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的未婚妻,又是怎麼回事呢?她突然很不明白,慕笙哥爲她做了這麼多,他們之間也有了那種關係,難道真的只是情婦和情夫,而沒有,沒有那種可以結婚的神聖愛情嗎?
亦或者,他喜歡她,也愛她,只是,她的身份配不上他?
見舒安面露擔憂,秦玖以爲她還在擔心季伯誠的骨灰,便耐心道,“小姐放心,先生已經安排好了季先生的後事,小姐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回過神,聽到說季伯誠的後事問題,舒安想了想,輕聲說,“不要太大,不要太熱鬧,不要很多人……”她頓住。
爸爸不喜歡排場太大,不喜歡那些有的沒的人湊在一起熱鬧,也肯定不歡迎違心的哀傷。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需要的只是愛他的人和他愛的人守在一起,就像每天家裡的晚飯那樣,平靜卻幸福。可是再也不能了,沒有了爺爺,沒有了他,家也就散了。
她嘆了口氣,道,“算了,什麼都不要,只要一塊普通的墓地,我和張媽去就夠了。要是……”她遲疑着,終究說,“要是慕笙哥能去,就更好了。”
“小姐放心,先生一定會陪着小姐去的。”
秦玖輕聲安慰她。
舒安笑了笑,她其實知道,這種時候秦慕笙是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去承受。所有的苦難,除了是他給她的,他都會陪着她,甚至抱着她。她想,也許那天以後,她可以鼓起勇氣問他,他喜歡她嗎?
一切都是依照舒安的要求,不大,不熱鬧,除了她、張媽還有秦慕笙以外沒有任何人。簡單的下葬,簡單的跪拜,安靜的只有一家人在一起。秦慕笙把季伯誠的墓,安放在季老爺子和他去世妻子和女兒身邊,四個墓碑,安安靜靜,在下着冷雨的日子裡,在長滿了春日裡新鮮嫩草的地方,像是真的去了美麗的天堂。
她跪在季伯誠的墓前,心中一次次的重複他當是說過的話,“舒安從前不是我的女兒,以後,更不是我季伯誠的女兒!”
深深拜下。
爸爸,你回到你的家庭和你愛的人身邊了。現在,你真正的家人和你團聚在一起,你一定會比活着的時候更加幸福吧?你說的對,舒安從前不是你的女兒,以後,也再也不是你的女兒,舒安的命運,從出生起也許註定就被打上了詛咒的烙印,離開你,你纔會幸福。所以,舒安走了,再也不會來讓爸爸擔心,再也不會,打擾到爸爸的生活,你們一家人在天堂,要好好的,就像你對我說的,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她起身,一步步走出墓地,冷風吹來,像是隻吹在她的身上,孑然而立,形單影隻。可是這條孤獨的路,她必須努力的,好好的走下去,或者,會有慕笙哥陪着,或者,她必須自己走,但無論如何,答應了季伯誠,好好的活着,就無論如何,都要活着!而且,努力幸福的活着,努力,和命運的詛咒抗爭!
舒安一直沒有哭,她從來不想季伯誠看到自己的眼淚。她希望她在他眼裡,還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永遠都不會煩惱,永遠都明白,自己身後站着位高大的父親,爲她遮風擋雨!
走出墓地,舒安回頭朝着那裡看過去。
爺爺、爸爸、沒有見過面的媽媽和姐姐,團聚的站在那裡,靜靜的向她招手,他們臉上帶着久違的幸福笑容,在淅瀝瀝的雨中漸漸離她遠去,漸漸散成了一團團的霧氣。
再見了,或者,永別了!
上了車,車子慢慢開出墓地。舒安望着窗外雨打在玻璃窗上,冷意才漸漸迴歸。她忍不住打個哆嗦,身子便被人擁起來。她心中一怔,那堅持了多久的堅硬,突然間變得柔軟的不可思議。擡頭看着秦慕笙,這個陪在她身邊,任何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過的男人,居然就開始堅持不住。
“想哭就哭吧,女孩兒的眼睛,就是用淚水洗乾淨的。”
他嘆息着說,眸色裡是深深的暖意,像是這個冰冷春季的一縷陽光,昭示着,溫暖的春天,熱情的夏天就要到了!
舒安喉頭一熱,眼眶一酸,淚珠子啪嗒啪嗒的滾落下來,落在她的臉頰,落在他的胸膛,他拍拍她的後背,輕聲說,“好了,哭吧,盡情哭。”那一刻,舒安真的覺得,哪怕世界末日,哪怕天地顛覆,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什麼都可以不必怕,她就有個終生的依靠,可以永遠,都躲在他的羽翼下幸福的活着!
輕輕擁着她不住顫抖的弱小身體,秦慕笙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沉重。他很想對舒安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沒有守護好你的父親,可這樣的話,面對自己那樣去世的父親他又能說什麼?他很羨慕舒安,一直都羨慕她,此時此刻,卻是羨慕的要死!她有怎樣的一位父親啊!拼死的去護着她,用生命去換取她的幸福,哪怕最後一刻,都在儘自己的義務。可是他的父親呢,就那樣,在一點點打擊面前丟下他和母親,還有偌大的秦氏這樣走了,從來都沒有想過,他該如何支撐起那樣重的擔子。
然而,上天垂憐,秦明至少把他帶到了舒安面前,讓他黑暗的生活中有了她,哪怕是和她一起痛苦,但終究有個人陪着他,真心的陪着他,不讓他孤單。
所以,哭吧舒安,洗乾淨你悲傷的雙眸,從此,儘量快樂,在我的生命裡,開一朵漂亮的花吧!
舒安哭的昏睡過去,醒來時已是次日早晨,秦慕笙早已不在家裡。
從牀上爬起來,張媽端了早點小心翼翼的進來,告訴舒安說,“秦先生說,小姐就不要去上學了,恐怕會不方便。”說這話的時候,張媽的眼神躲躲閃閃,顯然,她覺得這樣的話對舒安來說太殘忍。
可是,舒安早就知道不可能了。
從流產以後,她就知道她再也沒有機會回到校園。大學對她,終究只能是個夢,無論美夢還是噩夢,當她是貪污犯的女兒成爲既定事實,當學校裡那麼多同學都想欺負她,當,那個救過她兩回的俞芳華成爲了秦慕笙的未婚妻,她就再也不能回到學校了。
“嗯,在家裡也是一樣的。”舒安笑了笑,哭過後的眼睛仍舊紅腫的如同胡桃,但真的明亮了許多。
對她來說,昨天並不是完全痛苦的,至少她明白她還可以依靠秦慕笙。至少,在看到爸爸那精心挑選準備的墓碑時,她曉得她是有些錯怪秦慕笙了。舒安想,她是不是可以試試,試試,讓慕笙哥放棄那場沒有愛情的婚姻?
她這樣想着,卻過了足有半個多月都沒有再見過秦慕笙。
試着打過幾次電話,卻都是秦玖接的,舒安也再沒勇氣打給他。她看到新聞裡說的很清楚,秦慕笙和俞芳華正在熱戀,恐怕不日就要訂婚。她常常安慰自己,只是訂婚,不是結婚,可她真的還有機會嗎?
“在想什麼?”
低沉的男音響起,舒安嚇得跳起來,見秦慕笙正站在她身側脫着外套,忙伸手接過來。
天氣暖和了,他的外套也換成了薄款,但她都沒有見過這件衣裳。舒安抱着外套失落的想着,臉頰被秦慕笙輕巧的吻了下,“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我回來都沒有任何表示?”他略有不滿的在她耳邊說,說完,還懲罰性的在她小臉兒上咬了一口。
舒安被咬的吃痛,躲開來拿小手去摸,側臉看着他,才恍然明白過來,是秦慕笙,他回來了!
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舒安覺得,亮的很疼,好像她都要哭出來了。
看她眼眶紅了,秦慕笙心疼的揉揉她的臉頰,輕聲問,“疼?”
舒安傻乎乎的搖頭,疼,但疼的是心。可看到他,不管心裡有多疼都不疼了。她擡手捂住他揉着自己臉的大手,朝他挪過去,慢慢把自己埋進他懷裡。秦慕笙一愣,她許久都沒有這樣主動的親近他了,自從他回來,她對他就是怕多過於親近,他伸出胳膊,珍惜的把她抱在懷裡,緊緊地,像是要把她的小身子揉進來,那麼乖巧,那麼溫暖的小人兒和小身體,輕而易舉,就把他的疲憊驅散的乾乾淨淨。
想來,她父親剛剛去世他就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也許她覺得難過了吧?就更加心疼起來。
試探性的拍了拍她的脊背,她小小的滾在他懷裡,令他忍不住想起從前那些日子,小小的她,也不算特別成熟的他,互相擁抱,互相取暖,溫馨的歲月靜好,時光安寧。他常常在心中默唸着她的名字,舒安……舒安……舒適,安好。
舒安擡頭看着他的眉眼,那樣熟悉生動的面龐,讓她心裡軟軟的,暖暖的,很吸引。覺察到被看的秦慕笙垂眸下來略顯疑惑的看她,觸及到她眸中的迷戀,他忍不住俯身,狠狠在她脣片上吻了下,凝着她細膩的肌膚漂亮的眼睛戲謔,“小色女,看什麼!”
她小臉兒騰地紅了,忙鬆開秦慕笙不自在的四處環顧着,看到廚房,笑起來,回頭問,“嗯,慕笙哥,你想吃什麼嗎?我學了做菜,去做給你吃!”
“做菜?”
想起她小時候做的那幾道菜,秦慕笙尚有忌憚。她唯有小拉麪做的極好。
可是一時也不忍打擊她,就道,“撿你拿手的做兩道吧,先嚐嘗。”
“好!”
舒安笑眯眯,果然有模有樣的鑽進廚房裡忙活起來,還把門關的死死的,說不想油煙薰到他。
秦慕笙靠在沙發上,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滿足的心裡卻漸漸瀰漫了一層哀傷。她應該已經看到了吧,報紙上,新聞上到處都是他和俞芳華的戀愛關係,裝作不在意,不知道,應該也很難。她瘦了,剛剛他咬她小臉兒的時候,幾乎咬不住,舒安是帶點兒嬰兒肥的,從前小臉兒都圓嘟嘟的。但是這樣也好,他會處理好這層關係,等到這件事結束,等到搞清楚俞家的目的,等到股東會結束,他會和俞芳華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