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秦徹終於在僕從的幫助下推了輪椅急匆匆趕來。他遠遠便笑道:“二位王爺若要切磋,以後有的是機會。這時候只怕不便。定王殿下,魏國公來了,正想求見王爺呢!”
他又轉向淳于望道:“軫王殿下,小郡主交給小楓她們照顧便是,想來不致再有差錯,我剛令人沏了壺上好毛尖,正待請殿下細品。”
淳于望收了劍,緩緩轉向秦徹,說道:“秦二哥好意,本王心領了!時辰已經不早,本王還是先帶我這不解事的丫頭回去吧!”
秦徹也不挽留,苦笑道:“來人,送軫王!”
司徒凌見狀,太阿劍也徐徐收回劍鞘,幽沉的黑眸從面前那對父女身上掃過,微微地嘲諷。
然後,他轉身,卻走向了那間院落,走向那間相思一直哭號着想要踏入卻無法踏入的院落。
相思被父親慍怒的眼神警告着,本已住了口,由着淳于望抱起,忍着淚水眼巴巴只往那間院落張望。忽見司徒凌走向那院子,頓時在淳于望懷裡亂掙亂拍,驚天動地地大聲哭叫道:“父王,父王,他......他進去了!孃親一定在裡面!孃親!孃親......”
“住口!”
淳于望冷聲叱喝,卻是罕有的凌厲,竟讓一貫驕縱的相思剎那閉了嘴,滿臉淚痕驚怔地望向她父親。
淳于望看着司徒凌的背影,居然平心靜氣地輕輕一笑,緩緩說道:“縱然這天底下有人能囚得住秦晚的人,本王便不信,居然還有人能囚得住秦晚的心!相思,你小看了你的孃親!”
司徒凌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
甚至,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他只是身姿挺拔、步伐有力地緩緩走向那間院落,走向他的王妃。
除了他,再無一人可以染指他的王妃。
睥睨的姿態,彷彿對於他所擁有的,以及將要擁有的一切,胸有成竹。
淳于望也不再多言,抱着相思轉頭離去。
相思趴在父親肩上,小小臉龐已哭得花了,兀自含着泡大大的眼淚,凝望母親住的院落。
待轉過一道彎,被蔥鬱的花木檔了視線,她驀地又使勁用力高叫一聲:“孃親!”
聞者潸然。
沈小楓講完了,小心翼翼地看向我,許久,才輕輕地問:“將軍,將軍——大小姐你沒事吧?”
我定定神,笑道:“我”我自然沒事。到底養了那麼久,聽着心裡有些發酸,你知道不?她.....或許真是我的親生女兒呢!”
沈小楓不覺驚惶,向外看了一眼,才道:“奴婢......奴婢不清楚,也不明白。”
我苦笑道:“別說你不清楚、不明白,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不明白。自認爲聰明絕頂,其實從頭到尾,都只是走着旁人爲我安排的道路吧?如果相思是個意外,這意外倒也不錯。至少那是屬於我自己的意外。”
沈小楓猶豫道:“大小姐,你......你真的確定......你和那個軫王.....“
”別胡說!“燒未退,我的身子仍在發抖,”我並未虧欠他,他從來都是自作多情。我只可憐相思......”
我臥在枕上,想象着相思倔強打開攔阻她的人,奮不顧身地往我這邊衝過來的樣子,我不住處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淚落如雨。
我笑着說道:“小楓,你知道嗎?我其實聽到相思喚我的,她聲聲地喚着我孃親......就在,我的夢裡。”
這晚我幾乎做了一夜的噩夢。模糊間只記得司徒凌回來過一次,隨即又出去,後來衛玄等大夫過來,又是針炙又是煎藥,幾名侍女輪着拿溼布爲我敷着額。只怕折騰了有大半夜。
第二是便是出殯的日子,我本欲掙扎着親自送上一送。卻病得七葷八素,幾乎人事不知,也只得由着司徒凌和秦徹商議着辦理。
隨着送葬隊伍的離開,喧鬧了好多日的秦府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彷彿整座府第都已沉入井底般死寂。
我在這死寂中昏沉地臥於牀榻上,卻再也睡不安穩,來來去去,也分辨不出是誰的面龐,努力伸手去抓,試圖抓住什麼,卻每每撈了個空,倒是更覺乾渴,嗓子彷彿要冒出煙來。
模糊間聽到身後有動靜,我含糊地說道:“水......”
立時有提起茶壺倒水的聲音,然後有力的臂膀將我抱起,溫熱的茶水送到脣邊。
我一氣飲盡,略覺舒服些,便繼續臥倒睡去,隨手一揮道:“行了,下去吧。”
身後久久沒有離開的腳步。
心頭忽明忽暗了好一會兒,終於覺出不對來,側轉身睜眼看去,忙掙扎着要坐起見禮,已被那人按住。“皇......皇上!”
竟是當今的大芮皇帝司徒永,一身便服立於牀畔。
甚至手中還拿了一隻空了的茶盞。
“你.....你還不好好躺着!怎麼就能病成這樣!”
司徒永不掩話語中的痠痛,往日明亮的眼眸似蒙了層陰翳。
他的身後跟着沈小楓。見我目光掃向他,立時垂下了頭不敢說話。
司徒永低聲道:“你別怨她。你原在定王府養傷,我不好去探望,卻委實擔憂。待回了秦府,聽說大好了,我才放心些,誰知忽然又說病了,纔跟她說了,要趁着今日人都不在趕來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