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一碧如洗,不見一絲雲氣。唯有當頂上高高懸着的一輪白日,用它那毒烈的陽光炙烤着大地。
蒼穹之下,是廣袤而荒涼的戈壁,盛夏的正午,四十四五度的高溫,熱浪蒸騰,就連四周的景物看在眼裡都變的有些扭曲起來。
一騎如飛。
飛馳的是一輛雙輪摩托。高速轉動的車輪同乾旱缺水的堅硬紅壤劇烈摩擦,在疾馳的車身後飆揚起一道赤塵。
這是一片擁有丹崖地貌的複雜地形,方圓十數裡的範圍內,都聳立着經風剝蝕出千奇百怪形狀的土質立崖,如林,如城。
駕馭着這輛高速飛馳摩托車的騎手是一個男人,一身黑色皮衣,頭上戴着帶面罩樣式老舊的摩托頭盔,因此看不清他的長相。
看樣子,似乎應該是經驗豐富的越野摩托車拉力賽的種子選手,因爲這人的那一手車技實在非常高明。
只是不同於普通的車手,此時的這位摩托車手背後還揹着一支槍。
那是一支木質槍托的老式步槍。
“我去,什麼情況,這是我啊。”
李謂驚呼。
只是很奇怪,明明知道那個一路亡命的騎手就是自己,可是爲何此時的自己竟然象是一個旁觀者,如同站在上帝的視角,冷眼注視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夢,這是在作夢?李謂疑惑,或者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亡命,不錯,這位騎手,應該說是李謂自己此時正在亡命,在他背後傳來的是來自於戰機低空飛行時發出的巨大轟鳴聲。
“轟---嗡,噠噠噠噠”
騎手的背後,空中,一架超音速的戰機在駕駛員的操控下俯衝,拉起,機翼幾乎是貼着土崖頂端一掠而過。
同時,機載高速機關槍連續發射時的聲響震耳欲聾。
原本應該以集團目標,或者裝甲目標作爲打擊對象的戰機,此時發射出的子彈追擊的目標只是一個人----這個摩托車騎手。
騎手的動作很敏捷,駕駛技術也極嫺熟,衝崖過坎,各種酷炫車技,玩的那叫一個溜。
戰機上,一枚導彈被髮射,帶着尾焰釘入騎手前路上一段土崖之中,轟然一聲,爆炸的導彈將這土崖整個上半部分掀開,大量的土方坍塌下來。
眼看着塌下的斷崖就要將騎手連同他胯下的摩托車一同砸在下面。
沒有停車,沒有猶豫,這騎手反倒是右手用力一擰。
座下摩托車氣缸轟鳴,一人一車以更快的速度躥入到泰山壓頂般直砸下來的土崖下。
轟,得有萬噸重的硬土,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濃重如紅雲般的土霧一下子就暴烈地升騰起來,撲地猛然向外擴開了去。
嗡,嗡---
伴着車輪空轉時發出的輕脆嗡鳴,一道黑影破開土霧飛了出來。
只差一線,沒有被壓在崩塌下來的土崖之下。
車輪落在對面的土崖邊上疾轉加速,人與車,象是一頭矯健的岩羊般,延着巖間裂隙,飛躥上了崖頭,再一躍,影子就消失在了那道土樑的背後。
飛馳中,忽然,李謂的眼角瞥見後視鏡上閃過一道反光。
想也不想,幾乎是條件反射,他的身子猛然向下一伏,幾乎同時,他就聽到腦後‘噌’的一聲響。
由經驗可以判斷,那是一枚大口徑的子彈擦着頭盔飛了過去。
好在只是淺淺的擦着頭盔的一點皮兒過去,若是這子彈再吃的深上那麼一點,憑着那枚子彈高速飛行時所帶有的巨大動能,只怕他的頭盔就要被整個打爆了。
藉着一個斜坡加速,摩托車整個飛了起來。
人在空中,車在空中,人車分離。李謂右手在背後一探,背後揹着的步槍就轉到了手中。
這種槍,是吃雞遊戲裡常見的那種莫新那甘,現實世界,二戰時期極爲著名的一種步兵用槍。到了這個年代,這種槍只會成爲槍支愛好者的藏品。
槍上帶有瞄準具。
很明顯,這支步槍,該是這一槍族裡工藝最爲精湛,準確性與穩定性最好的精品槍支,在二戰的戰場上,會用作狙擊手的狙擊用槍。
拉動槍栓推子彈上膛,擡臂沉肩槍托抵住肩窩,臉貼槍托,右眼抵上瞄準鏡的目鏡,扣動扳機。動作如行雲流水,快的給人一種目不暇接的感覺。
呯。
只一槍過後,收槍,掛槍,回身,抻手握住車把一個騎跨動作,人車再度合一,李謂重新控制了座駕。
下一秒,車輪着地,沿着一道小斜坡躥了出去。
於此同時,對面,九百米外的一處土臺上,有東西滑了下來。
仔細看時,大概認得出那是個人的身影,因爲穿着一身與周圍環境顏色一模一樣的荒漠迷彩,所以,只要他爬在地上一動不動,旁人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狙擊手,這是一名狙擊手,只不過人已經死了,被一顆子彈自右眼釘入,再從腦後暴出,還能活着可就見了鬼了。
被屍體帶翻,同着他一起滑下陡坡的那支重狙,瞄準鏡已經被打穿。
這是一名是相當高明的狙擊手,選擇的狙擊點位置極爲刁鑽,若不是瞄準鏡上的一抹反光暴露了行藏,那麼過不了今天,他就可望高高興興的靜等着,有生以來最爲高昂的一筆僱傭金落袋爲安了。
有了那筆僱傭金,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享受那種紙醉金迷的上流人生,後半生再不必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幹這種刀頭舔血的買賣。
說實話,接下這一趟活,他可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的。
作爲世界上排得上字號的頂尖殺手,他自然是聽過李謂的大名的,自然也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可怕。
針對這位‘血修羅’的所有謀劃,不管事前的行動案做的如何縝密,凡參與者,事先都要有壓上自己性命的決心。這一點,幾乎是他們這一行裡所有人的共識。
只是這一次的懸賞金額實在是太誘人了。
咬死騎手不放的飛機上,高速機槍射出的子彈,緊追在疾速飛馳的摩托車身後,一顆一顆釘入地面,暴起一股一股的塵柱。
馳出那一片石林一般的丹霞地形,前面就是一望無際,開闊無遮的平坦戈壁,再沒有可作爲掩體的地物。
只是這摩托車騎手似乎擁有着遠超常人的反應能力和預判能力,總能在關鍵的時刻,利用酷炫的車技,驟然改變摩托車行駛的線路與方向,一次一次,險而又險的避開必將命中的子彈。
攻擊任務失敗的飛機自低空拉起,準備再次盤旋迴返,進行二次攻擊。
就在這時,一聲輕脆的槍聲響起。
槍聲,依舊來自之前騎手身上揹着的那支莫新那甘。
此時,騎手極是利落的收起了單手擎着的步槍,挑起揹帶,一個利落的甩槍動作,將槍重新揹回背上。
槍是好槍,這是一種射距與精準度都極高的步槍,雖然有些老舊。
之前那位高明的狙擊手,就是被這支老舊步槍槍膛裡射出的子彈,在打碎重狙的瞄準鏡後,自其貼在目鏡後的右眼釘入,打穿了腦顱。
只看操槍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這位騎手,分明還是一位經驗老到的優秀的射手。
所以,在他手裡,這一支老舊的古董級步槍創造了奇蹟。當然,這支步槍的原主,對這支藏槍,以及配套子彈的日常保養到位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飛機墜落,並不是拖着尾焰,轟鳴着一路滑落,最後撞在遠處山腰上爆出一團火光的情景。
步槍,威力終究太小,擊中飛機的油箱,引起機身爆燃的橋段太過誇張。
不過這一槍的結果其實更爲誇張。
就在飛機盤旋,機身內側時,駕駛員的腦袋暴露在了槍口之下時,子彈準確命中目標。
在這個距離上,一槍打爆飛機,步槍子彈沒有那麼大的威力,可是要釘穿一個人腦袋,卻是完全能夠辦到。
只是在這個距離上,打中一架高速飛行的戰機尚且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情,何況是要一槍打爆這飛機駕駛員的腦袋呢?
不是小概率事件,因爲不久之前,就已經有一架飛機以被這支莫新那甘射出的子彈擊落。
說錯了,應該是飛機因其駕駛員被莫新那甘子彈擊殺,失了控制而墜落。
這不屬於一個正常人類的操作,甚至不屬於人類的操作。
就是一個特工,如此神乎其技的操作,根本就不屬於人類的範疇,他是這個行業裡的神話。
‘血修羅’,無論是在之前的特工界,還是如今的殺手行業裡,他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是無可超越的‘神’?
只是再怎麼象一尊神,他終究不是一位真正的神。
四十分鐘之後,當看到天空中拖着長長尾焰,向着自己所在地域落下的那枚導彈,結局就是人力再也無從挽回的了。
黑衣男子已然認命,停下了摩托車,摘了頭盔隨意的扔在地下,隨手理了理蓬亂的頭髮。
不用再跑,也不用再躲了,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接下來的打擊手段,根本就是無從躲避。
這是一枚戰術導彈,衛星導航,打擊精度不超過目標距離十米,打擊強度,可至方圓數公里的範圍內寸草不生。
具有如此威力的一枚導彈,其造價自然也是昂貴至極,竟然有人願意用在一個人的身上?!
此時,李謂唯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向着高空比出了一個國際通用手勢,表達自己的輕蔑與鄙視。
或者他可以掏出一根菸來,對着空中飛來的導彈調侃一句:‘真給面,來,給爺點上。’
沒有聽到導彈爆炸的轟響,幾乎被正正命中。
只是看到爆起的一大團塵煙,以及塵煙中如兇獸般肆虐的青光。
人在其中,只一閃,一切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