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陵城，天依舊是灰濛濛的。
住在城西玉蘭巷巷尾的姜家，這幾日也如同這天氣一般愁雲慘淡，不爲別的，只因有那看不得姜家好的人，將姜家二女姜榆報上了下鄉的名單裡面。
“定是那姚偉搞的鬼，前天他娘來提親不成，昨天知青辦就來了人說讓二妹準備下鄉，那姚偉又在知青辦裡工作，不是他還能是誰？”
姜榆大嫂林芳杏一臉的憤概，爲小姑子姜榆打抱不平。
大哥姜鬆黑沉着臉起身，雙拳握得緊緊的：“那小子竟敢耍陰招，我去找他說道說道。”
“你瘋了！”林芳杏趕忙攔住他，“人家雖說是報復，但是說穿了也是按照章程辦事，你去找他麻煩，能討得了好嗎？忘了上月打架鬥毆的李混子什麼下場了？”
“老大，坐下。”大家長姜立偉抽着紅滿天，眉頭緊皺。
他一向是家中的頂樑柱，即便是生活困苦，也沒有將他的背脊壓彎過，可自打聽說從小嬌養長大的女兒要下鄉後，這個中年男人彷彿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蔡晚秀一想到女兒要去鄉下吃苦，眼前就是一黑：“當家的，這可怎麼辦啊？誰知道那鄉下是個什麼情況？這一去又是幾年？在家的時候，我連碗都沒讓咱閨女洗過，這下鄉她又能幹什麼活？”
林芳杏聽着婆婆的話雖然也擔心小姑子下鄉吃苦，不過還是不免撇嘴，哪家的姑娘像婆家這般嬌養的，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
剛嫁進來的時候，那白嫩細膩的肌膚，襯得她活像小姑子的粗使丫鬟似的，也難怪那姚偉惦記。
“姜立偉，你說話！”
一根菸抽完，姜立偉低低咳嗽了兩聲，聲音嘶啞：“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三人期待的朝他看去。
林芳杏心裡則打起了鼓，公公該不會要將工作讓給小姑子吧？
這可怎麼行？
公公的工資是一大家子人當中最高的，小姑子若是接班，工資必然降低，小叔子又是個半大還在讀書的孩子，難不成到時候讓她男人養家？
那點工資，她和孩子怎麼辦？
想着林芳杏已經下了決定，如果公婆真打算這麼做，她就是被一家人埋怨，也必須反對。
“如果小榆能在這兩天領證結婚，就不必去下鄉。”
“結婚？這個時候和誰結婚？”蔡晚秀急得嘴上都冒出了火泡，“急急忙忙嫁人，不是將閨女推進另一個火坑？”
林芳杏卻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嫁個城裡人總比去鄉下吃苦來的強。
而且小姑子今年都二十了，誰知道要哪年能回來，到時候年紀大了，難不成嫁個鄉下人嗎？
姜立偉起身：“爸當年救過一個人，對方是當兵的，兩人曾說過結親的話，小榆出生時，那家人還來看過。”
蔡晚秀隱隱約約有這個記憶：“軍人家庭，人品應該不會有錯，可是這麼多年了，對方還認嗎？”
“總得試試。”
姜立偉回房找出一個信封，信件裡留有對方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被一家人操心的姜榆此刻在堂姐屋裡替堂姐姜漫繡枕巾，下鄉的號召下來之後，姜漫就被親媽敲定了對象，即將出嫁。
姜漫看着堂妹低頭垂眉針線穿梭的模樣，不由得一陣陣晃神。
若不是和堂妹一起長大，還真以爲堂妹是從別人家抱錯的大家閨秀。
從小堂妹就和他們姜家的畫風不一樣，雖然他們姜家的孩子長得都不差，但堂妹卻又另上一個層次。
不僅皮膚白皙細膩，五官更是精緻立體，尤其一雙杏眼，明眸善睞，看得她一個女人都心臟砰砰直跳。
可不知是不是美人自古多磨難，這般漂亮的堂妹卻即將去鄉下吃苦。
“小榆，你真的準備下鄉嗎？”
姜榆穿針引線的動作不停，紅脣輕啓：“響應國家號召，是我們新青年的義務。”
“姜小榆，你正經點，再這樣，我生氣了。”
姜榆笑了笑，臉蛋白皙細膩，眉眼帶情，宛如芙蓉國色：“不知道你們爲什麼這麼擔心，下鄉又不一定是件壞事。”
“難不成還是件好事？”姜漫聲音擡高，又怕被人聽見，急忙將窗戶關緊。
“前兩年就有人去了，至今都沒收到回城通知，你不怕這一去就是一輩子嗎？”
“不會是一輩子的。”姜榆心知肚明，卻又沒辦法和家裡人說清。
“這誰能預料得到，要不你和我一樣，也嫁了吧，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家願意。”
姜榆搖頭：“讓我隨意嫁人，我寧願下鄉。”
“你……唉！”姜漫知道，自己這個堂妹雖然看着柔柔弱弱，但其實從小主意就大，也不再勸。
“好了。”姜榆收針，一副精美的鴛鴦戲水圖，就展現在姜漫面前。
“真精緻！”姜漫驚歎的撫摸，“小榆，你咋就這麼厲害呢！”
姜榆笑笑沒解釋，總不能直說上輩子臥病在牀沒事做，除了看書就是刺繡吧！
“堂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這饅頭一起帶走，我媽出門時特意交代過的。”
“嬸嬸還是這麼客氣。”
“辛苦你這些天替我繡好這對枕巾，做點饅頭又算得了什麼，真要去供銷社買，不僅價錢貴，還買不到這麼好的。”
姜榆於是提着裝饅頭的籃子回隔壁，兩家以前其實住一個院子，老太太在世時思慮長遠，強勢的在中間砌了一道牆，讓兩家分開過。
可能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姜立偉、姜立志兩家不僅沒有什麼隔閡，反倒比以前更親密。
姜榆出來，正好看到她爸腳步匆忙的往巷子口走。
雖然已經說了自己不在乎下鄉的事，但看到家裡人這麼爲她操心，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媽，嬸嬸做的饅頭。”
蔡晚秀連忙接過，生怕這點東西累着女兒：“你堂姐那對枕巾繡完了？”
“繡完了，爸這是去哪兒？”
“去聯繫當年和你結娃娃親的人家。”
“嗯？”
姜榆懵了，自己哪裡來的娃娃親？
“媽，我不是說過我不想隨意嫁人嗎？”
“這家人不一樣，總之先聯繫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