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時間過得比凡塵快許多。九重天上僅僅一會兒的工夫,凡間卻已經過了三天。本來還和東華上仙有說有笑地,待到下一秒看到白荀那一臉慘白的模樣的時候,我真恨不得殺了自己。
白荀一襲白色的衣衫的下襬早就血染成紅。濃重的血腥味道在這九重天上顯得那麼格格不入。想必白荀也是太過關心我的安危,來不及換下這身行頭便趕了過來。
看到他那雙敖紅的雙眼,和那狼狽的模樣,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按理說,他是不必這樣的,這裡有東華上仙在,他大可以不這樣着急。按理說,那麼愛乾淨的白荀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狼狽的。
這就是我的哥哥,這三千年來相依爲命的哥哥。換做以前,我只覺得他古板,嘮叨,苛刻。可現在我依稀有些理解了。那樣美的男子,原本就該瀟灑一世的,他是怎樣爲了我操碎了心。
是我太大意了,雖然知道他們在拼命,但是從未想過原來竟然是這樣危險的地步。對方的魔兵太多,再怎樣雙拳對四手也是沾不得太多便宜的。然而我總是抱着僥倖的心理。
白荀看到我的時候,竟然是微笑着的,強撐着的微笑。就連那笑容,看了都叫人心疼。我幻化爲人形,向前迎上了那疲憊的身軀。白荀把我抱在懷裡,像是對待他最珍貴的寶物一般,輕聲說:“小唯,不怕,有哥哥在,沒有人能動你分毫。誰要是敢傷你,我就和他拼命。”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東華上仙自然是明白事理的人,看到我們兄妹相聚,早就自行方便地喚出仙鶴,駕鶴遠去了。
在哥哥懷裡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那持着山河扇的袖子殷紅。我不敢去碰他的那條手臂,因爲那些血是他留下的。
白荀的身上就這樣多了一條新的疤痕。
這九重天雖然安全,但我一個妖總不好一直呆在這裡的。
這天界分爲四方區域,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司其職,鎮守一方安寧。每個區域設有一門,通往天界,人間,幽冥。而我只是個凡塵的妖罷了。就算是讓白荀去求他們留我一時半刻,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哥,我們回家吧。”我對白荀說。
白荀沉默了一會兒,說:“小唯,哥哥現在還想不到一個周全的方法。要不……”
我知道,白荀是想讓我在這九重天多呆一會兒,多拖延一陣子時間。可這終究不是什麼辦法。就好比一條魚在案板上,此時被按在那裡,橫豎都是一刀。東華上仙說的很明白,想取血的可是魔尊,我留在這隻能延緩一時半刻,若是我掙扎,只能害的白荀,桓飛陷入危險,我寧願回去。這次魔界根本就沒有打動肝火就已經這樣,若是魔界出幾個厲害的高手,我們又如何抵擋?只怕是讓同伴白白丟了性命吧。與其這樣倒不如早些面對問題。或許他傷勢沒那麼重,也不至於要了我的命。
我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子對白荀說:“哥,沒事兒,咱們回家吧,我想家了。”
雖然我平時的確沒心沒肺,但是這次是裝的。
白荀沉默良久,最終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我們先是去了蓬山,拜別桓飛。
我已經給他添了太多的麻煩了,實在是不好再打擾了,尤其是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可看到桓飛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了。
桓飛受了些輕傷,正在上藥。坐在他一旁的是一隻精衛,雲鬢粉頰,溫柔可人,一襲淺藍色的絲綢織錦襯得人更加明豔了。她很是輕柔地給桓飛上着藥。我覺得他們很是般配。本來都走到了門口,我又退了出來。也好,要不然我要怎樣和他說呢?當時我是覺得如果他們因此成就了他們的姻緣,沒準也算是件好事兒。
本來已經很注意腳下了,可走到洞口不遠處的時候,還是碰到了一個魔族士兵的狼牙棒,哐啷一聲,響得甚爲清晰。我躡手躡腳地正準備逃跑,桓飛從後面閃了出來。
“回來了?”桓飛的聲音有些吃力,大概是剛纔追過來的時候走得有些急,拉到了後腰上的傷口處。
桓飛還不清楚這整件事情的來由。整個蓬山也只是以爲魔族壯大後前來挑釁的。他們將魔族的屍體懸掛得老高。這山本來就險,掛在上面,下面便是絕壁,顯得更爲突兀。時不時地有禿鷲飛過,啄食着殘剩的部分。
我想着這些終究是我狐族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吧。
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他,只是“恩”了一句。
其實在他血拼的時候,我開溜,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至少沒有幫倒忙。從這個意義上講,白荀的做法是對的。
我沒有擡頭,覺得有些慚愧。
“怎麼?害怕了?”桓飛又靠近我一步,我還未來得及躲閃,他的羽翼就將我和他包圍在了一起。
他的翅膀很大,是藍紫色的,那是他的雙月彎刀刀刃的顏色。
那翅膀很大,羽毛很堅硬,阻擋了外界的一切。第一次他和我靠的這麼近。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說:“不用怕的。這裡很安全對不對?”
我看了看周圍,光線被他的翅膀擋在了外面。怎麼就覺得這裡一點都不安全呢……
“我要和哥哥回家了。這些日子打擾你了。”我覺得這種距離不太好,於是我轉過身準備從這翅膀裡出去。
可是桓飛卻從後面環住了我,“這裡也是你的家。”
他是個剛硬的人,不知道怎樣羞紅了臉憋出了這樣幾句柔情的話。
大概是發生了一些變故之後大家都想了很多平日裡不曾在意的事情。但是不管怎樣,我必須離開。這裡不該有劫難的。
我頓了一頓,然後打開他的手臂。他也很配合地張開了翅膀目送我離開。
這件事情似乎也出乎白荀的預料。但是他沒有說什麼,和桓飛點頭示意了一下,待我走過去,便帶着我乘着一朵雲彩離開了蓬山。
把這件事情看在眼裡的還有剛纔給桓飛上藥的那隻精衛鳥。
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至少於我而言,桓飛是我除了哥哥以外熟悉的第一個人。彼時少年,一切都來得太短暫,太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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