光微掃夏天翔,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怒的神色。

“八莫妖王”軒轅烈倒是頗爲和藹,搖手笑道:“祝壽不敢當,我倒真想一見老弟這等中原武林後起之秀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尊師皇甫神婆可好?”

夏天翔聽“八莫妖王”軒轅烈提到恩師,趕緊肅立恭身,黯然答道:“家師業已道成!”

“八莫妖王”軒轅烈聞言一驚,失聲嘆道:“皇甫神婆又告成道,則舉世中哪裡還尋得出能與老夫互相頡頏之人?”

這兩句話兒說得太傲,其他人物因爲向把“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奉若神明,尚不覺得怎樣,但座中的“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卻互相對看一眼,臉上神色微變。

夏天翔冷眼旁觀,看得極清楚,劍眉微挑,朗聲發話說道:“老前輩雖然嶽負海涵,舉世望重,但武林中高人輩出,臥虎藏龍,據我所知,便有不少奇客在功力方面能與老前輩分庭抗禮,各擅勝場。”

“八莫妖王”軒轅烈哦了一聲說道:“夏老弟請講,軒轅烈夫婦願聞高論,以開茅塞。”

夏天翔靜等對方語畢,忽然仰首雲天,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這一陣狂笑,着實把這位身爲羣邪魁首的“八莫妖王”軒轅烈笑得有些莫測高深,訝然問道:“夏老弟爲何如此狂笑?”

夏天翔軒眉答道:“我笑的是老前輩過於狂傲。”

“八莫妖王”軒轅烈平日受慣羣邪尊奉,想不到夏天翔竟敢當面斥責自己,不由微覺一愕,蹙眉問道:“老弟認爲老夫狂在何處?”

夏天翔旁若無人地微笑答道:“我們既無宗派淵源,則夏天翔稱你一聲老前輩,只是本着武林敘齒、長者爲尊之意……”

“八奠妖王”軒轅烈點頭說道:“老弟說得不錯!”

夏天翔繼續說道:“既然彼此不過是主客關係,老前輩應予夏天翔一席坐位,並賜美酒佳餚,略潤喉舌,我纔好與老前輩暢論天下英雄人物。”

“八莫妖王”軒轅烈委實爲夏天翔的英風豪氣所折,臉上顏色立霽,一面伸手請夏天翔入席就坐,一面“哈哈”笑道:“老弟教訓得是,軒轅烈老悖昏庸,自承失禮,來來來,我先敬老弟一杯美酒,作爲……”

夏天翔不等“八莫妖王”軒轅烈說完,便自擎杯起立,含笑說道:“老前輩休得過謙,這杯酒應該是我來敬老前輩,以謝夏天翔失禮之罪!”

“八莫妖王”軒轅烈詫然問道:“夏老弟有何失禮之處?”

夏天翔笑道:“太白峰腳所設的收禮站上曾有規定,若無出色壽禮,不準登峰,夏天翔孑然一身,愧無長物……”

話猶未了,“八莫妖王”軒轅烈便已滿面通紅,向“九首飛鵬”戚大招蹙眉說道:“戚掌門人,請趕緊傳令取消這種陋規,否則軒轅烈便不敢承情,叨擾盛筵的了。”

“九首飛鵬”戚大招無話可答,只得如言傳令,但“金花聖母”卻冷然看了夏天翔一眼,眼光中滿含厭惡狠毒之意。

“八莫妖王”軒轅烈等戚大招傳令以後,向夏天翔含笑問道:“夏老弟還有什麼可指責之處?”

夏天翔大笑說道:“老前輩過於言重,這太白峰頭高人無數,奇士如雲,夏天翔得能與會,叨光盛宴,業已榮幸無比!”

“八莫妖王”軒轅烈嘆道:“雖說高人無數,奇士如雲,但中原各大武林門派,除震天派外,俱都未屑一顧……”

夏天翔接口說道:“少林、武當、雪山、羅浮、峨嵋等派掌門,均有書信託夏天翔帶呈老前輩,少時即當奉上。”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夏老弟如今人已入席,酒已入喉,似乎可以談談你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了吧。”

夏天翔點頭說道:“子不言父,徒不評師,夏天翔事先聲明,我在談論當今武林英雄人物時,不把我恩師皇甫神婆包括在內。”

“八莫妖王”軒轅烈聞言讚道:“老弟年歲輕輕,處事倒是面面俱到!”

夏天翔微微一笑,舉杯飲了半杯美酒,目光略瞥“白骨羽士”、“白骨仙子”,向“八莫妖王”軒轅烈說道:“老前輩適才目無餘子,認爲我恩師成道以後,舉世中便難尋能與你互相頡頏之人,可知就在這太白峰頭,便有身懷罕世絕藝的驚天動地的人物?”

“八莫妖王”軒轅烈確實不知“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等白骨雙魔的探淺,故仍茫然無覺,含笑問道:“老弟所說,莫非指你自己?認爲和當年曹盂德靜梅煮酒的故事相同.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嗎?”

夏天翔搖頭大笑道:“老前輩猜得完全錯了,你雖當得起是曹操一流,但夏天翔這等武林末學,卻哪裡敢望劉使君的項背?”

這幾句話兒,骨子裡雖然連損帶罵,表面上卻又毫無鋒棱,聽得“八莫妖王”軒轅烈簡直哭笑不得。

夏天翔指着“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含笑緩緩說道:“這兩位前輩,學究天人,胸羅萬相,威名久震中原,據夏天翔看來,縱令老前輩功力再高,亦無法再出其右。”

“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聽完夏天翔的話後,不禁均覺心中一喜,眉梢一蹙。心中一喜,是夏天翔在太白峰頂的無數好手之內,單單推重自己。

眉梢一蹙,是聽出夏天翔似在推重自己之中,另含有對“八莫妖王”軒轅烈挑撥激刺的意味。

“八莫妖王”軒轅烈哦了一聲,轉面向“白骨羽士”、“白骨仙子”舉杯笑道:“軒轅烈適才狂傲失言,尚請兩位道友原諒!”

“白骨羽土”及“白骨仙子”聞言之下,同覺心神劇震,知道“八莫妖王”軒轅烈果然已被夏天翔激動,正用內家極高功力、可以擇人而發的“震耳天聲“對自己加以試探。

遂對看一眼,微攝心神,也同自施展“震耳天聲”功力向“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舉杯笑道:“‘軒轅法王’賢粱孟絕學無雙,萬流景仰,我們是同道知交,決不會因此小事有所介介。”

“八莫妖王”軒轅烈見對方居然也會“震耳天聲”功力,便知夏天翔不是信口虛言,遂又向夏天翔問道:“除了我這兩位道友以外,你心目中還有什麼絕世高人?”

夏天翔大笑說道:“五嶽三山、八荒四海之間,能手如雲.高人無數,除了盡人皆知的各大門派掌門以外,譬如‘天外情魔’仲孫聖、‘風塵狂客’厲清狂、‘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

“八莫妖王”軒轅烈一面傾聽,一面卻現出傲然不屑的神色不住搖頭冷笑。

夏天翔被他笑得心頭火起,劍眉雙剔,冷笑說道:“你不要這等驕傲,須知不但我方纔所說的這些高人,個個均足與你分庭抗禮,另外還有一位奇絕的人物,功力定然在你之上!”

“八莫妖王”軒轅烈聽得大吃一驚,傲然頓收,向夏天翔急急問道:”夏老弟請講,此人是誰?”

夏天翔笑道:“此人名叫夏侯巽,他生平有一憾事,就是尋遍武林,無人能有資格作他對手!”

“八莫妖王”軒轅烈聽得興趣盎然,含笑說道:“夏侯巽住在哪裡?我去尋他鬥上三千回合,也好活動活動筋骨,免得有髀肉復生之嘆!”

夏天翔搖搖頭嘆道:”這位夏侯巽老人家功力高深得不可思議,但蹤跡卻更詭秘難尋,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話完,遂把黃衣老人夏侯巽漫遊天下,難逢對手,好容易才找到“天羽大師”唐一夢及“三絕真人”,偏巧這兩位蓋代奇客又復雙雙坐化之事,向“八莫妖王”軒轅烈細說一遍。

“八莫妖王”軒轅烈不識夏侯巽,卻久聞“三絕真人”及“天羽大師”唐一夢之名,遂知此人必甚高明,遂頗爲高興地點頭笑道:“只要夏侯巽果然是位高明人物,我便可以找得到他!”

夏天翔問道:“你打算怎樣找法?”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老夫手下豢有不少異獸靈禽,可以特製標牌數十面,上書‘軒轅烈約會夏侯巽’,命它們攜往各處名山大川及人跡罕到之處,飛翔周旋,夏侯巽倘若真是一位高明人物,他見字以後,就該前來找我。”

夏天翔點頭說道:“你這個法兒倒是不錯。”

“八莫妖王”軒轅烈含笑問道:“夏老弟今日獨上太白峰,除了祝賀老夫與拙荊的百歲生辰之外……”

夏天翔接口笑道:“除此以外,我還有兩件事兒,第一件事兒是中原武林一班老前輩們有封書信命夏天翔代呈左右!”

說完,遂將“冰魄神妃”茅玉清以各派掌門及仲孫聖、厲清狂、凌妙妙、董雙雙等名義所寫的那封戰書取出,遞與“八莫妖王”軒轅烈。

“八莫妖王”軒轅烈看完戰書,遞向“金花聖母”笑道:“中原武林各大高手,約我們於明年中秋在這太白峰頂一會!”

那位自從夏天翔上峰以來便未曾開過口的“金花聖母”,在看完戰書以後,冷冷哼了一聲道:“這樣倒省得我們多費手腳,但如今距離明年中秋,爲時尚一年有半,似乎太長,令人等得好不耐煩!”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我們夫婦初與中原武林人物交手,怎能不讓他們從從容容地準備一番?”

說到此處,轉向夏天翔說道:“煩老弟轉告這封書信之上列名的諸位,就說軒轅烈夫婦與一干同道好友,如期赴約!”

夏天翔含笑點頭,目光微瞥“白骨羽士”,又復說道:“我第二件事兒,便是特來太白峰頭向‘白骨羽士’老前輩踐約。”

“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聞言,不禁微覺詫異,想不透“白骨羽士”與夏天翔訂有什麼約會。

“白骨羽士”此時心中好生爲難,因爲經過玄冰原頭的兩次對掌,知道夏天翔天生異稟,奇遇更多,功力之高,出人意料,除去雙方放手拼鬥以外,要想在一掌之下使其有甚重大傷損,似乎不太可能,自己名震中原,倘若對一武林後輩出手而告無功,豈非恰在“八莫妖王”軒轅烈、“金花聖母”夫婦之前丟人現眼?

他心頭好不爲難之下,畢竟因久歷江湖,經驗老到,終於想出了一條應付之策,向夏天翔含笑說道:“既然雙方業已約定明年中秋在這太白峰一會,則我們的一掌之約,也改到該時便了。何況今日又是‘軒轅法王’、‘金花聖母’賢梁孟的百歲生辰,吉慶祥和之中,不宜妄生兇戾之氣!”

夏天翔頗爲佩服對方的心機狡猾及設解之巧,遂點頭笑道;“老前輩真好慈悲,但夏天翔雖然年輕學淺,鈍質庸才,卻還未必在勉接老前輩一掌之下,便自有所不幸。”

“白骨羽土”被他頂撞得由窘生怒,說道:“我完全是爲了在‘軒轅法王’、‘金花聖母’的壽筵之上,不願有爭鬥動作,你倘若真要找死,我們便下峰一……”

夏天翔不等“白骨羽士”話完,便自搖手笑道:“不必,不必,老前輩既已出口改期,夏天翔哪好意思不允,我們就把這一掌之約留到明年中秋,仍在此處履行便了。”

“白骨羽士”又氣又怒,卻無法還得出口。誰知他這番話兒,業已幫了對方大忙,替夏天翔消弭了一場殺身之禍。

原來“獨角飛龍”龍在天、“虯鬚神龍”龍在淵、“長尾毒龍”龍在田等龍氏三兇.自玄冰原敗退以後,便曾在“金花聖母”之前屢進讒言,故而“金花聖母”今日一見夏天翔,即想施展袖中所藏歹毒無比的九朵“奪命金花”,把他置於死地。

但“白骨羽士”一再聲言,不願在“軒轅法王。”、“金花聖母”的壽筵之上有所爭鬥,遂使得“金花聖母”、“奪命金花”幾度欲發還休,否則夏天翔猝不及防之下,早已身遭劫數。

夏天翔窘倒“白骨羽土”以後,自行舉杯飲了一口酒,向“八莫妖王”軒轅烈含笑問道:“請問軒轅老前輩,‘身毒雙怪’中的赫尼甘魯及‘東瀛三矮’中的金刀津二郎,爲何不見?”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他們另有要事,他二人來此祝賀我夫婦百歲生辰,併合送了一件珍奇禮物以後,業已先行離去。”

夏天翔靈機一動,軒眉問道:“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合送老前輩的珍奇壽禮,是不是一件由三十片‘護穴龍鱗’所織成的小小軟甲?””八莫妖王”軒轅烈咦了一聲說道:“夏老弟怎的猜得這般準法?那‘護穴龍鱗’乃中原前代奇俠‘大別散人’所遺至寶,常人一片也難求得,今以三十片之多織成一身軟甲,應該是當得起‘罕世珍奇’這四字!”

夏天翔靜靜聽完,仰望空中舒捲的白雲,發出一陣滿含諷刺意味的縱聲狂笑。

“八莫妖王”軒轅烈被他笑得一愕,目注夏天翔問道:“夏老弟爲何這等發笑?難道老夫有甚話兒講錯了嗎?”

夏天翔微哂答道:“老前輩認爲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所送的‘護穴龍鱗軟甲’是件罕世珍奇的壽禮,但我卻認爲他們對老前輩大大不敬!”

“八莫妖王”軒轅烈訝然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夏天翔笑道:“老前輩只知織甲所用的‘護穴龍鱗’是‘大別散人’遺留的至寶,但是定然不知道那件軟甲的來歷!”

這時,同席所坐的震天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臉上微微發紅,欲言又止。

夏天翔遂把震天大會之上雙猿惡鬥,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恬顏無恥地搶走靈猿小白的“護穴龍鱗金甲”之事,向“八莫妖王”軒轅烈詳細敘述一遍,說完,曬然笑道:“老前輩請想,這件‘護穴龍鱗軟甲’的來歷既是如此,而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卻將它作爲壽禮,豈非對老前輩大大不敬,把你比成一隻猴子?”

“八莫妖王”軒轅烈簡直被夏天翔連損帶罵得有點啼笑皆非,雙眉深蹙,側顧戚大招問道:“戚掌門人,你是震天大會的主持人物,應該知道夏天翔老弟所說是否實在?”

“九首飛鵬”戚大招無法否認,只好默然點頭。

“八莫妖王”軒轅烈見戚大招點頭承認,不禁臉上微紅,雙眉一挑,向夏天翔說道:

“老夫所練的內家功力尚具火候,本已用不着這件‘護穴龍鱗軟甲’,既然事實如此,我把它交還老弟就是!”

夏天翔聞言,暗贊“八莫妖王”軒轅烈不愧是羣魔魁首,氣派胸襟,果然異於一般魑魅魍魎!

但席上那位矮身怪客卻在“八莫妖王”軒轅烈話完以後,搖手示意,並說了句“鉤鉤喋喋””的異域言語。

“八莫妖王”軒轅烈略一沉吟,向夏天翔說道:

“這位是‘東瀛三矮’中的豬本英機,他認爲‘護穴龍鱗軟甲’既系仲孫飛瓊所豢白猿之物,應該由仲孫飛瓊或是那隻白猿來取,不必交與老弟。”

夏天翔向“八莫妖王”軒轅烈點頭說道:“他說得不無道理,但能否彼此約個時地,我可以代我仲孫姊姊及靈猿小白訂約。”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我如今不收這件壽禮,把‘護穴龍鱗軟甲’退還‘東贏三矮’、‘身毒雙怪’弟兄,並代你們雙方訂定這場約會就是。”

說完,與豬本英機略一商議以後,又向夏天翔笑道:“他們想請夏老弟與仲孫飛瓊以及那隻白猿,於今年四月初一在六詔山飛魔壁下一會。”

夏天翔點頭笑道:“時間地點我都完全同意,但有惟一要求,就是請赫尼甘魯與金刀津二郎也要到場。”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夏老弟放心,他們如今便在六詔山飛魔壁下,但老弟不妨趁着這段時間多約幾位中原高手,因爲‘東瀛三矮’、‘身毒雙怪’共有五人,何況老夫也許會派上幾隻所豢的禽獸到場,見識見識仲孫飛瓊那隻靈猿有多厲害。”

夏天翔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六詔山飛魔壁之約,正可使域外羣豪與中原人物於明年中秋大會之前,先作一次切磋所學的小小接觸。”

“九首飛鵬”戚大招聽到此處,忽然笑說道:“夏老弟不要過於高興,望你多加保重,不要活不到四月初一纔好!”

夏天翔聽出戚大招所說話兒的弦外之音,劍眉雙剔,俊目閃光,傲然問道:“戚掌門人莫非想把夏天翔留在此地?”

“九首飛鵬”戚大招冷笑連聲,卻未作答。

夏天翔霍然起立,目光環掃這太白峰頂的濟濟羣豪,並特別向“龍氏三兇”盯了幾眼,發話說道:“夏天翔遊俠天下,憑藉微末技能及一腔熱血,濟民救物,儘管不平,自然難免在劍底下刀頭結怨樹敵,今日之太白峰頂若有江湖相識欲尋舊隙,請即下場,夏天翔一一奉陪就是!”

此語一出,羣雄默然,倒是那一向不大開口的“金花聖母”冷哼一聲,陰沉沉地說道:“今日是我夫婦百歲生辰,承蒙各位高朋在此設筵爲祝.怎會與你一般見識?你只管放心飲啖.包管在今日之間及太白峰百里以內,定可安然無事!”

夏天翔聽“金花聖母”如些說法,遂軒眉狂笑道:“夏天翔已然叨擾壽酒,這就告辭,倘若哪位有興,我今夜三更,在東南方百里以外候教!”

“八莫妖王”軒轅烈“哈哈”大笑,離席直身,拍着夏天翔的肩頭笑說道:“夏老弟,像你這等膽識英勇的俊美少年,老夫委實生平僅見,可惜道不同不相爲謀,否則……”

夏天翔也覺得羣邪之中,確數這位“八莫妖王”軒轅烈神采出塵,不同凡俗,給人的印象並不太壞,遂也恭身笑道:“軒轅老前輩過獎,夏天翔對於老前輩的威望神儀亦頗心折!”

“八莫妖王”軒轅烈大笑道:“你這等眼高於頂,目空四海之人,居然還看得起我,軒轅烈委實頗感意外,老夫一向少入中原,今日相逢,也算緣分,似乎不能不留點紀念。”

夏天翔誤會了“八莫妖王”軒轅烈的語意,心內一驚,神功暗聚,足下退了半步,揚眉問道:“軒轅老前輩莫非要想賜教?”

“八莫妖王”軒轅烈目光微注夏天翔,搖頭笑道:“夏老弟不要過分逞強,你雖然奇遇極多,一身絕藝,但火候懸殊,仍不是老夫掌下的三合之將。”

夏天翔聞言,不禁又激發豪情,毫不畏怯地朗聲抱拳說道:“螢火之光,雖難比中天皓月,但夏天翔尚有自信,能接老前輩百招之數。”

“八莫妖王”軒轅烈微微一笑說道:“我說你非我掌下三合之將,你卻說能接百招之數,究竟如何?且待他日印證,老夫最喜歡你這等膽大的少年,適才老夫所說留點紀念之意,並非仗此過手,是想相贈!”

夏天翔臉上一紅,恭身笑道:“雖然古禮有云長者賜,不敢辭,但……”

“八莫妖王”軒轅烈搖頭笑道:“我不是送你東西,只是向你聲明一句話兒!”

夏天翔福至心靈,居然不再傲慢,含笑問道:“老前輩請講,要賜告夏天翔一句什麼話兒?”

“八莫妖王”軒轅烈笑道:“這句話兒你未必愛聽,就是你若犯在老夫手內,我饒你一次不死!”

夏天翔聽得有點啼笑皆非,略一沉吟,抱拳稱謝說道:“老前輩見愛盛情,夏天翔不敢有拂,但投之桃李,報之瓊瑤,我也要向老前輩聲明一句話!”

“八莫妖王”軒轅烈失笑說道:“你確實倔強得令人既覺可恨,又覺可笑,有話請講,軒轅烈洗耳恭聽!”

夏天翔正色朗聲說道:“老前輩日後若有災難,只要夏天翔在場,我必盡力助你逃出劫數,以報今日見愛之德!”

“金花聖母”與席上羣兇聽得都自面帶冷笑,但“八莫妖王”軒轅烈卻目注夏天翔,點頭笑道:“軒轅烈謝過夏老弟盛意.今日太白峰之宴已近尾聲,我們明歲中秋再於此地相見好了。”

夏天翔聞言,恭身告別,並向“金花聖母”及其餘羣豪微一抱拳,便自施展輕功,下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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