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的時間已過……
村民們都去上工了,米家也跟着靜了下來。
米香兒裡裡外外都在院子收拾了一遍,傅博文也殷勤的在一邊幫忙,不時地用大眼睛瞄着她,一副有話卻不說的樣子。
她故意不問……
傅博文畢竟是孩子,有些沉不住氣了,等到院子一弄完,趕忙跑到米香兒的身邊,“姐,你看今天的天氣多好啊!”
“嗯?是不錯!”
“我還能聞到花香呢!”
“所以呢……”
“所以我想,咱們在家裡待着,那就是浪費生命啊!”傅博文小嘴兒巴巴兒的,“我和媽在收容所裡待了兩年,那裡的日子才悶人呢!也看不到花草,也看不到山水……”
米香兒聽得心裡一疼,這麼大點兒的孩子,最是瘋淘的時候,他卻連最起碼的自由都失去過。
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你是想出去轉轉?”
這也情有可原!
即便這孩子再懂事,總跟着“瘋”母親待在家裡,也會嫌氣悶吧?
傅博文使勁的點了點頭,眼裡露出了幾分嚮往,“我還沒看見這村子到底是啥樣的呢!我聽媽說過,後山有漂亮的大樹和小溪,哦,對了,水裡還有魚……那可得多好看啊!”
米香兒不忍拂了他的意,“這樣吧,咱帶着媽一起出去轉一轉?”
這樣也挺好!
病人更需要新鮮的空氣和放鬆的心情。
傅博文樂得兩隻手都拍不到一塊兒了,趕忙跑回了屋,人還沒進門呢,就先喊上了,“媽,媽,姐說要帶咱們出去玩!”
唐喜玲“嗯”了一聲,在牀上坐起了身,細細的看了看他的神色,也不忍拒絕他……可再一考慮到自己的情況,纔剛被遣返回村,有好些人都等着看熱鬧呢,還是少見外人,少惹是非爲妙。
她猶豫了一下,向着隨後而至的米香兒說,“我不大舒服,不出去了,你帶着小六子玩吧!”
“這怎麼行?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家!”
唐喜玲淡淡的連眼皮都沒擡,“有啥不放心的,我是間歇性精神病,今天不會發病!”
米香兒看着她那副“篤定”的樣子,都要逗樂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麼時候發病,你自己說了算唄?”
頓了頓,“反正你如果待在家裡,就得有人陪着!我和小六子都走了?不行!”
唐喜玲低着頭,“這樣吧?你把大門鎖上!沒有外人來,我是不會惹事的!再說了,家裡不是還有那個蕭大夫嘛?我不是一個人!”
說話倒是條理清晰!
米香兒一想……也成!
反正以後唐喜玲就要長期住在家裡,如果總是不放手,永遠也不知道她能獨立到什麼程度,趁着現在家裡還有蕭青山,慢慢讓母親適應一下生活也好,“那我去跟蕭大夫講一下!”
話一說完,就奔了耳房,把事情和蕭青山一說,蕭青山雲淡風清的一揮手,“去吧!你母親的病……還沒到離不開人的地步!”
米香兒藉機問了……現在兩個人熟了些,說話自然就隨便了許多,“蕭醫生,你給我媽開的藥方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天屋裡人多,我也不方便直接問,你是不是懷疑她……沒有瘋病?”
蕭青山雙手抱胸,抿着嘴角,“這個嘛……我只能說:瘋病是心病!”
他嘆了口氣,“孫臏癲狂幾載,與豬狗同食,那也是一種毅力和隱忍!我每每思及,就替他感慨:活着……心裡也必是苦的吧?捫心自問:我未必做得到!”
這是借古言今,不想說的太明。
米香兒不說話了,可就看唐喜玲這幾日的所爲,心裡也是有數的,“我懂了!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得把我媽送到後院來!你們倆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嗯!知道啦!”
米香兒這才把母親接過來,交給了蕭青山。
這兩個人都是有故事的,格外深沉,誰也不多說話,彼此對望了一眼……就算是心照不宣的打招呼了。
米香兒又交代了幾句,這才帶着傅博文出了院子,隨手把大門鎖上了。
說實話……
一出家門,她也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天那麼藍,空氣那麼清新,花草帶着香氣,70年代的夏天,沒有霧霾,沒有喧囂,也沒有汽車的尾氣和噪音,自自然然的就給人一種純淨無憂的感覺。
拉着傅博文的手,不急不緩的四處走走……看看村頭的古井,瞧瞧空曠的穀場,還有溪邊那棵百年的老槐樹。
不知不覺得,兩個人就出了村口。
遠遠的,只見一男一女站在路邊,一看見他們,小聲嘀咕了兩句,就立刻迎了上來。
米香兒定睛細看……來的是趙秋菊和李不白母子。
她下意識的將傅博文往自己的身後拽了拽……李不白和趙秋菊就是一對無賴加地痞,“仇人見面”,還說不定幹出什麼事兒呢。
傅博文是個小人精,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同,半揚着頭,抿着小嘴兒,視線在幾個人的臉上游走。
趙秋菊走到米香兒的面前,冷冷一笑,“呦,這是不是該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姓米的,你仗着有云團長撐腰,可是把我們母子害苦了!”
嘿……
她還叫起苦了?
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嗎?
趙秋菊向來睚眥必報,秉性改不了,她自從兒子進了公安局之後,一直沒來找米香兒的麻煩,這並不代表不記仇,而是一直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此刻,既然“狹路相逢”了,四周還沒旁人,對方又只帶個孩子,她立刻來能耐了,“姓米的,你想勾引男人,我們管不着!可你把我兒子送進了監獄,這筆賬怎麼算?”
算賬?
米香兒歪着嘴角,略略提高了聲音,“你兒子做過什麼?你自己不清楚?政府對他有什麼處罰,那都是他應得的!活該!和我說不着!”
趙秋菊當然不甘心了,“和你說不着?不是你去告的嗎?爲了把不白從裡面弄出來,我求爺爺告奶奶花了多少錢?還有,聘你的那30塊錢財禮,到現在你家也沒還!爲了你個小**,我們花出了幾大百不說,不但沒娶到媳婦,還惹了一身騷……”
原來如此!
說來說去還是爲了錢。
李不白站在一邊瞄着米香兒,嘴裡直流哈喇子,心下暗忖……幾日不見,這丫頭倒是越發的白嫩玲瓏了,一件小襯衫裹着胸脯飽滿,寬鬆的長褲,也掩不住纖細的長腿,還有那小腰兒就更別提了,簡直是不盈一握,這樣的女人要抱在懷裡,那得是多美呀。
他是狗改不了吃屎,色膽要是包起天來,什麼都敢做。
眯着色眼,往前跨了一步,擡手就要扯米香兒的胳膊,“小米兒,咱們也算是一夜夫妻吧?你就……”
一夜夫妻?
這話說的真牙磣!
米香兒揮手隔開了他,順勢照着他臉上啐了一口,“呸!你是什麼東西?我……”
傅博文雖然年紀小,卻在收容所裡待過兩年,世事冷暖見得多,大大小小的仗也沒少打……用那個時候的話來說,也是個“盲流二溜子”,一般人不敢惹的主兒。
他見李不白動手了,就立刻彎腰在地上撿了一塊大石頭,向着李不白就擲了過去,“狗東西,讓你欺負我姐!”
幾個人站的距離近,李不白又沒防範個孩子,這下正好砸在了額上,當時就起了一個包,又紅又腫的這個疼啊,疼還不算,憋氣加窩火,他是個鄉里的惡霸,平時就沒吃過這虧。
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狠性上頭,一把揪住了傅博文的脖領子,把他小小的身體提在了半空,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下死手打孩子,“劈噼啪啪”的就給了傅博文幾個實在的大耳光。
米香兒真急了……打個小孩算什麼能耐?
咬着牙就要撲上去。
趙秋菊眼疾手快,擡手攔住了她,兩個人撕扯到了一起。
也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
李不白真是個畜生,幾個嘴巴子之後,還是覺得不解氣,快步夾着傅博文到了一旁的樹下,把孩子的小身體使勁往樹幹上連着狠摔了幾次。
只聽得“嘭嘭”幾聲……
傅博文雙臂軟軟的下垂,整個人不動了。
米香兒踹開了趙秋菊,飛快的一踅摸,在地下撿了大半塊磚頭,撲過去就照着李不白沒頭沒臉的猛砸。
俗話說得好: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李不白一見她這副“勢如破竹”的拼命樣兒,心裡也發怵,不想戀戰,轉身就開跑。
趙秋菊見了,兀自咋咋呼呼的罵了幾句,也繞道躲了。
米香兒把磚頭狠狠地擲了出去,正好砸到李不白的腰眼上……李不白咬着牙也沒回頭,一溜煙兒的沒影兒了。
米香兒也沒去追,心裡惦記着傅博文,立刻扭頭查看……只見他雙眼緊閉,氣若游絲,嘴角邊還滲出了幾道鮮血。
忙伸手探了探脈搏,又掐人中,又拍臉,傅博文鼻間輕輕地哼了一聲,這才睜開了眼睛……一瞧米香兒的神色,這孩子反倒懂事的安慰她,聲音虛弱,“姐,我沒事!壞人都打跑了?”
米香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又爲他檢查了一下胳膊腿兒,確定沒有骨折,“我揹你回家!”
傅博文掙扎了兩下,小男子漢似的回,“姐,我自己能走!”
米香兒真覺得有些心疼……人的感情都是慢慢相處而來的,在一起時間長了,眼瞧着這孩子在自己面前一天天嬉皮笑臉的,姐長姐短的,她的心裡自然也生出了些感情,“別亂動!聽話!咱趕緊回去找蕭大夫看看有沒有內傷!”
傅博文不吱聲了,大概身上也疼……可他趴在米香兒的肩上,卻一聲沒吭,就這樣一路回了家。
米香兒開了院門,直奔後院,邊走邊低嚷,“媽,我回來了!蕭大夫在沒?”
蕭青山聽到聲音,迎出來一看,就手腳麻利的把傅博文抱到屋裡,放到炕上平躺着,摸着脈搏檢查了起來。
唐喜玲真沉不住氣了……她跟傅博文相依爲命的好幾年,待這孩子就像親兒子一般,轉身問米香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又拉過了女兒的胳膊細細打量着,“你還好吧?沒受傷?”
米香兒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傅博文卻先開口了,“媽,我自己摔了一跤,沒事兒的!”
啊?
這下連蕭青山都有點兒對他刮目相看了……明明臉上的巴掌印還在呢,卻說是自己摔的,這是明擺着怕唐喜玲擔心呢。
以小見着。
想必兩個人在收容所裡也是這麼過的……傅博文怕給乾媽惹麻煩,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講。
唐喜玲拉着米香兒,“你別跟我撒謊,說實話,是不是村裡的人欺負你們了?誰?於紅豔?我跟她沒完!”
扭身就氣勢洶洶的往外衝。
米香兒趕忙拽住了她的胳膊,“媽,你別……”
話還沒說完,聽到院子裡有響動,有人揚着嗓子問,“嫂子,你在家吧?是我,顧大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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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點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