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帶着哽咽,期希着那期望之中的回答,能不讓自己失望。
她甚至都忘記了當時在沈家大堂中的時候,她與母親是怎樣的一番冷眼看待,對於馮家的那一門親事,她當時是那麼的冷漠,任憑着母親的決策與欺凌。
而現在,馮晟俊卻在她的期望之中沉默了下來。
在這狹隘的車內,沈清瑤只覺得馮晟俊這短暫的沉默猶如天長地久的一般,久得她都幾乎石化,幾乎就要將心給撓碎了。
“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叫花子打發了。”馮晟俊緩緩的開口。
他的內心是不想去回答沈清瑤的這個問題的。
但是,她一個女孩子家都如此不顧恬恥的問出這話來了,他也不可能永遠的沉默下去,最起碼,他該給一個正面的回答。
無論……成與不成。
只是,對於馮晟俊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沈清瑤並沒有覺得滿足。因爲,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滿足於馮晟俊這一句形同敷衍一般的回答。
“那……我們的婚約呢?”她垂下了頭,依舊不依不饒的追問。
就算沒有這一場郢城的顛沛流離,就算沒有此時的雲泥之別,哪怕只是因爲當日在得意樓上的一吻,她也必須再問清楚一次。
那一次在馮宅前的離別,看着他絕塵遠去的一騎紅塵,她的心中就無比的懊悔,懊悔沒有如此正面的問他這一次。
現在,既然再有機會,她無論爲了什麼樣的目的都好,她都必須再問上這麼一次。
馮晟俊再次的沉默了下去,他的沉默看在沈清瑤的眼中,是逐漸冰冷下去的希望。因爲,在他的沉默之中,她看到了‘抱歉’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氣,馮晟俊似乎在醞釀着到底該怎麼回答她的追問纔是合適。“你我之間……婚約不是早就已經解除了嗎?”
反問,他如此反問了沈清瑤一句,直叫沈清瑤當場啞口無言,羞愧難當。
倒後鏡中的司機的臉色,呈現出了一抹難堪的臉色,從鏡子之中折射而去,揣睨着此時坐在車後沈清瑤的臉色。
似乎,也注意到了此時車內的尷尬的馮晟俊,吩咐了司機下去,獨留他與沈清瑤兩人留在這車內。
看這樣子,兩人勢必是有好好的談一次的必要了。
“那時,是母親一意孤行,不是嗎?”這一次,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哽咽,任憑着眼淚在臉頰上流淌,她恬不知羞的說了出來。
當時,確實是如此,她只是表現得……過分淡漠而已。
馮晟俊忽然無奈的輕笑了一聲出來,在這一聲輕笑當中,甚至還夾雜着,那麼一抹兒的……諷刺。
“當真是你母親一意孤行,可是,何嘗不是你的想法呢?”馮晟俊再一次的反問,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架,繼續說道:“哪怕,你當時的一句挽留,哪怕是爲了維持這麼多年的信守盟約也好。你一句挽留也沒有,這不也代表
了你的意思嗎?”
他的話很直白,也很無情,一如……當時的沈清瑤那般冷漠。
沈清瑤徹底的怔忡了下去,當時,她也確實是如此,馮晟俊並沒有冤枉了她。
可是,在相送最後的那一刻,望着他絕塵而去,那一刻她不可否認的,心動了。
只不過,那一刻的心動換來的是現在的羞辱。
“在……在得意樓當日……難道真的都不是你自願的嗎?”她的眼淚決堤,在這般羞辱之下,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口,這話只說到了得意樓當日,接下來的話,她卻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了。
說到底,一切都只是母親的設計,她也已經恬不知恥到這種地步了,再將得意樓當日的事情說出來,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難堪的境地而已。
故而,在這一刻,她卻緘默了。
但是,馮晟俊卻不然。
當日得意樓上的事情,在他的心中卻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謎一般的存在,長存在心中的一抹疑雲,那時候如同夢裡探花一般的溫柔,都讓他至今無法探索究竟真假。
而今,沈清瑤竟然親自提起,他只覺得腦門處一熱,直握着沈清瑤的手腕,“那日如何,你老實告訴我,那日到底……如何了?”
緊張着,問到最後,馮晟俊居然聲音越發的小了,甚至於,他面對沈清瑤此刻望着自己炙熱的眼神,都覺得……扎眼。
沈清瑤在這一刻,卻覺得好笑了,“當日就算如何了,你現在又將如何?”她只陰陽怪氣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此時此刻看着馮晟俊的眼神,都帶着另外一股審判的意味兒。
馮晟俊怔忡住了,對於沈清瑤的這般回答,是他所意想不到的,也聽得稀裡糊塗,雲裡霧裡。
“你給我說清楚。”他更是用力的抓緊了沈清瑤的手腕,只覺得這一刻沈清瑤的眼光之中帶着另外一抹嘲笑他的意味。
緩緩的,他鬆開了手,剛纔那一刻的失措,片刻之後蕩然無存,“你說得對,即便當日如何了,又將如何?我不喜歡你,你同樣不喜歡我,這纔是最重要的。”
他鄭重的看着沈清瑤,脣邊扯起了好看的一抹弧度,襯着他此刻的儒雅,無比完美。
“更何況,當日你我什麼都沒發生。”他湊近了沈清瑤的面前,鄭重其事的強調了這一句話。
在他的心中唯一存在的位置,便全部給了沈清影,沈清瑤是個不值得他去留戀的女子,更何況自己幾乎都不曾爲沈清瑤這樣的女子駐足過,故而此刻,他能夠這般的決絕鎮靜與睿智。
沈清瑤聞言,即便心中不快與痛楚着,但是她卻依舊驕傲着,伸過手利落的抽過馮晟俊手上的票子,笑得無比的嫵媚。
“你說得對,我那麼討厭你,那日在得意樓上,又怎麼會與你有什麼瓜葛呢?”她說着,笑得更是花枝招展。
兩個人都言語至此,她沒有任何好保留的。她深刻的明白一件事,在他的心裡,只能有沈
清影,也只有沈清影。
她接過了這一沓用自己的尊嚴換來的錢票,淡然的轉身,就連一刻的留戀都不曾有,對與這個男人,在此時此刻,她已然是……傷透了心,也寒透了心。
看着她接過錢的姿態,馮晟俊的心嘲過一抹諷刺,“開車……”他將頭探出車窗外,對着被他遣出車外的司機大喊。
車子從沈清瑤的身邊開徐徐的開動,這一次的目視不同於上一次的相送,心……竟是這般的冷。
沈清瑤的臉上,閃過一抹壞笑,她將手放在腮邊,對着剛開動的車子喊道:“馮晟俊,我告訴你,沈清影死了,我親眼……看到她翻入江裡的。”
她最後的話說得極其的大聲,剛好傳到馮晟俊的耳中,她不好過,也不會讓他好過的。
周邊,寒風帶起的寒氣,將她的話飄散開來,她緊拽着手上的錢,眼中的淚,卻凝結成了霜。這一刻,她才發現,做一個使壞的人,竟然也得不到開心。
就如此,站在馮家門前,她傷心的哭了。
悽悽寒風,透着她此時的哭聲,是無比的悽慘,遠遠看去,如此一個可人的女子,站在寒風之中如此哭泣,任是誰見了,都忍不住在心中一番可憐。
“誒……”一道好奇的聲音,從沈清瑤的身後響了起來。“這不是……”聲音輕緩緩的,帶着探究,卻又似乎是在回憶。
“這不是……當日的那個小姐嗎?”
沈清瑤聞言回首,站在她的身後的,是一個提着菜籃子,一身素白奴僕打扮的婦人,對她的印象,她只模糊了。
但是,下一刻她卻記了起來,吉嫂也記了起來。
“沈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當日在郢城,前去接馮晟俊的時候,她與相送的沈清瑤,曾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在聽說了沈家小姐退婚的事,吉嫂只覺得義憤填膺。馮家堂堂大戶,信守盟約回到郢城去求親,可是遭遇到的,卻是被退婚的下場。
這事情讓看着馮晟俊長大的吉嫂介懷了許久。
可是,當日在馮家舊宅的門前,沈清瑤相送癡望的那一刻,卻讓吉嫂至今都記憶尤深。
怎麼看,她都是個有情之人,怎麼着都不像是大少爺口中那個重利忘義的薄情女子。
“來,告訴吉嫂,怎麼這麼狼狽……”她好奇的問,拉過沈清瑤的手,這一刻,沈清瑤只覺得有一個另外的希望,牽繫在眼前的這個吉嫂的身上。
回首,看着這馮家的洋樓,尊貴奢華,在這租界內,可謂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她……本該是這裡面未來的女主人才是啊!
遠去的車子,往後倒去的景緻快速的擦身而過,一直倚在車窗處的馮晟俊,臉色卻越來越沉重。
耳畔,迴響着的,卻是他臨走時沈清瑤所說的那些話。
“清影,她說的,都不是真的……”心中,一種莫名的篤定在蔓延開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