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琴在廠裡工作二十幾年，第一次給人寫推薦信。
那天田香死咬着陸豐不放，她佩服小姑娘堅持的精神，陸豐那件事做得有勇有謀，短短十來天就抓到了陸豐的把柄，也挺聰明的，接下來他們工廠會要成立內勤小姐，剛好需要這樣的人，便給她寫了一封推薦信。
五大廠的慣例，大面積招工貼榜，小範圍招人就內部消化。
畢竟現在人多事少，有機會都得照顧自己人。
這次新成立的小組只有兩個崗位，在給田香寫推薦信之前，這邊就私下底研究過了，男女各一人。
人員就在待業廠子弟裡面挑，按前後的排隊順序來。
那天蔣琴接過下面遞上來的名單，還沒簽字，田香找上來了。
最後事情就有了變化，陳勇的名字後面她簽了字，另一個名字被劃掉了，名額給了田香。
蔣琴的這種做法也不違規。
按照上面的規定，招人是面向社會，只是多年以來的習慣，大家心照不宣，將一些名額留給了自己人。
這事她專程跟李主任提過，說自己另外看中了人，這次的子弟名額只挑一個。
只是李淮沒想到蔣琴會親自寫推薦信給別人，他還以爲因爲一些別的原因將名額給了廠委那邊呢。
誰知道出了茬子。
蔣琴指着曾副廠長寫的那封推薦信，“這位姓陶的同志，是廠委生產科陶主任家的人？”
李淮點頭，“他家小女兒。”
這樣啊！
蔣琴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
上次他們工會這邊也有過兩個工作崗位，陶主任私底下就找過她，想讓小女兒進來。
那時蔣琴以排位先後爲由將對方拒絕了。
這幾年社會發展停滯不前，廠裡招人少，不少廠子弟在後面排着等待分配工作。
前面還有畢業一兩年的在排隊呢，她沒有理由讓一個剛畢業沒幾月的人來自己眼皮子底下插隊。
而且厂部那邊的工作機會比他們這邊多多了，他要走捷徑，不在自己部門安排，非得來腐蝕她！
蔣琴當時說話有些不留情面，估計把人給得罪了。
這次工會這邊成立新小組，這位姓陶的主任也不知道抽什麼風，聽說蔣琴推薦了自己看中的人，不在廠子弟裡面排，就強行將女兒安排過來了，還讓曾副廠長寫了推薦信。
蔣琴能明白那人的意思。
既然要公平公正，那就拋棄慣例，公開招工選拔吧。
蔣琴坐在辦公桌前將事情理了理。
李淮焦急地等着，“主席，現在怎麼處理？”
蔣琴嘆了一口氣，“即然如此，那就競爭上崗吧。”
樓下。
三人等了近二十分鐘都不見李主任返回，就連陳勇也察覺到，這事情有點不對勁了。
怎麼回事？
走個過場的面試也需要請示領導嗎？
陳勇是內定人員，工會這邊通知他過來面試時也沒說太具體，他根本不知道目前的崗位超員了。
陳勇等得有些不耐煩，想找個地方坐坐。
可想到畢竟是面試，忍了。
陶慧蘭早就坐下了，還把椅子挪到了靠窗的位置，舒服得很。
田香從一開始就站在原來的地方，背脊挺得很直，動都沒動過。
李淮過來的時候便見了這麼一幕。
沒站相的陳勇，嬌氣的陳慧蘭，有紀律懂規矩的田香。
果然是蔣主席看中的人，光這態度就加分。
李淮清了清喉嚨，坐回辦公位，對三人招手，讓大家都站過來。
“這次公開招工，截至目前總共收到了三封推薦信。我們工會這邊的意思是，先試崗，後選拔，再留人。”
試崗？
田香內心呵呵了。
原來真的超員了，就是不知道是原本就計劃好的還是中間出了什麼意外。
不過沒關係，她對自己有信心。
陳勇皺了眉頭，不是內定麼？怎麼還要試崗！
不過這種事情他也不好直截了當地問，只能晚點回家讓爹媽打聽打聽。
陶慧蘭早有準備，問李淮，“李主任，這個崗怎麼個試法？選拔的標準是什麼？咱們工會辦公室不會以公謀私吧？”
還沒開始試崗就說到以公謀私了。
李淮笑問：“陶慧蘭同志，你在擔心什麼？”
陶慧蘭癟嘴，“我就怕到時各位領導無視試崗成績，直接內定自己推薦的人。”
她的意思很明顯，說的就是蔣主席。
三封推薦信，陳勇的是家裡得到通知後找同大院的退休老幹部寫的，也是廠委那邊的人。
陶慧蘭的信是副廠長寫的，雖然曾副廠長也兼任工會副主席，但只是掛個名，實際還是廠委的人。
只有田香，她是蔣主席推薦的，完全屬於工會這邊。
田香不知道這些，沒有隨意開口。
李淮看在陶主任跟曾副廠長的面子上，不想鬧得太難堪，正色道：“即是試崗，自然能保證公平公正。陶慧蘭同志，我們廠工會是羣衆組織，工人的代表，如果連我們都做不到公正廉明，咱們工人羣衆去哪兒尋找光明？
有這個精力在這兒質疑我們的工作作風，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工作上，做出亮眼的成績，人民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做得好不好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稱。”
陶慧蘭抿脣，“我就是有些怕。”
李淮：“行了，不說這些了。我先跟大家說說工會新成立的內勤工作組的工作綱要。”
李淮讓幾人找地方坐，之後喝了茶水，擺起領導架子。
“這個內勤工作組，也屬內務部，主要工作內容是瞭解工人們的生活需求跟工作困難，幫助困難家庭走出困境，處理廠區跟家屬院裡的各種矛盾，協調各部門的日常工作展開……。
總之，哪裡有需要，哪裡就有你們。”
這？
不就是勤雜工麼！
不光要在廠區工作，還得去家屬院協調矛盾，聽着跟街道和居委大媽的工作有些像啊！
田香現在是無業人員，還是找工作困難戶。
只要有活幹，能有一個正式的工人編，雜工就雜工，她無所謂。
陶慧蘭的目的是進廠工會，幹活什麼的她沒想太多。
陳勇撓撓頭，聽着挺複雜的，但他要是再不找點事做，就要被老爺子趕出家門了，這也沒辦法。
見三人都無異議，李淮發了三個臨時工作證，接着道：“試崗兩個月，就從明天開始，工資二十二，餐補兩塊。兩個月後要是能轉正，到時再談。
今天你們就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八點來這裡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