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何去何從
“娘娘?”小小喚了一聲,然後輕如嘆息般的說道:“娘娘,你這般出身,在唐宮之中便就沒有根基,若是沒有了皇上的寵愛,你又如何立足,唉。16kbook小說網更新何況娘娘這般容顏,難道真的甘心寒門冷遇過一生嘛?”
綠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小梅在一旁更換香爐中的香料,剛想勸上幾句。便聽綠萼說道:“現在,讓我好生想想……”
要爭寵嘛?要去在那樣一個男子的身下承歡嘛?想到與葉昱那般相似的臉,綠萼的眼眸裡掠過一絲異樣的神色,最終卻化爲黯然,雖然是那般的相似又如何,不是一個人,也不會是一個人,他再也不會像葉昱那樣,眼中只有她一個人。
綠萼揮手示意衆人散去,便一個人回到了內室,靜坐在那黑暗裡良久,直到涼意遍身,方纔縮進被子當中。
第二天,綠萼也知道那側殿小閣裡住的采女姓凌,名容容,時間便在這樣流暢過去,凌采女依舊盛寵不衰,轆轆的車聲也伴着她高揚的歌聲一直不斷的迴盪在這宮殿之外,只是不幾時便到了新年當天的祭天大典,新年當天,皇后領着宮裡位份五品以上的嬪妃們一起跪在了太廟之外。綠萼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場大排場,便早早的在膝下綁上了綿綁腿,便是這樣,也是跪的雙腿發麻,只看着忙忙碌碌的一切,卻覺得這是千古以來的鬧劇,但大家還是唱的一本正經。
大典以後,因爲前一年新帝方纔晉位,新帝提儉以養廉,所以並沒有舉行特別盛大的晚宴,只是皇后的殿裡又舉行了次宴會,綠萼這一次沒有晚到,而是早早的便在殿裡等着,今天大家都是穿着一色的喜慶衣服,不是描着萬字如意紋,便是百喜蕙糿紋,顏色也多是已紫紅,粉紅居多,只有皇后,穿着一件正紅的宮裝,以示她六宮之主的身份。
綠萼穿着一件粉的像霞似的宮錦如意紋錦服,端坐在席間,看見上次還盛氣凌人的吉嬪,這時候雖然也穿着一身豔如桃李般的衣裳,頭上也綰着高高的芙蓉出雲髻,髻上綴滿了珍珠流蘇,在燭光下,華光溢彩不斷,只是坐在席間卻有些落寞,宮裡的榮衰便是這樣,不是以一年一年爲單位,而是以一個月一個月來看勝負,翻看上個月宮中侍寢的記錄,除卻在酈昭儀屋裡,只有在皇后宮裡歇了兩夜,莊妃侍候了兩夜,另外宮貴人等新晉嬪妃也佔了一兩次外,其他便是在那凌采女佔的時間最多,吉嬪居然一次也無,這般一來,吉嬪在這宮裡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綠萼相信,如果這個月皇上再不召她侍寢,想來她也會立時真正成爲這宮裡一個過氣的妃子,吉嬪似乎感受到了綠萼的眼光,她擡起頭,瞪了綠萼一眼,那目光好似毒蛇一般,綠萼抿了一下脣,不由暗自好笑,我們不過都是這宮裡的可憐人,你又何必對我如此厭惡,綠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從來也不曾想過在這宮裡爭一個一席之地,最盼的也只是能錦衣玉食的終老一生。只是在這宮裡,只怕便只是存着這樣的想法也是不能。
綠萼正在出神間,卻突然聽到皇后娘娘在喚道:“昭容與昭儀妹妹都是遠來我大唐,在此可習慣否。”綠萼趕緊站起身來回話道:“有皇上的恩德福佑,有皇后娘娘的照拂,自然習慣。”
聽到她的回話,皇后娘娘繼續笑了笑,又用手持起那七寶琉璃盞,命人倒上從西涼國進貢上來的琥珀夜光酒,然後使人送到綠萼的面前,又自持起自己面前的琉璃盞說道:“我與妹妹一起滿飲此杯,共祝湄清國與唐國情誼天長地久。”
綠萼立時淺淺的笑着,然後舉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這才又福了身子謝恩坐下,皇后瞧在眼裡,便又瞧了一眼一側的酈昭儀,也就是明月公主,淡淡的笑着說道:“妹妹受了傷,不宜飲酒,便以茶代之吧,也望與本宮一起共飲此杯,願兩國情誼久遠。”
明月公主也是欠着身子喝了一杯茶,接下來,宮妃們又是一個一個的起身給皇后與皇上敬酒,有祝願國運昌盛,有願身體安健,綠萼也學着他們敬了一杯,祝願的是國運昌盛,這時候莊妃也總算是站起身來了,她命人從身後拿出一壺酒來,然後一邊淺笑着給自己面前的兩杯玉盞斟酒,一邊說道:“皇上,姐姐,這次妹妹準備的是桂圓珍子酒。”
“哦。”皇上饒有興味的瞧着莊妃,眼角全是笑意,綠萼似乎感受到一種,好像他在準備着看戲的錯覺,接着便聽到莊妃繼續說道:“妹妹祝願姐姐與皇上早得貴子。”
綠萼明顯的看見皇后那一成不變,永遠笑意盈盈的臉上掠過一絲異色,但很快還是繼續堆笑着說道:“那便謝妹妹有心了。”一個皇后一個莊妃,兩人一起相視而笑,直如一雙狐狸一般,讓人看着說不出來的怪異。
綠萼進宮日久,早就知道這位皇上登基時間雖短,但十六歲便已大婚迎娶了這位皇后,而且側妃也左右娶了不少,只有一個姬妾曾生下了一個兒子,只是那姬妾卻早已逝去,兒子原本是過繼在皇后的名下照料,卻也不知道怎麼的,還是早夭了,另外,只有顧婕妤生下了一位帝姬,其他的人全無所出,也正因爲這樣,顧婕妤雖然一直稱病不能侍寢,但皇上還是給她極留着一些情份,有事無事,也會去她的宮裡坐坐,因爲正五品以下的嬪妃不能自己照料孩子,所以她的位份一封便是不高不低,正好是正五品,其實說起來,這位顧婕妤出身並不怎麼好,不但是庶出,而且生母,據說還是青樓女子。若不是因爲在皇上未登基前便已隨侍,封到此位,只怕早就讓言官們的奏章給淹了。
夜漸深,宴已散,這一夜皇上當然要留在皇后的殿裡,衆妃嬪們退出來以後,綠萼正要離去,突然聽到說道:“葉昭容,請請等等。”
綠萼一回首,只見是杜纖纖,也便是現在的杜才人在叫她,她愣了一下,站起身來說道:“杜才人?”
杜才人微微的笑着,走過去十分客氣的先行了一個禮,然後方說道:“昭容可願意與嬪妾一起走走。”
綠萼不知道她想與自己說些什麼,有些遲疑的說道:“現在?”
“現在。”杜才人依舊笑的十分的甜蜜友愛,但綠萼卻是皺了皺眉頭,可是杜才人卻是繼續說道:“昭容若是不放心可以讓身邊的人都陪着您,而我只帶一個侍婢就好了。”
綠萼愣了一下,反是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小家子氣了,便笑了笑,然後說道:“有什麼事嘛?”
“呵呵,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想與姐姐說幾句貼已的話。”綠萼心裡雖有些錯愕,但還是與她一起慢慢往前走着,心裡卻在捉磨着這杜才人的肚子裡在賣着什麼藥。
好半天,才聽到杜才人繼續說道:“皇上,很喜歡姐姐做的詩,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姐姐之後再無佳作。”
綠萼立時明白了幾分,她大約是想打聽些什麼,當下反是鬆了一口氣,只是淡如清風的笑了笑,然後說道:“佳句本來就是偶爾得之,那有隨時隨地都能寫出詩來的。”
“呵呵,我看出來了,姐姐是個安於現狀的人,只是也要居安思危呀。”杜才人的聲音很溫柔,因爲這是大年夜,所以宮裡的人多是都回了自己的殿裡去守夜,宮裡巷子的風很大,杜才人在路上慢慢的向前走着,綠萼只是陪着她,好一會子,纔到了一處宮外,上面懸着:“寧安宮。”三個字,綠萼的眼慢慢的轉動了一下,然後瞧着杜才人,杜才人微微的笑了笑,然後領着綠萼一面向裡走動,一邊說道:“這裡都住着先皇沒有子息的太妃,我有一個堂姐入宮不到五載,現在已經是端寧太妃。今天便是想讓姐姐陪我一起來瞧瞧她們。”
綠萼愣了愣,兩人一起走進殿裡,順着迴廊到了偏殿的一處小院,還在院外便聽到裡面有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說道:“太妃娘娘,你要是再這樣撿肥挑瘦的,婢子可不好伺候了。”那聲音不像是一個宮女說出來的,反像是一個主子,杜才人臉色立時有些難看了,她推開門進去,便見一個宮女正立在那裡,另一側坐着一位素服的女子,看起來也不過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只是臉上蒼白的不像樣子,她臉色有些難看,只是氣憤的瞧着對方,卻是拿不出一點主子的駕子來做些什麼,綠萼看在眼裡,不由長嘆了一聲,難道這就是宮裡的迎高踩低嘛?
杜才人本來已是極氣了,一衝進去對着那個宮女就是一個耳光,那宮女吃了耳光,卻不露怯,反是說道:“你是那個宮裡的小娘子,我未做錯事,又不是你的侍從,你端着那條宮規來打的人。”
“我是珀晴宮纖雲殿的杜才人,打的便是你這樣目無主上的奴才。滾。”杜才人喝罵了幾句,那個宮女這才跑了出去,她纔出了院門,之前那個女子方纔長嘆了一聲,然後說道:“纖纖,你這又是何必,你才進宮裡,唉,她是大總管本恆靖的對食,本來也不是伺候我的,因爲受了錯才罰到了冷僻之處來,想來不幾日便要高去了,何必因爲這樣的小事得罪人呢。”
“堂姐。”杜才人才喚了一聲,那個女子的臉色又是一變,最後才輕嘆道:“堂姐,唉,以後你不能再這般叫我了,我是端寧太妃。皇室之禮不可廢。”
綠萼不由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位端寧太妃,只見她眉目如畫,明明就是一個青春韶華的少女,偏偏卻是這般老態橫生的蒼桑,心下也是有些幾分側隱之心,這時候杜才人從身後的小宮女那裡接過準備好的小包遞到她的手上,然後說道:“這是我給你準備的一些銀錢,你好好收着,以後有些打賞分發下去,也不至於讓那些下人們小瞧了去。”
端寧太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瞧了一眼綠萼,這才說道:“這便是你在宮裡的朋友嘛?”
綠萼微微一笑,然後說道:“太妃,我叫綠萼。”
“太妃,呵呵,這樣尊貴,其實我配不上這個稱號。我其實還有一個稱呼,叫未亡人,知道什麼叫未亡人嘛,那便是說,我們還沒有死,可是這輩子,我們也只能是等死了。”端寧太妃說完,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你們走吧,以後無事,也不要常來了。”
杜才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把東西遞放在了端寧太妃的手上,然後便拉着綠萼慢慢往外走,一邊走着,一邊說道:“你知道嘛,我這個堂姐,原來很愛笑的,笑的聲音如銀鈴一樣好聽,小時候我們一起到了爺爺家裡,她最愛做的事,便是坐在千秋上,讓人推着她,一但飛蕩高了,她的笑聲便會響起來,老遠都能聽見。”杜才人說到這裡,便瞧了瞧綠萼,然後長嘆了一聲說道:“昭容娘娘,知道什麼讓她變成這樣的嘛?”
綠萼的臉色沒有變,但心裡已經是明白了,她想說的意思,是這深宮裡的孤寂與絕望,兩人靜默了良久,卻聽到杜才人繼續說道:“其實本朝還算是仁德,先皇寵幸過的妃嬪,有子有女的都能離宮從子女生活,可是沒有子女的,位份高些的,便可以留在這宮裡的僻靜之處生活,要是位份低些的,便只能放配到皇家寺院裡出家爲尼。”杜才人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話題,只是瞧着綠萼,好一會子才說道:“何去何從,昭容娘娘,你可要想明白啊。這關係到您未來的生活呀。”
綠萼默然了片刻,終只說了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