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飲,不過一場生死棋局。
父候是在我們回來的第二天中午回來的,他的身上揹着裝着母親骨灰的白玉瓷罐,依舊泛着冷瑩瑩的光芒,讓人親近不起來。
我想,我沒有得到過母親的愛,但卻可以將我的愛給可憐無辜的沐風,不管爲了彌補我死去的孩子,還是因爲在外人眼中他是我的孩子,我都會好好照顧他,給全部我所能給的,而不是去顧慮以後,對他冷眼冷語。
沐風對我很是依賴,自從昨日我回來之後生怕我再次離開一去不回,連睡覺都一步不離開我。而我也樂得跟他在一起增進感情,只是心思多少有些飄遠了。
丹房的門緊緊關着,裡面沒有半點聲音傳出來,我們進不去,裡面的人也不出來。一日過去,黑夜悄然來臨,但裡面的人依舊沒有出來,彷彿那裡沒有人一樣。
影衛面不改色的等在門口,而我則是牽着沐風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心中的矛盾無人可知,而我又何嘗知曉?
黎明破曉前,宣鐸一臉疲憊的從裡面走出來,隨手將門輕輕關上,呼吸到外面的空氣之後長長舒了口氣,卻是一句話都沒說便自顧自上了浮華樓睡覺去了。
我拉着沐風的手去將他揪起來,他也只是懶懶的看了我一眼又沉沉的睡了過去,好像累的不輕。
容馨這一夜歇在二哥房間,吃飯的時候只是露個臉便又回去了,狸貓也是個聰明的,知道我有小白故而棄我而去投入容馨懷抱。大哥一直在房間裡不曉得在忙什麼,連跟我敘舊的時間都沒有,而我心中也掛念着君繇自然沒有注意到一切都看似平常,但處處卻都透着一股詭異的崑崙山,比如……每個人的態度。
沐風跟我說小玉偶爾會來一趟,這其中來的最勤的要數吳君皇甫修遠。我眯了眯眼睛問沐風他來看什麼,沐風想了想湊近我的耳朵小聲說:“好像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跟外公說,所以他們都不讓我聽。但我跟聰明啊!就悄悄撇開奶孃去聽,孃親,你猜風兒聽到了什麼?”
我適當的露出疑惑感興趣的神情,沐風自豪一笑,但卻謹慎的看了看四周小聲道:“皇上讓外公再想個辦法,好像是聽說越國那邊發生了某些事情,外公說她沒什麼重要的,若是失去利用價值他一定會殺,不管那人是什麼身份。咦,孃親你怎麼了?”
沐風有些擔憂的摸了我的臉,稚嫩的聲音透着濃濃的擔憂之意,我的臉色卻蒼白的像鬼。對面的銅鏡映照出的女子一臉白菜色,眼神中帶着一絲恐懼,我拼命告訴自己是我想多了,深吸幾口氣後才平靜下來。
“然後呢?”我的聲音乾巴巴的像是失去水分的花,風一吹可能就會斷掉。
“然後皇上就很生氣,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得到她,可你卻想放棄,要知道他可是……後面的話我沒聽見,因爲那時候奶孃來找我了。”沐風小大人的嘆了口氣,但我的臉色卻更加蒼白。
當一切真相都被戳穿的時候,殘狠的留下的傷疤,也不過如此之痛,甚至沒有任何感覺,或者我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並不在乎那麼多了。
沐風看出我的不對,不再說話只是緊緊抱着我安慰:“孃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風兒求您不要在扔下風兒一個人。這裡雖然很好,但卻沒有孃親,風兒不要父親,只要孃親,求求您了。”
我的臉上做不出一點別的表情,心中早已沒什麼感覺,只是在聽到沐風的話時會很難受。沈爲君,你沒想到罷!這是你的兒子,對我如此依賴的你的兒子,而真相……沐風如此待我,我便不會去殘忍的揭開,一切都隨着歷史的腳步慢慢過去。
公元211年,越公曆三月初三,軒文一年春,吳越兩國戰事休停,具體誰先喊停的沒人知曉,只曉得兩國像是有約定一般各自撤掉邊境軍隊,退回國內三十里只外,然後各自紮營,好似隨時準備再戰。
趙蜀兩國頗爲不解,對於他們這樣的附屬國來說,他們兩大強國打的越激烈越好,他們看着越樂,待他們兩國元氣大傷時他們兩小國在伺機而戰,到時候兩強國豈不是囊中之物?
聽上去他們可能是有些異想天開,但事實他們想的也確實如此。再有,看上去兩小國表現出很弱,但他們究竟有多深厚的底子恐怕也只有自己最清楚,人家能這麼想也不無道理。至少人家會朝這個夢想一步步努力,有大夢想纔會有大進步。
父候看見我之後眼神平平淡淡的,沒有一絲親近之意,呆呆的看着我半晌之後方纔別過頭去,再看過來的時候雙眼微紅,但我卻感到背脊升起一股涼意,如寒風刺骨,刀刀刮在骨頭上。
我走過去撒嬌似的拉住父候的手臂,他擡手摸了摸我的頭,輕輕嘆了口氣:“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我眼角一酸別過臉去,告訴自己將從沐風那裡聽來的話全部忘記。不管真相如何,父候都曾經待我極好,我是他的親生女兒,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曾經的越國皇后,若是真有什麼變故,爲了江山大業,只要能有突破性進展,將我殺了或許纔是萬全之策。
再說沐風還是個孩子,他也不可能事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也許是他聽錯了也說不定。對,也許事實便是這樣的,只是我想太多了而已。父候怎麼可能捨得殺了我,要知道我可是他最心愛的女兒,他對我的喜愛甚至超過兩個哥哥。
可我怎麼能忘記,我是個女孩子,始終都不能代替哥哥們的位置。而作爲他的孩子,也一定要有些作用的。
我將心中酸楚漸漸壓下,一切都好像迴歸到從前,我對父候百般討好,而他依舊對我萬般寵愛,同時他也很喜歡沐風,好像沐風真是我的孩子一樣,而大哥在父候回來的時候也出來了,他面色有些疲憊,好像在房間內一直忙活着不曾停歇。
父候將身上的白玉瓷罐解下來放在桌子上,我趕緊給他倒了杯茶,父候喝了一杯之後纔想起第五師父到現在還未出現。我眼神一暗,低聲道:“君繇身受重傷,現下師父跟二哥正在丹房中救治。”
“哦?”父候聽見頗爲意外的應了一聲,看向丹房的門神色間看不出喜怒,隨後將目光轉過來看向我道:“你跟玉輕舒還有聯繫嗎?”
“恩?”說起小玉……我在心中輕輕的嘆了口氣,不過我並不打算讓父候知道我跟小玉之間的糾葛,只得敷衍道:“他在越國還有事情要處理,故而有些時日未見了。”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我的確跟小玉很長時間未見,但並不知道他是否有事在忙,但我卻真實有事在忙。
父候道:“沒想到玉輕舒竟然憑一個人能將殺手閣發展如此之大,爲了家族之仇,他一個人也真不容易。”父候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看向我道:“不管他是否曾經欺騙過你,他對你的心誰人都能看出來,並不比長孫君繇對你相差分毫。只是他遇見你的時間不對,你已有了先入爲主的觀念。”
丹房那邊傳來聲音,我下意識的站起身,父候卻接着道:“長孫君繇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因爲他欠你的,所以註定要還。”
後面有沒有話我沒有去聽,丹房的門被打開,第五師父跟二哥一臉疲憊的走了出來,看到我們之後皆是鬆了口氣。
他們朝我們走過來,二哥反手將丹房的門關上,囑咐我們莫要此時進去。第五師父看向父候露出一個笑容:“你可算是回來了。”
父候點頭:“聽見未未回來的消息我便往回走了,他怎麼樣了?”聞聽我跟影衛都看向第五師父,目光殷切。
第五師父蹙了蹙眉嘆息道:“情況並不樂觀,我剛剛又給他服了一粒回魂丹。”遂轉頭看向我道:“帶會兒你進去瞧瞧,儘量在他耳邊說些話,他現下估計已經在鬼門關前遊離了,若是不能回來,只怕性命不保。”
“那爲什麼現在不讓我進去?”我激動之下拉住第五師父的衣袖,他擡手溫柔的摸了我的腦袋安慰道:“再等等罷。”隨後便扶着二哥的手走向浮華樓,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
父候長長的舒了口氣,看了影衛一眼又看了看我,最後將目光落在沐風身上,溫柔笑道:“風兒,來跟外公上樓去。外公此次回來給你帶回很多好玩的,你要不要看看?”
沐風有些擔憂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怕我會再次扔掉他離開。我蹲下身子用力擁了擁他安慰道:“風兒先跟外公進去,孃親得去看看父親如何了!隨後就去找風兒如何?”
“當真?”沐風不太信任的看着我,一雙眼睛閃爍着晶亮的光芒,好像天邊最亮的兩顆星星沉浸在其中。
我點頭,又跟沐風打了勾勾他才樂顛顛的跟父候上了樓。小白左右看了看也隨着他們的腳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