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回歸平靜的那一刻,官顏娘特地爲蕭子卿安排了一個清靜的房間,因爲白天樓中冷清的緣故,沈清影又因爲放心不下蕭子卿,故而要求留在房間裡照拂他。
官顏娘不想繼續費心,便也遂了沈清影的意思,讓她留在房裡繼續照看蕭子卿。因爲,雖說是幫蕭子卿將子彈從身體裡面取了出來,但是他此時還未脫離危險期。
“如果他到今晚上還沒能醒過來的話,那就得把他送醫院去,不然的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畢竟我也只是當年在金陵堂裡當過幾天的臨時醫護學員而已。”官顏娘在一邊收拾着剛纔取子彈的殘局,一邊雲淡風輕的說着。
彷彿她在說的只是一隻螻蟻的性命一般,可是,這也讓沈清影知道了官顏娘與蕭子卿之間的關係,原來還緊緊的關聯着金陵堂,這也難怪蕭子卿會這麼放肆。
就連朝着官顏孃的手臂上打了一槍,到最後官顏娘都只能當作無事。
“他這次惹的又是什麼人?”官顏娘在水盆裡清洗着自己的一雙手,鮮紅的血將整個盆裡的水都染成了紅色。
“在金陵裡,敢對他動手的人還真是不多,敢下這樣狠手的人,更是不多,看來,金陵堂最近也該熱鬧了。”官顏娘一邊自顧自的說着。
沈清影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手卻緊緊的拽在蕭子卿的手上,只感受着他此刻逐漸冷卻的手,心中忐忑不已。
“他如果在晚上前沒能醒來的話,是不是就有危險了?”沈清影此刻只擔心這個問題,從沈清蕭身上的傷勢看來,她就知道錦繡格格絕對不是那麼好與的人。
更加上現在蕭子卿如此負傷而來,沈清影更能夠想象他曾是闖入了龍潭虎穴一般。
“這可說不定,說不準還沒等到晚上的時候,他就死逑了,這樣還省了我一點時間和精力呢!”官顏娘沒心沒肺的說着,這樣的話語讓沈清影聽着着實不舒服。
“我說我的花魁,你最好別跟這人扯上什麼關係,沒你好果子吃。”官顏娘媚笑着,看着沈清影此時這付擔憂的模樣,一邊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顎,一邊勸慰着她。
“在他身上的風流債可多着呢,我這樓裡的姑娘只能有一個念想,那就是賺錢,其他的你不應該,也沒資格想太多。”官顏娘放開了手,依舊是媚|笑着。
只是儘管她如此說,沈清影還是止不住此刻心裡的沉重,任由着官顏娘離開這個房間,她也只能夠一遍遍的替蕭子卿將這身上的痕跡擦了又擦。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伺候她的那個小丫頭,卻是急匆匆的跑進了房間,“姑娘,那個……蕭爺帶過來的那個人醒了。”
看着丫頭此刻如此匆忙的模樣,沈清影原本的眉心深擰着,可是,在聽她說完這話的時候,眉心卻舒展了開來,“他醒了……”她興奮得站了起來。
吩咐了丫頭好生照顧一下蕭子卿之後,她便起身想要往門外而去,可是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沈清蕭已經扶着牆壁,順着剛纔丫頭來時候的路線,朝着這個房間尋來。
當他的孱弱身影與沈清影相對的時候,他也止住了步伐,怔怔的看着沈清
影。經過這一次死裡逃生,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逃避着沈清影。
“清蕭哥哥。”沈清影還是沒能忍住淚水,兄妹兩人如此相對而望的時候,她一個跨步衝了上去,緊緊地抱住眼前的兄長。
“我以爲,這輩子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她緊抱着沈清蕭,此時兄妹重逢,她忍不住涕淚滿衣襟,也忘卻了沈清蕭此時還有傷在身,只一味緊緊的抱住他。
“我也以爲,這輩子再也難以與你見面了。”沈清蕭乾澀的開口,那意氣風發在此刻,盡成了滄桑與無力。
“清瑤不懂事,你不要怪她。”沈清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如此對着沈清影說。
那個時候在船上的事情,沈清蕭不是不知道,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被沈清瑤推下了船,那個時候哪怕他將沈清瑤殺了填命,也換不來沈清影了。
聽了沈清蕭的話,沈清影一愣,當時在甲板上的情景驟然一下子涌進了腦海之中,眼淚卻在這一刻止住了,她鬆開了手,看着沈清蕭。
“哥哥是清影最爲敬重的人,兄長要我原諒她,我聽兄長的便是,反正我現在,也是活得好好的,只是從今以後,我也不想再見到她。”她委屈的說着。
她和沈清瑤之間姐妹情分已盡了,但是這是兄長的心願,兄長一路以來都那樣的扶持着她,她無以爲報,只能聽從。
“只是,爲什麼你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沈清影將沈清蕭帶回了房間內,將丫頭遣下去,徑自留在蕭子卿的身邊,兄妹兩人也好敘一番舊。
“你不是說要到金陵找馮家的嗎?那個時候你們下了船之後,如果有馮家相助的話,應該不至於落到今日這等田地。”沈清影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此刻一下子,她都有點模糊。
“其實,你算是躲過了一劫,有時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沈清蕭感慨着,在說起的時候,心裡卻怎麼也抹不去當時在船艙裡面聽着外面母親受辱的聲音,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我們四散飄零,最後只剩下我和母親,可是船還沒到金陵,卻又出事了……”沈清蕭一邊止着哽咽,一邊將手緊緊的捏得成拳泛白,“母親……母親犧牲最大,這輩子,她或許只想着我能活下去,我現在想想,自己是有多麼的不孝,就連活着都連累了母親。”
沈清影聽着,雖然沈清蕭說得極其的隱晦,可是沈清影隱約的感覺到事情並非她想象的那樣簡單,而且看沈清蕭現在這個樣子,她開始有些擔心,“哥哥,還是別說了。”
她不想讓沈清蕭舊事重提,更不想他再次觸碰傷口,便又將話鋒一轉,“既然現在已經到了金陵,什麼事情也都過去了,一切難道不是按着原定的計劃進行嗎?”
“我們根本沒去找馮家。”沈清蕭淡淡的說着,“按照我們現在的模樣,是連個叫花子都不如,馮家在金陵中卻已經是數一數二,別提什麼東山再起,我根本不想再去遭人白眼。”
沈清蕭有自己的尊嚴,他自己明白馮家是做生意的,自己既然已經沒有了利益上的合作,沈清瑤和母親又將親事給黃了,船上所發生的事情又嚴重的打擊了沈清蕭的自信心,這讓他一頹不
起。
“可是……即便不去找馮家,父親死前應當還是有家業存在錢莊的,你……”沈清影看着沈清蕭此時,心中忽然似停了半拍似的。
“父親,家業,呵呵,呵呵呵……”沈清影不提家業則已,一提家業,沈清蕭卻忍不住的嘲諷而笑,這聲音聽得沈清影心裡當真不是滋味。
“清蕭哥哥。”她擔憂的喚着沈清蕭,看着他此時的笑,笑得就連眼角都有淚流出,她莫名的心痛。
“父親在死前,都將錢號裡的錢挪給了軍閥當軍資用度,整個沈家的家產,也只不過是一個空架子,我們都被他騙得好慘,好慘……”沈清蕭將手拄在額頭上,一字一句的說着,心裡滴血。
沈清影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也可想沈清蕭爲何會淪落到這麼一個模樣了,原來父親在死前,早就將家業敗光了。
“你能想象,我從錢莊裡出來那個時候的心情麼?我一直以爲我們沈家還有最後的救命錢,最起碼可以靠着這些錢,找到馮家,讓馮家提攜一把……”沈清蕭這一次,再忍不住淚水,當時的寄望太高,以至於他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可是到最後,我們連上門找人家的資本都沒有,父親連死了,都讓人不得安生。”他這些日子以來,都忍不住怨懟着自己的父親,“他根本無法想象,這些日子我和母親過着怎麼樣的日子,他要是看到了,我不能夠想象他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這痛,這恨,蝕骨銷魂,直讓沈清蕭一直到現在都不能夠自已。
“沒事,我們現在相遇了,我們一切都能夠重頭來過,清蕭哥哥,夢總有醒的一天,可是我們還必須走下去。”沈清影忍不住再次擁着自己的兄長,眼角的淚也止不住簌簌而下,滴落在他的手心處,燙着心。
“爲什麼,你會在這種地方?”在沉寂之中,沈清蕭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
沈清影聽着沈清蕭的話,隨之她緊擁着沈清蕭的手卻被兄長扳了下來,冰冷冷的注視着她,眼神之中的質問,直讓沈清影無地自容。
“咱們沈家向來清清白白,爲何……母親這樣,你也這樣?”沈清蕭忍不住失望,這一句話沈清影此刻還來不及推敲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
“一入娼門,你這輩子都洗不清了,你說你有何顏面再見沈家的列祖列宗?”他狠狠的甩開沈清影的手,厲聲的罵着。“爲什麼誰都讓我這麼失望?”
他因爲太過激動,一邊吼叫着卻一邊猛烈的咳嗽,這樣的責問,沈清影也無法回答,她已經身在秦淮樓,這是不容置喙的事實,確實……她無顏面對兄長。
到日後,沈清影會知道爲何今日沈清蕭會是這樣的反應,這樣的容不下她身在青樓。
可是,現在沈清蕭卻是一連受打擊,起身就要走,沈清影卻拉住了他,“清蕭哥哥,哪怕我錯得再深,你也得顧及你現在身上的傷勢,我也想離開青樓,做夢都在想。”
沈清蕭冷冷的望着她,“那你現在跟我走。”
“她可無法跟你走。”回答沈清蕭的,是此時站在門口端着藥的官顏娘,她的聲音糯糯的,卻對沈清蕭飽含敵意。
(本章完)